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沈若汐扒拉著描金小碗裡的小黃魚,半點沒有眼力勁,根本不在意帝王是否吃飽了。
見她如此能吃,尉遲胥好奇的打量著她纖細玲瓏的身段。
她吃這樣多,都吃哪兒去了?
男人用雪色錦帕慢條斯理的擦拭著唇角,動作儒雅,又自帶一股冷漠孤高。
此刻,尉遲胥已經能篤定,沈若汐有秘密。
關於后宮細作,這隻小狐狸,所知道的一切,未必比他少。是沈家在宮裡安排了人?
尉遲胥狹長鳳眸微眯,似有思量,目光落在了沈若汐油光潤澤的櫻花唇上,淡淡啟齒:“若汐,朕打算恢復你的妃位。”
沈若汐嘴裡含糊不清,她吃小黃魚,都是從魚尾開始進嘴,須臾就將炸到酥脆的魚頭,也咬了進去。巴掌大的臉蛋鼓了又鼓,原本精致清媚的面龐,顯得可人至極,襯得一雙瀲灩桃花眼水朦朦的,乍一看,如純傻女子。
可事實上……
此刻,尉遲胥內心的思緒,如千萬根蜘蛛網交織,雜亂不堪。
有什麽樣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仆從。
尉遲胥將小狐狸的心思窺探的一清二楚,終於沒忍住,低喝:“沈若汐!”字字冷硬。
正打算啃醬肘子的沈若汐茫然極了:“嗯?嬪妾在呢,皇上。”
【可是狗子終究是癡心錯付啊!】
***
沈若汐被迫鹹魚營業。
沈若汐嘴裡含糊不清:“哦?這怕是不太好吧?薑婉儀會生氣的。”
啊不,她不想在宮裡橫著走,她隻想死的時候可以輕松一點。
不對……
尉遲胥從淨房過來時,就見沈若汐側躺在秋香色被褥上,神色津津有味。帝王眸光掃向書冊,頓時目光一滯,幾乎是瞬間,耳根子燙了起來。
她身上有太多秘密。
白鷺點頭附和:“是啊,小姐,您不是一直都想輾軋薑婉儀麽?今晚是個爭寵的大好時機。”
沈若汐對上帝王的墨色冷眸,眨眨眼,然後,繼續啃肘子。
他不過只是提及給她恢復位份,她何必這一番腦補!
帝王到底還是年輕氣盛了些,尚未修煉到刀槍不入的境地,十九歲的男子,骨子裡滋生了征服與好勝/欲。
劇本裡有一個很大的錯漏,按理說,沈家不可能指派這兩個危險人物,陪同“沈若汐”入宮啊。
尉遲胥體內的氣息仿佛戛然凍住。
尉遲胥的眸底氤氳著層層看不明白的異色。這便徑直離開圓桌,去了淨房的方向,隨即,他又聽見沈若汐的暗自嘀咕聲。
一言至此,尉遲胥凝視著沈若汐,果然見她稍稍一滯,雖沒有抬眸看他,但纖長睫羽扇了扇,像是出神了。
“來人,朕要沐浴。”
沈若汐:“……”
飛燕和白鷺都是跟著“沈若汐”,在邊陲長大,性子活潑奔放。
她爭寵興致缺缺,飛燕和白鷺卻是一門心思盼著她早日恢復妃位。
尉遲胥:“……!”
【白月光不愧是白月光啊,就連提都不能提。】
沈若汐翻開不可描述圖冊看了看,眸子頓時一亮,來了興致,越看越起勁。
他忽然意味不明的似笑非笑,像是蒼狼舔了舔自己的獠牙。
【急了急了,他急了。】
【不知道狗子能不能比得上“七次郎”。】
她入宮跟之前到底認識什麽哪些亂七八糟的男子?
【一會色/誘我,一會又想利誘我?】
飛燕塞了一本不可描述圖冊給沈若汐,對她擠眉弄眼:“小姐,一會皇上來了,您可要把握機會,今晚過去,可能明日就能恢復妃位了。屆時,咱們又能在宮裡橫行。”
【算了,我不計較,狗子洗乾淨了,我也好下手。】
正起身的尉遲胥又僵住:“……”
【大肘子,都是我一個人的了!】
以沈家父兄幾人的性子,不可能讓任何男子接近沈若汐。
【狗子一定沒安好心。】
【大情種,沒有好下場的。】
這感覺,就宛若一拳頭砸在了棉花上,他已經費力了,卻沒起到一絲作用。
【好一個癡情的狗子!】
七次郎是誰人?
【洗澡就洗澡吧,非要來我這裡洗。】
尉遲胥:“……”
“沈若汐!”
被喊到名字的沈若汐茫然抬首,衣襟敞開稍許,香肩將露未露,恰好可以看見裡面的玫紅色兜衣系帶。黑發、雪肌、紅系帶,形成三種極致的視覺對比。
琉璃宮燈下,浮光清淺迷離。
大抵,燈下看美人就是如此了吧。
沈若汐眨了眨霧蒙蒙的眸子:“皇上怎麽了?”
【嚷嚷什麽,我這不是在做熱身準備了麽?】
尉遲胥忽然側過身,斜睨著沈若汐,見這女子沒有一絲覺悟,他眼底神色仿佛逐漸染上了火焰,散發著深淵般的危險。
“你看夠了麽?”
沈若汐覺得莫名其妙。
什麽叫做看夠了?
任何事都需要反覆歷練嘗試,才能精益求精呀。她這是在鑽研!
兩人四目相對,各懷心思。
這時,門外的汪直道了一句:“皇上,長秋宮派人傳了消息過來,婉儀娘娘突然腹痛呢。”
聞言,沈若汐不禁嘀咕:【腹痛宣禦醫呀,狗子又不會治病。】
尉遲胥:“……”
此刻,年輕帝王眸色深沉,明明是俊美無儔的五官,卻自帶一股凜冽氣場,依舊斜睨沈若汐,嗓音冷沉而低啞:“朕去看看薑婉儀,你今晚早些歇下,不必等朕。”
沈若汐一臉埋怨:“我就知道,皇上心裡只有薑玥!”
【噗嗤——太好了!我可不想晚上乾活。】
乾活……
尉遲胥胸膛微微起伏,目光最後凝視了一眼沈若汐,這才拂袖轉身離開,頭也沒回,唯留下一陣淡淡的沁人冷松香。
沈若汐也不親自起身相送。
她半點不想在渣帝面前留下好印象。
她是沈家女,沈家又戰功赫赫,擁兵自重,沈家倒霉是遲早的事。所以,沈若汐不會白費那個功夫。
可飛燕和白鷺卻是急煞了。
“小姐,您怎麽還有心思看話本?皇上都被薑婉儀給截胡了!”
“什麽時候不腹痛,非要挑在這個時辰,薑婉儀就是故意的!”
“小姐能忍,奴婢不能忍!”
沈若汐茫然四顧:“……”
她還不夠積極向上?
明知自己遲早要炮灰,她還積極配合演戲,炮灰也有炮灰的職業素養。
薑玥是渣帝的心中白月光,整個后宮的嬪妃加起來,都不及薑玥一分一毫,她拿什麽去爭。
再說……
話本真的比渣帝香啊。
渣帝的殺傷力,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承受住的。
劇本裡雖沒有直接描述渣帝如何在榻上翻雲覆雨,但對渣帝的描寫,都是禁/欲/悶騷,這種人一般少言寡語,一言不合就悶頭乾大事,據說那方面通常能夠徹夜勤勉。
她懶啊!
***
尉遲胥剛離開未央宮,忽然很想打噴嚏,但很快又被他強行壓製了下去,年輕帝王步履如風,從側面去看,蕭挺有型,似有一股煞氣。
汪直與幾名立侍,一路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尉遲胥於宮道上,突然止步:“去通知蘭逾白,讓他派人調查清楚沈若汐入宮之前,曾與哪些男子接觸過。不可有任何遺漏。”
京都世家子弟之中,尉遲胥並不記得有一位叫做“七郎”的人。
他記憶力驚人,理應不會記錯。
汪直不明所以,但對上帝王凜冽的眸子,便知帝王不是開玩笑:“是、是!皇上!”
皇上懷疑沈美人入宮之前也有情郎?
這后宮嬪妃一個個當真……
皇上文武全才,天人之姿,怎就會攤上了這樣的后宮?!
尉遲胥從未央宮出來,就直奔薑玥所居的長秋宮。
薑玥是婉儀的位份,她位居主宮,安美人則在長秋宮的副殿。
帝王一到,先是安美人迎了出來,今晚皇上能被薑婉儀喚過來,她也可能佔著便宜,隻盼著能得到帝王的垂憐。
“嬪妾恭迎皇上。”
安美人特意濃妝豔抹,隨著她的靠近,一股濃鬱的熏香裹挾著夜風,撲面而來。尉遲胥呼吸一緊,下一瞬就屏住呼吸。
“嗯。”淡淡應了一聲,便大步往主殿方向走去。
尉遲胥的五覺遠高於常人,安美人身上厚重的香氣,讓他十分不適。他更是不喜貴女們常用的頭油。
安美人僵在原地,轉過身看向帝王高大挺拔的背影,揪緊了手中的帕子,心有不甘。她好不容易,才搬來薑婉儀的偏殿,想借助皇上對薑婉儀的寵愛,從而在帝王面前時常露臉。
可今晚,她還是沒能讓皇上多看她一眼!
哼!
薑婉儀最好是能隔三差五病上一回,如此,她能見到皇上的機會才能多起來。
薑玥當真腹痛難忍。
得知帝王過來,她忽又覺得自己是因禍得福。
幾日前,皇上因為她,而貶了沈若汐的位份,她還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
“嬪妾……給皇上請安。”薑玥拖著虛弱的身子,朝著帝王盈盈福身。美人身披薄紗睡裙,如綢緞一般的墨色長發及腰,柔弱到恰到好處,足可讓天底下最心硬的男子,為之心生憐惜。
薑玥沒聽見動靜,抬首望向面前高大偉岸的男子,見他如神祇一般立在自己面前,她恨不能匍匐在他的禦靴之下,成為他最忠實的信徒。
“皇上,嬪妾沒有大礙,讓皇上操心了,是嬪妾的不是。”
尉遲胥眸色微眯:“為何不喚禦醫?朕又不會看病。”
薑玥:“……”
汪直很有眼力勁,立刻讓小太監去請禦醫。
內殿浮香繚繞,尉遲胥落座之際,薑玥親自侍奉帝王品茗,雖已身子不適,但姿態神色沒有任何一出錯處,她眉心輕蹙,站在那裡,婷婷嫋嫋。
內殿氣氛僵凝。
帝王始終不苟言笑,眉目冷沉,深邃眼眸之中,似藏著深不見底的千年古淵。
讓薑玥完全猜不出帝王心思。
不多時,禦醫提著藥箱火速趕來,給薑玥看診過後,如實回稟帝王:“皇上,婉儀娘娘是誤食了兩種相克的吃食,導致腹中堵氣了,飲下一碗消食湯,待明日即可痊愈。”
薑玥臉色一僵。
她素來少食,今晚也沒吃幾口,怎麽就剛好吃了兩種相克的東西?
尉遲胥從錦杌上起身,面無他色。
“一個女子,少食為妙。”
這下,薑玥臉色瞬間漲紅:“皇上……嬪妾……知道了。”
尉遲胥沒有久留,交代了一句,這便離開了長秋宮。
薑玥與安美人都沒有截胡成功。
因著未央宮離著帝王的寢宮最近,故此,尉遲胥今晚雖回了寢宮,后宮眾嬪妃卻以為,帝王又去了沈若汐那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