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賞荷宴平淡無奇的結束了。
薑玥敗興而歸。
她雖已經放下了尉遲胥, 可一想到尉遲胥與沈若汐的相處模式,還是不免嫉恨。
蕭郎深愛著她,可她總覺得好似缺了些什麽。
有些東西似乎太過刻意了……
但, 薑玥一時間也尋思不出來。
尉遲胥與沈若汐之間, 仿佛沒有君王與妃子的地位之懸, 更是沒有尊卑。即便坊間的男尊女卑,也沒有呈現在尉遲胥與沈若汐身上。
雖然,尉遲胥看上去強大威嚴,可他在沈若汐面前, 眼神總是溺寵又繾綣的。
薑玥回到長秋宮,隻覺得一陣頭暈目眩。接連數日不曾睡好覺,她委實乏力。
可惜,她不能出宮,去親眼看看庶妹與姨娘的窘迫與狼狽。
陸家那個什麽勞什子庶長孫,本就是出生不體面,再適合她的庶妹不過了。
薑太后瞧不起薑玥,同樣,薑玥也瞧不見薑太后。
“不必。”薑玥道了一句, 鳳眸微眯,眼底掠過一抹陰損。
白婕妤抬首,看向高高在上的帝王,她沒有入宮之前,就已經被蕭文碩策反,此刻,她看著帝王俊美無儔的面龐,隻覺得自己昔日瞎了眼。
已經幾日沒有見過蕭文碩,薑玥相思成疾, 她呆呆地望著殿外的斑駁日光,忽然意識到,她已對蕭文碩動情了。
薑菀那是庶妹,委實心比天高,總想著要壓著自己的一頭。
她要嫁的夫君,就不一樣了。是冀州世子,乃梟雄矣。
要是九王爺真有心,就不會看著薑太后被尉遲胥欺壓。
尉遲胥叫住了她:“站住,日後不得自稱嬪妾。”
旁人的痛苦,總能讓她尋到一絲絲筷感。
因為,已經不重要了。
才幾日過後,她消瘦了一大圈,隨時擔心腦袋會搬家。她腹中懷著蕭文碩的野/種,不僅她是死路一條,白家闔府都命懸一線。
薑玥冷笑了一聲。
薑太后年輕時候還算是個美人, 卻抓不住先帝的心,如今, 便是九王爺,也似乎並不願意臣服於她。
她的蕭郎, 才最有資格坐上那個位置。
陸家是什麽門第,也有資格攀上相府的姻親?!
皇上這次算是狠狠打了父親的臉面,也打了薑家的臉。
如今倒好,直接被皇上許配給了陸家。
“不必,庶出的玩意兒,算個什麽東西!”薑玥不免幸災樂禍。
白婕妤泣不成聲。
宮婢如實答話:“回娘娘,太后那邊並無任何消息送來。對了,二小姐與陸家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娘娘可需送賀禮?”
白婕妤很想問問帝王,他到底是幾時發現自己是細作的……
如今大夢一場,徹底蘇醒,原本她只不過是旁人手中的一顆棋子。
走到這一步,皆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太過年輕,被一時的花言巧語衝昏了頭,誰也怨不得,是她自作自受。
是白婕妤自己過於殫精竭慮,外加,蕭文碩已經棄了她,也不肯將她接出宮去,白家那邊更是放言,讓她自生自滅,這才導致了胎相不穩。
白婕妤起身退下。
她並非是個傻子,若非一開始為情所困,她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這今後,父親也不會在意那個女兒了。
尉遲家族的男子,一個個都是大情種, 這樣的男子, 豈能當君王?!
“姑母那裡可有消息送來?”
白婕妤瞬間明白了帝王的意思,眼底落寞之色,怎麽都遮蓋不住:“……是,臣女領旨。”
“朕聽禦醫說,你的孩子保不住了?”尉遲胥並沒有對白婕妤下手,他不屑於弄死一個孕婦。
尉遲胥又語氣無溫,道:“等到事情結束,朕會放你出宮,屆時,你自行決定去留。”
白婕妤愣了一下。
“嬪妾……明白了。”
但,白婕妤始終沒有開口。
薑玥卻不知,尉遲胥已經因為今日的賞荷宴,而盯上她了。
“哈哈哈……太好了!本宮心中總算可以舒暢一些了。”
“娘娘,可需歇會兒?”宮婢壓低了聲音詢問。
“嬪妾……罪該萬死!”
尉遲胥面色無溫,仿佛沒什麽憐香惜玉之心:“朕會命太醫給你醫治,但……這孩子,最好能物盡其用。朕不想再讓薑婉儀在宮廷胡作非為,你可聽懂了?”
***
禦書房,白婕妤戰戰兢兢跪在禦前。
白婕妤愣住。
蕭文碩一直對她闡述新帝有多殘暴無情。
可實際上,新帝不過只是表面冷漠,他遠比蕭文碩善良。
至少……
蕭文碩讓她等死。
新帝卻給她一條活路。
白婕妤知道多說無益,她再度跪下,以頭點地:“臣女多謝皇上,祝皇上萬世千秋,事事順遂,兒孫滿堂。”
她如今什麽都沒有,唯有這一番祝福,方能彰顯心意。
白婕妤離開後,尉遲胥倒是輕笑了一聲。
兒孫滿堂……
嗯,他很喜歡。
他與沈若汐的孩子,無論男女,必然十分好看、聰慧。
***
白婕妤很快就尋到了機會。
趁著薑玥踏出長秋宮的時機,她與薑玥狹路相逢。
白婕妤看著薑玥的神色很是複雜。
不像是看著情敵。
倒更像是看著彼時的自己。
一腔熱情,滿腹真心。
“白婕妤,你這是什麽意思?”薑玥鳳眸藐視。她妝容得體,大概是心中藏著如意郎君,即便是出來閑逛,也特意打扮。
白婕妤笑了笑,笑意不達眼底。
她忽然湊到薑玥面前,壓低了聲音,附耳說:“猜猜看,我腹中的孩子,是誰的?是蕭文碩的。”
薑玥仿佛被刺激到,忽然伸手推開了薑玥:“你胡說!”
蕭郎幼時起就喜歡她,苦等了這麽多年,還為了她,前來了京都,試圖推翻尉遲胥,他又如何會沾花惹草?
薑玥死都不會信的。
看著她這副表情,白婕妤又笑了,她後退了數步,一手捂著小腹,疼到唇齒發顫。
真像啊……
如她當時一樣,鐵了心的以為,蕭文碩深愛著自己。
白婕妤並不想讓薑玥回頭是岸。
她今日的目的達成了,隨著一股熱流下湧,她指向薑玥:“薑婉儀,你……你竟戕害龍嗣?!來人呐!救命呐!快來人呐!”
薑玥僵在當場,素來精明如她,竟也一時間亂了方寸。
孩子……
到底是誰的?
蕭郎如霽月光風,如何會讓旁的女子有孕?他癡戀了自己這麽多年,自是將她視作心頭白月光。
瞬間,白婕妤的雪色百褶裙染紅了大一片。
這是白婕妤特意挑選出來的百褶裙,她要記住這一日,要讓這個孩子走得轟轟烈烈,更是懲戒自己的愚蠢。
很快,宮婢們亂作一團,禦醫過來時,白婕妤已經氣若遊絲。這個孩子原本還以多保幾日,但為了今日這一出,她提前對自己下手了。
兩行清淚滑落,白婕妤不是替孩子哭,是在哭她自己。
白婕妤被抬走醫治,慎刑司的人很快前來,直接將薑玥拿下。
“薑氏,你迫害皇嗣,人證俱在,皇上有旨,削除薑氏婉儀的頭銜,貶為庶民,當即押去慎刑司。”
薑玥不可置信。
她還做著飛上枝頭當鳳凰的美夢,更是幻想著心上人持劍殺入皇宮,擁她入懷的畫面。
她不能就這麽失勢。
“不、不,不是本宮!本宮沒有碰白婕妤的孩子!本宮要見皇上!你們不能抓本宮!”
薑玥被人強行帶走。
長壽宮那邊,薑太后得知消息,癱軟在地。
“皇上開始對薑家下手了!”
不然,又如何會直接拿下薑玥?
所謂的戕害子嗣,純粹是計策!
她早就見怪不怪!
心腹宮婢忙勸說:“太后啊,稍安勿躁,立刻命人去給相爺送消息吧,實在不行,就……反!”
新帝才登基一年,就如此不把薑家放在眼裡,時日一長,薑家絕對沒有好下場。
薑太后隻覺得一陣後怕:“尉遲胥那頭狼崽子,是真的狠呐!”
太狠了!
不給薑家一絲喘熄的機會!
***
薑玥並沒有受到苛待,但人也暫時失去了自由。
夜深人靜時,有腳步聲從無盡暗黑處傳來,她怕極了,抱緊了弱小又無助的自己。此刻,她想到了慘死的安美人,還有父親的美妾們。
其實,她殺過很多人。
只要妨礙她的人,她都容不下。
害死的人多了,就會逐漸麻木。
久而久之,她就會覺得理所當然。
她才是天之嬌女,那些礙事的人,都該死。
隨著腳步聲逐漸靠近,薑玥雙眸睜得老大,一瞬也不瞬,直到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這人是給她通風報信的宮奴,是蕭文碩安插在宮廷的線人。
“是、是你?你且速速去告訴蕭郎,就說……我快熬不住了!”
宮婢見狀,蹲下`身子,看著面前矜貴逾常的千金小姐,她眼底神色不明,隻柔聲安撫:“薑大小姐,世子他定會救你,你且放寬了心,切記一口咬定,你什麽都沒乾過。”
薑玥忙點頭。
她始終是信任蕭文碩的。
人在墜入情愛後,很容易會看不清眼前現實,她甚至覺得,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蕭郎,遠比尉遲胥待她好。
“好……我靜等蕭郎。”
薑玥已經懶得替自己伸冤。
她知道,是白婕妤故意陷害她。
陷害這種伎倆,她比誰都清楚。
既然是陷害,那必定做足了準備。
聽說,白婕妤的那個孩子真的沒了……
宮婢離開後,薑玥心頭難安,又浮現出白婕妤那句話。
她說……孩子是蕭郎的。
這絕無可能!
薑玥倚靠著慎刑司地牢的牆壁,又陷入了自己給自己編織的美夢裡。
蕭郎愛她如命,將她視作心頭白月光,一定會光明正大走到她面前來,替她擋去一起風霜雨露……
***
白婕妤流產,薑婉儀被抓去慎刑司的消息,讓沈若汐驚掉了下巴。
她完全摸不清頭緒。
龍傲天把女主打入慎刑司了?
這……
不符合劇情呀。
女主可是男主、龍傲天,以及各路男配們爭先的對象。
說曹操,曹操就到。
尉遲胥又來了未央宮。
沈若汐對他的到來是排斥的。
狗子每次撩完就走,完全不顧及她的感受,比渣男還要無恥。
尉遲胥不僅自己來了,他還命人搬來了奏折,看樣子,是要在未央宮理政。
沈若汐小臉擰巴,隻覺得被人限制了自由。
【幹嘛呀,皇宮沒有旁的地方可以去了麽?】
【狗子真是煩不勝煩。】
【我就不能有點獨立空間?】
尉遲胥:“……”
獨立空間?
這偌大的未央宮,還不夠她有空間?
尉遲胥興致勃勃而來,此刻,卻是被掃了興。
小狐狸……心裡沒有她。
尉遲胥唇角一抽,愣是氣笑了。
他可真是失敗。
身心皆沒有得到。
他很好奇,沈若汐那些年,為何總纏著他,還非說喜歡他,愣是鬧得人盡皆知。
若說心機使然,可她開始對他死纏爛打那會,也才十一二歲,哪來的心機?
尉遲胥面色冷沉,對沈若汐招了招手:“過來,難道要朕親自請你?真是愈發膽大妄為。”
汪直杵在一旁,心想:淑妃娘娘如此性情,還不都是皇上自己寵出來的?
沈若汐心不甘情不願的邁向帝王。
【唉,心累。】
尉遲胥:“……”她整日只是看話本,又不用料理宮廷紛爭,談何心累?
“來人,讓禦膳房準備午膳,盡量豐富些,朕的淑妃……正長個頭,不得疏忽。”
沈若汐粉唇輕輕一扯,喬模喬樣:“臣妾多謝皇上。”
小奶狗晃著尾巴踱了過來,沈若汐彎下腰將它抱起,小家夥總喜歡往美人懷裡拱,惹得美人一陣咯咯的笑。
這原本只是十分尋常的一幕,可尉遲胥莫名惱火,那雙狹長幽眸仿佛帶著刀子,一刀刀剮向小奶狗。
“來人,把這狗東西帶下去,淑妃要給朕研墨。”
尉遲胥直接下令。
沈若汐聽見尉遲胥喚她的愛寵為“狗東西”,心中有些不爽快,嗔了一眼帝王。
【哼,你才是狗東西。】
尉遲胥薄唇輕輕一動:“愛妃在尋思什麽?”
沈若汐眼睜睜的看著小奶狗被汪直抱走,沒什麽好臉色:“臣妾沒尋思什麽,臣妾隻覺得,皇上好似不太偉岸了。”
尉遲胥:“……”
此前誇他有九尺高,今日又不偉岸了?
真是口是心非的女子!
他已初步了解蕭文碩的為人,如今看來,小狐狸比蕭文碩還要能裝。
帝王不再輕易開口說話,隻沉默著處理政務。
沈若汐站在他身側,有一下沒一下的研墨,不去多看奏折一眼,仿佛對朝政毫不感興趣。
其實,在沈若汐看來,尉遲胥完全可以成為一代曠世明君。
唯一的錯處,就是那該死的戀愛腦。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帝王的腦袋:【不愧是龍傲天,就連腦袋也生得格外秀美好看。】
尉遲胥:“……”
帝王頓時怒意全消。
這被打一巴掌,又賞一顆棗的滋味,他算是深刻體驗到了。
小狐狸喜歡他的皮囊……甚至是頭顱。
可她卻不喜歡他的人。
尉遲胥:“……”
胸腔又莫名堵悶,這滋味很是陌生,哪怕從前命懸一線,亦或是被先帝摒棄,他都不曾體會過。
尉遲胥側過臉,抬首看向身側女子,兩人視線剛好交織,帝王沒來由的道了一句:“旁人可以背叛朕,但是喏喏不可以,喏喏可是朕一手帶大。”
沈若汐呆住:“……”
敢情,狗子與她還是養成系。
原劇情中對年少時的光景,僅一筆帶過。沈若汐對原主早些年的記憶,已經很是模糊了。
“一手帶大”四個字,從尉遲胥的唇齒間流溢來,頗有一股旖旎曖昧的那味兒。
沈若汐憨憨傻笑,咧出一嘴的白牙:“臣妾當然不會離開皇上。”
【才怪!】
【要是死不了,我一定逃之夭夭。】
尉遲胥眼底的神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去:“白婕妤的孩子沒了,等時機成熟,喏喏給朕生一個。”
【笑話!白婕妤的孩子又不是狗子的,狗子何必這般傷感。】
尉遲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