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抱我
阿佛洛狄忒重傷著往外爬, 傷口裡流出的不是伊科耳,而是黑色的汙穢與死亡的泥屑,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 還沒有出現自己最怕的蒼老痕跡。
可以要跟哈迪斯再共處一室就不一定了, 愛欲、美貌與死亡的神權處在極端的兩邊,放在一起死亡剛好克制她的一切。
哪怕在她的神廟裡,死亡的黑霧也能肆無忌憚,用藐視的態度這裡橫行霸道。她撐著身體走到門邊,想要逃離哈迪斯力量的輻射范圍。
厄洛斯不受她影響是因為他們同根同源,力量彼此互相交叉,只是爭個強弱而已。
哈迪斯不受她影響是因為他本身就是滅絕一切的存在,所有與美麗相反的東西都能在死亡上找出來。
這導致阿佛洛狄忒對來自冥府的神力毫無抵抗的能力, 只能慌亂想逃跑。
本來哈迪斯墜入愛河,她是有機會利用這份愛情來操控他的,可是這份愛偏偏被厄洛斯吞噬了。
美神有些憤恨地錘著門,剛才就不該拖延時間,她直接按著泊瑟芬享受歡愉, 哪怕只是一會她也有本事讓泊瑟芬忘掉一切。
對付不了哈迪斯, 打壓下厄洛斯的成長也行。
阿佛洛狄忒叫來鴿子, 伸出的手背開始出現裂紋,她摸了摸鴿子的頭, 讓它去叫來阿瑞斯,帶著戰車來接她上奧林波斯洗淨自己身體的汙穢。
她回頭看到自己的神廟內被濃鬱的霧氣籠罩住,光亮的黃金與火焰都消失在黑暗中, 唯一能生存的只有在到處攀爬的石榴枝葉, 是冥府的聖物。
她避開了新生的綠葉, 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下樓梯, 雨水澆濕了開始變得黯淡的腰帶與她頭髮,身後一個單薄的身影無聲無息跟隨上來。
那是她的孩子,介於少年與童年期的年紀,他踏著她掉落的野玫瑰,刺扎破了他嬌嫩的腳趾,血液流淌而出染出了刺目的純紅。
愛恨的箭簇無法對她造成傷害,純粹的暴力卻可以,厄洛斯手裡握著一塊尖銳的石塊,一臉冷酷地舉起對著美神的後腦,狠狠砸下去。
砸傷她,再吃掉她的權力。
神不死,神的身體卻會受傷,會疼痛,會根據神權而決定軀體的強健程度。
很不幸他跟阿佛洛狄忒都是身體脆弱,異常厭惡純粹力量爭鬥的神靈。
對別的神,厄洛斯絕對不會用這種粗暴的手法去爭輸贏。
可是面對美神,被她吞噬的恐懼與渴望吞噬她的欲望,將小愛神變成了一頭不顧一切的野獸,露出尖銳嗜血的獠牙就要咬出自己母親的血肉。
這片土地的神明,骨子裡流淌著純粹的慕強本性。這讓他們毫無道德,沒有底線,自私凶狠地不斷去搶奪一切能讓自己變強的東西。
更不懂尊老愛幼,愛父愛母,比人類都還要肆意妄為。
石頭砸到了她的頭髮,碰到了白色的羽毛。阿佛洛狄忒驚恐察覺到了危險,立刻化為一隻白色的鳥,衝入雨水裡,厄洛斯拚命追逐上去,從地上隨手抓住一根樹枝,搭在自己的弓上,射往鳥的翅膀。
他要將她留下來,奪得她的美色與愛欲神權,讓他成為愛情神權裡唯一的王者。
被樹枝擦中翅膀的阿佛洛狄忒驚慌失措地落到地上,羽毛破碎開成為滿地盛開的犬薔薇,花瓣掉落在水裡,又流入了附近的小河裡。
厄洛斯不顧一切上去抓住花瓣,這是阿佛洛狄忒的血肉,化為了花瓣。
雖然分不清楚是她身體的那部分,他還是捏在手裡化為了流動的神力,塞入自己的身體裡。
吞噬了一部分力量的愛神,從十二三歲抽高為十六七歲,他撲入了河流裡,化為一條魚繼續追逐阿佛洛狄忒的花瓣。
趁著她衰弱,最好將她撕成幾半能吃多少吃多少。
在愛與美在用最原始殘暴的方式廝殺的時候,被死亡黑霧佔據的美神廟宇內,另一場比屠殺更原始的爭鬥也在激烈展開。
纏繞在黑霧裡的腳趾用力蜷縮著,帶著憤怒與怨恨而來的死亡霧氣本來冰冷無比,又在泊瑟芬凶狠糾纏的刺激下重新燃燒起炙熱的溫度。
阿佛洛狄忒的酒裡落滿了腰帶上的金粉,又下一顆從她手裡滴落而下的血液。
全部喝下去的後果,就是讓飲用之人的身體內部,都浸泡在欲望的法則裡。
驟然如暴雨,原始如自然的強烈愛意奪取了泊瑟芬所有清醒的機會。
她與所愛之人結合的渴望,成千上百倍地在短暫的時間裡不斷增加,一波一波的熱潮沒有停歇地湧過來。
美神還在酒裡加入一些激情的強勢,讓喝下的泊瑟芬失去分辨強弱的機會,隻想著征服著眼前的男人,不顧一切去驅使他任自己為所欲為。
無處不在的花枝順應她的命令,將自己下面的男人糾纏起來。她低著頭,臉色紅如浮著一層玫瑰色,伸手死死扣住他的腕部,然後壓製在地上。
哈迪斯安靜地躺在地上,沒有任何掙扎的意思。
他的身體是新生的,又在生機的籠罩下沒有受到原始之力的碾壓。
白皙健康的皮膚與修長的四肢都毫無瑕疵,黑色的頭髮散開著,強健凶猛得如一頭美麗的獸類。
又如甘願禁錮在她纖細手指下,放棄一切掙扎的完美祭品。
泊瑟芬生怕他從自己身下逃走,雙手不敢離開他的手腕,卻抵不住想要親近他的欲望,只能順應本能低頭去親吻他的一切。
她被空虛無比的熱情擒住,齒間咬住他的皮膚,顫唞地喘熄著,還不夠她要更多,更多什麽……
她茫然得像是個摸索遺失了珍寶的瞎子,只能用唇四處搜尋自己想要的東西。
並不鋒利的牙齒咬到了嫩綠的枝苗,就當作妨礙自己的衣服用力咬碎,唇瓣蹭到甜蜜的溫度,就如渴死之人汲取甘露般吸吮。
泊瑟芬腳腕上的蛇也活過來,它眼裡灰暗無望的顏色,重新盈滿了光。蛇在哈迪斯的命令下,蜿蜒過她的背脊,來到她的脖頸處。
咬下去,注入死亡,就能驅散阿佛洛狄忒的力量,也能讓她擺脫這種折磨。
咬得更重,能讓她的身體直接死去,他就能抓住她的靈魂直接淪入冥府。
哈迪斯日夜都在飽受愛情-欲望的酷刑,當然知道泊瑟芬被這種暫時性的暴躁力量擒住有多痛苦。
他看著動作毫無章法的泊瑟芬,最終還是掙開她的手指,接著捧著她的臉,抬起頭與她激烈地纏吻起來。
他如此怨恨她殘忍的遠離,睚眥必報的心思從來沒有停歇過。他突然不想讓她清醒過來,隻想拉拽著她掉入他的愛意泥沼裡,跟他感受同一種求而不得的絕望。
太不公平了。哈迪斯輕聲哀歎她的名字,我的泊瑟芬。
接著又用自己的舌粗暴壓著她的舌尖,讓她逃而不得,只能發出茫然又委屈的哭泣音。
怎麽可以讓他一個人承受這種痛苦的折磨,蛇收起了獠牙放棄了讓她清醒的機會,又化為黑金交纏的鎖鏈,在她肩膀與背部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這是哈迪斯最純粹的欲望凝結而成的動物,不忍她受傷害,恨不得用最柔軟的布料將她包裹起來的珍惜背面,是陰暗滿溢的破壞欲。
暴力的愛,吞噬的愛,匍匐在地仰望時,還要伸出貪婪的手扣住她腳腕而擔驚受怕的愛,又狼狽又可憐。
哈迪斯不肯讓她滿足,讓她求而不得地用無助的眼神凝視他,她的皮膚溫度在燃燒,頭髮的花紅得像火,身體上泛著溼潤的微光。
“看著我,泊瑟芬。”他的語氣冷酷得像是下達命令,只有尾音的難以控制的輕顫,才泄露出言語下的祈求。
泊瑟芬的視線混亂而無序,熱潮撕裂了她的身體,又侵入到每一寸血肉裡。
生機的繁殖欲跟阿佛洛狄忒的力量相加,造成了她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狀態。
看著他,就能解脫嗎?可是她想觸碰他。
泊瑟芬眼裡含淚地看著他,“哈迪斯。”她的語調抖得不成樣子,絕望又無辜。
哈迪斯仰著頭,雙手握住她的腰部,像一尾要命的毒蛇,他身軀上白皙的皮膚滿是汗濕的片紋,那是欲望覆蓋而上產生的新蛇鱗。
他善於忍耐,更善於在跟她的愛情裡極端自虐。在這場混亂又香豔的鬥爭中,他成為了勝利者。
而神的世界裡,勝利方能得到一切,包括奴役落敗者。
所以他重新躺回地上,舒展開自己的身體,伸手拽住扭曲的鎖鏈,鏈子的另一頭是她的身體。
“你需要懇求我。”他平靜地說,只有緊繃的腰腹與嘶啞的聲音泄露了他的隱忍。
泊瑟芬坐在他身上,糟糕的掙扎只是加重她的狀態,毫無緩解的希望。
她像是溺水者看著遠離的救生圈,瀕臨崩潰地用幾近失聲的嗓子呢喃著:“別廢話,給我。”
哈迪斯被她的模樣勾到腦子空白,眼裡的黑色爆發開,很快眼白就消失了,這是他到達極限的模樣。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主動的泊瑟芬,在迷宮裡的她更多是逃離者,而他是惡劣到令人恐懼的侵佔者,是建造籠子將她鎖起來為所欲為的暴戾君主,又是懇求她愛他的滿腹拙劣算計的惡神。
她偶爾的主動,就能讓他欣喜若狂。
哈迪斯伸出手,按壓著她的唇,指尖都是她呼吸的滾燙溫度,幾乎要灼傷他的皮膚。
“你喜歡大地上的生活嗎?”他用偏柔軟的指腹如掰開脆弱的花瓣那樣,輕輕撐開她的唇,這是一個曖昧的強製性動作。
強迫她的嘴唇,對他說出最真實的答案。
泊瑟芬已經被酒水的力量淹沒,她視覺裡只有哈迪斯一個人,嗅覺全是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連聽覺都徹底被他的聲音佔據。
無法抵禦的欲念包裹著她的靈魂,讓哈迪斯的審問順利到不可思議。
她咬住他的手指,聲音含糊黏膩,“不喜歡,我喜歡你。”
哈迪斯手指一僵,突如其來的告白讓他止不住狂喜。
哪怕只是被阿佛洛狄忒的力量影響了,她的話是為了讓自己解脫的謊言,也無法讓他停止這種被喜愛的激動情緒。
她喜歡他,勝過大地。
哈迪斯純黑的眼瞳浮出金色的薄光,溫度在黑霧裡肆意蔓延,到處都是金或者紅色的火星子。
他其實比她更急不可耐,勉強維持的平靜表情下,是駭人猛烈的渴望,痛苦與歡愉交織在他的每個克制的動作裡。
“那你為什麽要離開冥府?”哈迪斯任由自己的手指淪陷,但也僅僅只是手指,在沒有審問完畢前,他都不會動彈。
極致的拉扯最後先崩潰果然是沒有經驗的泊瑟芬,掌握死亡的神明,不知道在欲念的監牢中服了多少久的刑。
看著剛抬腳踏入門的泊瑟芬,他輕抬起嘴角,在昏暗的光線中有一種可惡的得意感。
她抱著他的手,脫力地將臉貼在他的胸`前,身體的每寸肌膚都緊繃到顫栗,“哈迪斯……”
她無法控制自己不發出祈求的聲音。
可是這個漫長的噩夢卻像是沒有盡頭,最終她還是剝開了自己的心,吐露出所有對他的愛戀獨白。
“我想要為你拔箭。”
她在與火共燃,從來沒有謀求過那一絲跟他在一起的可能性,隻想著在自己這個世界的生命與身體燃燒殆盡前,將這場帶著謊言的愛情疾病,從他身上帶走。
在她來到這個世界之初就注定了要離開的結尾,這場漫長的沉睡讓她避開了所有可能經歷的痛苦,卻躲不開蘇醒後。在準備回家時,不小心撞上的璀璨的流星。
“我也想在你真正清醒,沒有任何外力逼迫下,告訴你我的心意。”
不管最後得到的回應是什麽,至少她以後回憶起來,都不至於像是一場無疾而終的荒唐劇。
泊瑟芬黑色的眼睛不同於死亡的灰暗,而是帶著水汽的瑩潤,表情夾雜著懵懂的迷亂,誘惑著她想征服的神明。
“哈迪斯,你真的喜歡我嗎?”她聲音帶著缺水的暗啞,愛神的酒讓她的理智與清醒都消失了,狂暴的歡愉將她拉入似夢非夢的深淵,這種狀態的泊瑟芬並不覺得自己在現實裡。
只是一場思念過度,才出現的奇異夢境。
夢是可以做任何事的,也可以肆無忌憚泄露自己的脆弱與恐懼。
這種痛苦輕易挖開了哈迪斯的心,肆無忌憚地傾倒下去,他有些迷茫,太多細碎而捕捉不足的情緒,讓習慣野蠻直白的神靈甚至感到無措。
為什麽要在乎愛神那把孱弱無力的箭?
他的愛情不管是什麽原因產生的,不都是為了她而燃起的嗎?
這句話在泊瑟芬傳遞過來的情感面前,變成了粗暴無比的質問,任何一個字都會刺傷她此刻如剛吐穗麥苗的柔軟。
蠻橫粗暴慣了,對待感情只會直接一步到位跨到繁殖上的神靈,讓他去算計,謀奪,欺騙甚至去與別人殊死惡鬥都是熟門熟路。
可是在泊瑟芬的愛慕面前,他比一隻只會爪子亂抓野獸幼崽好不到哪裡去。
她愛慕他,卻不索取他的一切,反而竭盡全力要拔去他對她愛情。
哈迪斯對感情的認知,如遇到暴雨的堅硬土地,快速被軟化,舊的觀念被翻開,新的種子在萌芽。
他從不懷疑自己的情感,這豐沛的愛意不單純是箭的力量。可是這種話面對泊瑟芬的問題,卻無法變成一個讓她信服的答案。
“那我們一起去尋找你渴求之物。”哈迪斯放松自己的全身,靈魂的詛咒從新生的脖子上重新出現,黑色的詛咒花紋浮現而出。
“愛神的箭矢在我的心裡停留太久,連愛神都無法拔-出來,你要去往哪個方向,尋哪位神明來解決這個難題?”
她離開他只是因為愛神之箭,哈迪斯的怨恨開始轉移到愛神身上,這個只會拿著玩具般輕盈的弓箭的小孩,為什麽力量那麽薄弱?
如果泊瑟芬無法找尋到拔出這把箭的方法,是不是就不再回冥府了?
也許可以讓厄洛斯吞噬阿佛洛狄忒,讓愛神的力量徹底成熟,身體強壯的成年愛神大概能將這把箭抹除掉。
或者將愛神按在最糟糕的困境裡,不斷折磨他,逼迫他自己成長。
搶奪,或經歷磨難自我成長是神靈變強最好的兩個方法。
泊瑟芬聽不懂他的問題,她在焦渴難耐中,終於看到了一樣自己熟悉,並且能熟稔掌握的武器。
她愣愣看著他的脖子,上面有她想要的一切,不是金銀財寶,而是掌控哈迪斯並且能命令他的韁繩。
她的手指慢慢的,輕而緩落到他的脖子上,猛然一用力擒住他,生怕他逃離自己的身邊。
“抱住我,哈迪斯。”泊瑟芬在這種極端的混亂中,露出神性的一面,金色的力量覆蓋上她黑暗的眼眸,她無意識地行駛自己任意驅使信徒的權力。
哈迪斯眯上眼,死亡的霧氣從束縛者化為溫柔的供養者,所有的種子快速生長,花朵與果實在這間死亡佔據的神廟裡成為了主體。
他溫順地聽從她的所有命令,“你想要什麽都可以,泊瑟芬。”甚至還化為討好自己神明的狂熱侍從,用自己的身體魅惑糾纏她。
他邪惡地慫恿著:“全部都可以。”
這句話讓浪潮交織噴湧成大海,泊瑟芬直接墜入波濤洶湧的幽暗中。
她在巨浪中用盡力氣去凝視眼前的男人,恍惚間他成為一隻啜著她身體上的水的鹿,下一刻又化為有粗糙鱗片的蛇,在疼痛的摩挲中拉著她落入更深邃的極樂之地。
所有的一切都是炫目又激烈的萬花筒,她全部掙扎都徒勞無功,只有不斷將臉靠在他的脖頸邊,傾聽著他急促的脈搏聲,才能緩解自己被烈火灼燒的難受。
她模模糊糊間,感受到哈迪斯貼著她的唇,將問題抵入她的嘴裡。
“等解決了愛神之箭後,你還會繼續在大地上生活,還是更願意跟我回冥府。”
這個問題的答案,決定纏繞在她身上的蛇會不會將毒液注入她的身體裡。
清醒的泊瑟芬會有別的答案,她其實沒有選擇權,她會直接回家。可是這個狀態的她,能在兩個錯誤的答案裡,選到那個她最喜歡的選項已經是極限了。
她閉著眼,在顫唞的呼吸中說出了自己最真實的心意。
“想跟你在一起,想……”她沉浸在無邊的快樂中,悲傷地重複著同一句話,“一直跟你在一起……”
蛇身上開出一朵花,哈迪斯咬斷了花莖,將花朵送入她的嘴裡,給她補充體力。
“好的。”他說,“你想去哪裡,我都會跟隨著你,喜歡做什麽都去做吧,泊瑟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