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完結】

  沒想到貝銘出國留學這件事，第一個反對的會是銘盛華。當時他們正在吃晚飯，家裡唯一的幼崽戴著粉藍色圍嘴，手持花裡胡哨的幼兒湯匙，笨拙地將碗裡的菜粥喂進自己嘴裡。

  貝銘看了褚雲端一眼，猶豫了一下斟酌著開口：“爸，前段時間我們鄭老師跟我商量了一下留校的事。”

  銘盛華立刻抬頭看過來：“怎麽說？”

  “現在稍微有點名氣的高校都不好進，鄭老師的意思是，真想留下來的話，可以嘗試一下走動關系。但是我們學校的教師都必須有海外留學背景，可能得出去待個一年半載。”他一邊夾菜一邊說，面上的表情好似平靜。

  銘盛華的眉頭皺起來，顯然不能接受，說：“那到底是一年還是半載？你現在有家有口的，偶爾出個差還能理解，一下子跑出去這麽長時間，桁桁怎麽辦？再說大學又不止S大這一所，留不到這兒，還不能去其他學校？”

  貝銘原本的打算是通知銘盛華一聲，沒想到他反應這樣大，心裡有些不舒服，覺著他爸沒有站在他的立場考慮問題，連褚雲端這等利益相關的人都同意了，沒想到最後的阻力竟然是他親爹，一時沒說出話。

  褚雲端見貝銘不開口，猜他心裡又跟銘盛華置氣，幫忙道：“其實這事貝銘已經跟我商量過了。現在不比從前，高校應聘教師很難，很多民辦三本的講師都必須是博士學位了，貝銘要是不出國，不僅S大，其他學校也難。”他又看了一眼貝銘，“再說貝銘現在還年輕，正是實現自我價值的時候，錯過了這個機會，以後再後悔就晚了。”

  銘盛華本就是怕褚雲端有意見才故作姿態，見女婿這樣說，立刻調轉風向：“那也是，你們兩個商量好就行，我也就是白操心，具體什麽時候走？定了沒？”

  真正離開是在次年年初，聖誕節放假那幾天，沒趕上在家過年。銘盛華一邊嘮叨一邊給他在行李箱裡塞了很多凍丸子，說：“這玩意兒能放，天氣又冷，放不壞，你到宿舍就趕緊拿出來凍冰箱裡，真想家了就吃一點。”

  “後悔了？”褚雲端笑著問。

  貝銘也不知信了沒有，歎了口氣，嘴上說：“我昨天剛坐上飛機就想你們了。”

  電話何止每天一通，十幾個小時的航程，剛起飛，貝銘就感覺到對家的思念了。

  兩人一路打到貝銘到達目的地，跟房東交接完後，貝銘給手機充上電，用藍牙耳機重新撥通語音。

  貝桁沒有答話，隻說：“我每天都在想你。”

  褚雲端輕描淡寫道：“沒怎麽鬧，就是昨晚睡前想你了，撒了會兒嬌，今天就正常上學去了。”

  “想了。”

  兩地八小時時差，那邊一落地就打來電話，褚雲端手機放在身邊，響一聲接起來。

  看來確實是沒有乖乖聽大人的話了。

  貝銘嗯了一聲，很纏綿地問：“你想我沒有？”

  “聽見了聽見了。”

  貝銘說：“你瘋了？這麽多錢，我只在這邊待一年半，還有獎學金，再說來之前我還拿了張萬事達卡……”

  這些天剛好趕上西方聖誕節假期，他閑在家裡沒事做，一邊整理手頭寫了一半的論文，一邊數這年的假期還有多少。待開學與聯培導師見了面才真正忙起來，但也還好，工作的頻率剛好足夠思念鑲嵌進去。異國風光對於一個有家庭的成年人來說，不足以比美家鄉任何一條充滿煙火氣息的小巷。

  晚上睡覺時貝桁吵著要見貝銘，小孩子哭起來像拉警報，大半夜鬧得隔壁樓的聲控燈一直亮。褚雲端無法，抱著她安撫到夜半三更，直到她終於哭累了睡著。

  貝銘坐上提前約好的車，在車上跟他打電話：“估計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家裡怎麽樣？桁桁有沒有鬧？”

  他爸又悄悄附到他耳邊說：“到了那邊不管多忙，早晚記得給雲端打個電話，都是大小夥子，異地時間長了不好，難保沒有別的想法，要是沒孩子也就算了，你倆現在還有個桁桁，怎麽著也得把日子過下去。”見貝銘吊兒郎當沒當回事的表情，嘖了嘖嘴，“你聽見沒有？”

  貝銘心想這幾個丸子能吃幾天？嘴上卻笑著答應。

  “錢還夠用嗎？我剛又給你匯了十萬，出門在外別舍不得花。”褚雲端一手抱著貝桁，一手舉著電話，幼崽聽見貝銘的聲音，一個勁兒地搶茬兒。

  那邊已經換了貝桁接電話，小姑娘急切地說：“爸爸我好想你啊……”

  貝銘差點被喊得眼淚掉下來，已經無暇跟丈夫說什麽正經事，隻紅著眼圈回應幼崽，說：“爸爸也想你，你在家有沒有好好上學好好吃飯？”

  貝銘無奈笑笑，心裡湧上愧疚。小孩在那邊接著說：“爸爸說我們過幾天就能去看你了，要給你一個驚喜。”

  褚雲端隻好也無奈一笑：“你都說出來了還算什麽驚喜？”

  貝桁這才反應過來，小聲說：“對不起，我忘記了。”
    貝銘趕忙問：“你們要來這邊過年嗎？”

  “我在你公寓附近租了一間房子，本來想到了再跟你說的。”褚雲端向他解釋，“反正我們家也沒多少親戚，去那邊也一樣過年，正好爸沒出過國，一起出去玩一玩。”

  貝銘以為他是說褚學文他們，因此問：“你爸他們也一起來嗎？”

  “我爸他們出去玩過幾次了，嫌歐洲那邊吃不慣，不願意再去了，這次隻帶銘爸過去。”他這樣解釋，其實根本原因是怕褚學文他們聚在一起又發生什麽家庭矛盾，打著飛的去異國吵架，怎麽看都挺不劃算。

  貝銘這才放下心，說：“幸虧桁桁嘴漏跟我說了，不然到時候我沒個準備，萬一正在學校接不到你電話怎麽辦？你們幾號的飛機？”

  兩人又說了很久才掛斷。

  銘盛華第一次坐飛機，暈機暈得一塌糊塗，頭等艙也沒享受到什麽，一上飛機就吃了碗牛肉面，幾個小時後恨不能都吐出來，後半程睡過去才好些。

  貝桁年齡還小，也不慣長途旅行，好在她出門在外非常聽話，開始興奮了一會兒，之後很乖順地睡了。

  飛機落地時貝銘已經等在接機口，貝桁睡得迷迷糊糊被換了個懷抱，聞到熟悉的味道，才發現是貝銘，當即抱著他的脖子抽噎起來。貝銘一邊撫摸她的頭髮一邊向外走，跟褚雲端和銘盛華說話：“租了輛老鄉的車，我提前去看過房子了。”

  一家人坐上車，銘盛華一路跟司機聊天，褚雲端緊緊握著貝銘的手沒有說話。其實分開不過一個月，而且天天通話，彼此生活裡發生的大事小情沒有不清楚的，但思念仍是一點一點地累積滿溢出來。

  貝銘臨時從公寓那邊搬過來跟家人一起住，因為沒有坐班要求，他的專業又不需要做實驗，手頭的工作不算太緊。

  夜裡貝桁纏著跟貝銘一起睡，貝銘也思念她很深，一家三口久違的躺在一張床上。貝桁抱著他，聞著熟悉的氣息很快入睡。褚雲端挨著他說了會兒話，兩人眼神碰到一處，褚雲端起身將貝桁輕輕抱起來。

  貝銘小聲問：“你幹什麽？”

  褚雲端也小聲回他：“給爸送過去。”

  貝銘不由尷尬：“你送過去爸能不知道咱們要幹什麽麽？”

  “不送過去爸也知道我們想幹什麽。”

  貝銘紅著臉躺在床上等他。

  床頭開了盞暖色的小燈，褚雲端人高馬大，奔四的人卻像個毛頭小子，急切地跑回來，等進了屋，又不禁放慢腳步，走到床邊就著昏黃的燈光好好地看他。

  貝銘閉著眼任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睫毛顫動，忽然惱怒地抬手拍了燈，黑暗中攬住那人的脖子向下親了一口，說：“再看天就亮了。”

  褚雲端貼著他的耳畔說：“可是我真的想你了。”

  兩具溫熱的身體在黑暗中膠在一起，喘熄平複時，貝銘的臉仍貼在褚雲端的臉旁，輕輕地說：“我也想你了，我都不知道竟然會這麽想你。”

  褚雲端的胸膛笑得顫動起來，很愉悅地將貝銘的腦袋攬進懷裡，低頭親了親他的發頂，說：“因為你愛我。”

  貝銘想了想，嗯了一聲，說：“我愛你。”沒想到有朝一日會這麽愛你。

  後面幾日貝銘帶家人瀏覽了一下大不列顛風光，銘盛華既吃不慣這兒的東西，也享不慣這兒的氣候，貝桁說這裡像哈利波特的世界，整天陰沉沉的，待了十好幾天沒見過一次太陽。

  等到離別時分，又是親情難舍，貝桁抱著他的脖子死不撒手，她對褚雲端和銘盛華說：“你們走吧，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最後好說歹說，褚雲端答應六十天后再帶她過來，才將她勸住，之所以用天而不用月，蓋因這無齒小兒歲數太小，還沒領會太多地球上的計數單位。

  時間比想象中過得快，貝銘回國的時候覺得自己只是眨個眼的功夫，貝桁就已經長到他腰那麽高了，五歲的小孩像吃了金坷垃，比同齡人都躥得猛，細長的身姿穿著散打訓練服在前面跑跑跳跳，偶爾停下來等他。

  褚雲端打電話問他接到孩子沒有，貝銘說接到了，正在去武館的路上。路邊有小吃店，貝桁看見喊餓，拽著他的衣角就往那兒走。

  褚雲端在電話那邊聽見，笑著說：“什麽好吃的？給我也帶一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