第十四章
  一大早，醫院裡人來人往。褚雲端背著他爸不方便，只有貝銘忙前忙後掛號繳費。

  褚雲端一邊等電梯一邊故意說：“還說貝銘不伺候你們，今天要是沒他能行嗎？”

  褚學文不愧是坐了一輩子辦公室的，直接戳穿他的邏輯漏洞，說：“你爸本來就沒什麽大毛病，是你非得來醫院的。”

  褚雲端不管他說什麽，說：“有沒有毛病得醫生說了算。”

  大冷的天，褚雲端背著他爹累出一腦門子汗。貝銘一手拿著繳費單，一手從兜裡抽出張昨天中午吃飯剩下的餐巾紙給他擦汗，說：“再拍個CT就行了。”又說，“你把咱爸放下來歇一會兒吧。”

  褚雲端說：“不了，咱爸沒穿鞋。”

  他倆倒是演上了，雲斌氣得嘴都歪了，罵：“我沒穿鞋，你還知道我沒穿鞋？是誰不讓我穿的？”

  褚學文在一旁添油加醋：“我都不知道自己兒子竟然還是土匪強盜的料。”

  貝銘替自己老公說話：“雲端也是關心則亂，一大早的，我都慌了，更何況他是從爸肚子裡爬出的親兒子。”一股子挑撥離間的茶味兒。

  褚學氣急敗壞：“我們雲端原來也不這樣兒，自打跟你結婚，這才幾天？變了天了！什麽叫有了媳婦兒忘了娘！這就是！”

  這邊正吵著，CT室門口的燈由紅轉綠，前面的患者出來，男護士打開門探出個腦袋念名字叫號：“雲斌。”

  貝銘趕緊答應一聲：“這兒呢！”

  一行人背著人趕緊送進去，護士一見這陣仗，說：“看腿啊？怎麽不租個輪椅啊？”

  “不是不是，看胃。”貝銘趕緊把雲斌身份證遞過去。

  “那幹嘛背著啊？”護士接了身份證說，“進來吧。”

  褚雲端把他爸送進去又出來，爺兒三個站在門外候著。

  空氣一陣安靜，有點尷尬，貝銘不知道褚雲端以前跟他爸們是怎麽相處的，反正他是不太適應這種節奏，清清嗓子乾咳了一聲。

  褚雲端立刻問：“怎麽了？不舒服？”

  貝銘說：“沒有，就是有點兒渴。”

  “那我去給你買水。”

  貝銘趕緊說：“不用不用，一會兒出去的時候再買吧，一會兒爸就出來了。”

  褚學文看不得他倆這德行，哼了一聲，叼根煙從走廊出去了。

  他剛走雲斌就出來了，光著兩個腳丫子，連襪子也沒穿，踩在醫院冰涼的地板上，比心裡還涼，問：“你爹呢？”

  褚雲端脫了自己的鞋給他，說：“你穿我的吧。”

  雲斌看了他一眼，說：“我不敢穿你的。”到底是親生的，說完又罵，“你快穿上吧！我的腳已經髒了，不用倆人一塊兒！”

  褚雲端聽見這話，站在那兒扶著牆把襪子脫了，先蹲下來先給他爸擦了擦腳，又給他爸套上襪子。

  貝銘看見雲斌的眼圈好像紅了。

  雲斌一邊看兒子給自己穿襪子，心裡不知道軟成什麽樣了，嘴上還是硬：“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孝順我。”

  到底是把鞋穿上了。
    化驗結果證明沒什麽毛病，就是有點缺乏維生素，領了一堆藥從醫院出來，貝銘先去旁邊便利店給褚雲端買了一雙老布鞋，褚雲端又穿著老布鞋去給貝銘買了一瓶溫熱的礦泉水。

  兩老都給折騰夠嗆，褚學文現在看貝銘的眼神跟看禍國妖姬似的，從頭到腳透漏出陰陽怪氣。

  褚雲端不給他繼續陰陽的機會，問：“爸，你一會兒是去上班還是跟我爸回家？”

  褚學文當然不願意回家伺候雲斌，何況雲斌本來就是借題發揮沒什麽毛病。“我隻請了兩個小時假，一會兒直接去上班。”

  “那你自己打車去，我們把我爸送回家再去上班。”他正說著，手機就響了，錢助理沒收到他曠工的通知，公司裡又提前安排了會議，隻得鬥膽給他打電話。

  雲斌一看他這麽忙，說：“你先去忙吧，讓貝銘送我回家就行。”說完想到他這兒媳婦兒是個難支使的，又嬌氣又會告狀，改口道，“我自己回去就行。”

  貝銘趕緊說：“那我送爸回去吧，反正我時間也自由，你去忙吧。”

  褚雲端知道貝銘跟這兩個爹相處都不自在，心裡不放心，對上貝銘的眼，看見裡面全然的信任，話到嘴邊就改了口，說：“那你送爸回去吧。”又怕到時候雲斌抓著貝銘使勁兒磋磨不放人，加了句，“你送完爸就趕緊去自習室學習，說要考研就認真準備，教材都買了，別不當回事兒，中午我要檢查你都學了什麽。”

  貝銘知道他這是說給雲斌聽，臉上露出個笑，說：“知道了。”

  雲斌活了大半輩子，哪能聽不懂這兩個小東西的機鋒，卻沒再說什麽，閉上嘴，趿拉著褚雲端的皮鞋坐上出租車跟貝銘一起走了。

  褚雲端壓根兒忘了自己還穿著老布鞋，走進公司的時候前台先注意到他的腳，小聲跟旁邊的同事說：“這是什麽新的時尚潮流嗎？”

  他沒聽見，走到電梯前照見鏡子才反應過來，虧他淡定走了一路。

  貝銘扶他公公坐車。雲斌不愛搭理他，一路都沒開口，只剩他一個人跟八哥兒似的一會兒挑起個話題，先是說今天的藥該怎麽吃，又說中午飯該怎麽辦，最後實在沒話了，說今天比前兩天都暖和。

  直到下車，車裡的空氣都很尷尬，連司機都忍不住替貝銘說了句好話：“老哥兒，你這兒子真孝順啊。”

  雲斌說：“你喜歡給你吧。”

  司機說：“哎呀我兒子今年剛二十六，小夥子你多大了？咱們留個聯系方式唄。”

  貝銘開玩笑說：“歲數還挺合適，我二十三。”

  雲斌截過話頭罵：“這是我兒媳婦兒！”說完一路走一路數落貝銘，“就你有嘴？什麽話都接？”

  小區門口的水果店正好在搞活動，貝銘跟沒聽見似的不搭理他，隻說：“爸你等會兒我買幾斤橘子。”

  雲斌都走進小區門裡了隻好又拐回來，說：“那東西多涼？買幾個火龍果，雲端愛吃火龍果。”

  貝銘不理他，自己買了橘子，又專門挑了幾個火龍果。

  買完東西，貝銘一路伺候著給雲斌送上樓，到家又用熱水器給他倒了杯吃藥的熱水，心想這熱水器好端端的，褚學文今天早上怎麽非得用燒水壺啊？
  等他把水端過去就知道了，雲斌說：“熱水器的水不乾淨，得再燒一遍。”

  貝銘摸了摸壺裡的水還是熱的，就直接給他倒了端過來。

  雲斌一摸杯子，說：“你是不是糊弄我呢？”

  “我哪兒敢糊弄您啊。”他一臉真誠，把褚學文的功勞推到他老公頭上，“這水是今天早上褚雲端專門給您燒的水，本來要給您帶醫院去的，結果沒找著保溫杯，這是充滿孝心的水，您快喝吧。”

  從家裡出來的時候已經中午十一點了，貝銘一出大門就給NUBE發了條微信：“再這麽下去，遲早有天我得變成糊弄學大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