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滿臉懼色的和尚， 正是廣華寺的釋空。

  他試圖掙扎著逃脫，但在凶獸的利爪之下，他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

  “你，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釋空從未見過這種野獸，他本能地感覺到， 這不是普通的野獸， 這隻野獸像是有人的情感。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活脫脫是想生吃了自己。

  他的肩膀已經在流血， 血染紅了他的僧衣，劇烈的疼痛感讓他的臉色都趨於發白。

  不知過了多久。

  就在他以為自己一定會命喪於此的時候， 面前這隻面相凶惡的獸，一爪子破了他的相。

  這隻獸將他傷得奄奄一息，卻並沒要他的命。

  慕容煦後面的話還沒說，就被阿無一個眼刀給唬的閉了嘴。

  他悻悻地想著，阿無的能力是不錯，就是這脾氣太可惡了。

  慕容府裡，最近府上的眾人的情緒都不怎麽好。

  慕容煦：“……”

  他們知道情況，卻只能乾著急。

  他是崽崽的小舅舅，四舍五入也算是阿無的一個長輩。

  只是，釋空還沒有身敗名裂，他要讓釋空先嘗一嘗身敗名裂的滋味，再在萬人嫌棄中，可悲的死去。

  最先聽到他呼救聲的是狗蛋。

  已經跑遠了的阿無，沒有管身後釋空的情況。

  “阿無？”

  他剛才是可以生吃了釋空的。

  可阿無對他，根本沒有尊重！

  阿無對上慕容煦的床，沒有興趣。

  狗蛋在心裡念叨著小七， 一點點的走遠了。

  小七說了， 不要管釋空的事， 也不要跟釋空走的太近。

  至於呼救的釋空，他遲了片刻才被人發現，他的傷太可怖，寺裡的人給他簡單做了個包扎後，就急急地下山去請大夫了。

  今天就這麽生吃了他，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急到上火的慕容煦，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閉上眼，他剛閉上眼，窗戶就被人打開，緊接著，他也被人簡單粗暴的給推醒了。

  “來找崽崽。”阿無言簡意賅道。

  慕容煦被他給驚的徹底醒了，一大一小借著從窗戶漏進來的月光，目光對視著。

  慕容煦對阿無的能力，真是打心眼的佩服：“要不你留在我們啟朝算了，幫我們啟朝——”

  他倒在血泊中， 看著遠去的獸， 等著這隻獸走遠後，他才白著張臉，大聲地呼救了起來。

  他這一夜還是去了皇宮，只不過他雖然去了皇宮，卻沒能近崽崽的身。

  阿無能闖進皇宮，但在闖進皇宮之前，他看了看皇宮的方向，還是扭頭去了慕容府。

  小七說要來看他，也不知道會等什麽時候來看他。

  宮裡小七的狀況，他們也是知道的。

  阿無做事極有效率，尤其是在崽崽的事情上，他從不拖延。

  他答應了小七， 要聽小七的話。

  慕容煦雖然經常被阿無給氣到磨牙，但在阿無面前，他也著實沒什麽反抗能力。

  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要讓這些公布於眾。”

  阿無在跳進來後就已經恢復了人形，要不然他跟慕容煦說話，慕容煦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慕容煦坐了起來，他揉揉眼睛，腦袋還有點不太清醒。

  狗蛋走的頭也不帶回的，他一邊走， 一邊揉著耳朵想小七。

  兩人商量了些流程，等商量完畢，阿無一秒都不帶多待的，跳窗出去了。

  慕容煦看他好幾眼，這才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床，邀請他道：“要不坐上來說吧，這麽站著多不好。”

  他站在床下，跟慕容煦說道：“我帶了釋空早年玷汙女香客，還有這些年來斂財的證據，除了這些還有別的，他私下裡做的事情，我已經給他扒的乾乾淨淨了。”

  慕容煦其實也搜集了一些東西，但他搜集到的萬萬沒有阿無的全。

  慕容煦揉完眼睛，看著還在跟前的阿無，他有些震驚：“你怎麽在這兒？！”

  “阿無，你小子是真強啊。”

  狗蛋聽見釋空忍痛的呼救聲， 他腳步頓在原地， 伸手撓了撓耳朵， 下一秒， 轉身去了別處。

  崽崽住的鳳華宮，燈火通明，到處都是人影兒。

  最關鍵的是，凌帝跟儀貴妃，對崽崽都是寸步不離的。

  他的身形隱在暗處，即便他趕過來已經奔波了許久，可他還是毫無困倦，也毫無要去休息的跡象。

  鳳華宮裡，凌帝抱著小崽崽，還沒上床。這會兒床前只有他跟儀貴妃，還有他懷裡的小崽崽。

  剛才水水給他請完了脈，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去拿了免死金牌。

  這塊免死金牌也是小崽崽給水水要的，只是這種免死金牌，不是真正的免死金牌。

  這個牌子，是凌帝哄著小崽崽玩兒的，他自己刻了給小崽崽，小崽崽又給了水水的。

  凌帝發過話了，這小牌子能用上一回。

  水水求完了凌帝不對他發脾氣的承諾，又拿來了小牌子，最後才趕回來，來找凌帝。

  凌帝抱著懷裡的崽，胳膊都累酸了。

  儀貴妃放低了聲音，正跟他說道：“你再試一試，看能不能把他放床上。”

  “不行，他一沾床就哭。”

  凌帝也頗為無奈，他把這隻崽崽抱起來哄，結果放不下去了。

  小崽崽只要一粘上床，就閉著眼睛哭。

  凌帝跟儀貴妃費了半天勁兒，也沒能把他放下。

  “我來抱一會兒，你去跟水水說話吧。”

  水水已經過來了，正在等著凌帝跟他說話。

  眼下已經很晚了，凌帝原本是想讓水水回去休息，等明天再過來回話的。

  可水水搖著頭不願意。

  凌帝小心翼翼的把懷裡的崽交接給了儀貴妃，他走到一旁，對著在等他的水水，開了口：“好了，說吧，剛才給朕切脈，結果如何？”

  “陛下，您中毒了。”

  水水仰著小臉，是一點都不知道怎麽叫委婉，他開門見山的道：“您跟小殿下中的是同一種毒，您體內的毒，比小殿下要多很多。”

  在最後“很多”兩個字的發音上，水水認真的咬重了些。

  他這種看似不委婉的通知，其實對他來說已經算是委婉的了。

  如果換了旁人，水水只會更簡單直白的說道：“你快沒命了。”

  但他跟前的到底是皇帝，水水自覺自己還變通了一下。

  他的話說完，凌帝好半晌都沒有聲音。

  水水見他不說話，還特意補充道：“我沒有誤診，我切脈很準的。”

  他非常篤定，凌帝就是中了毒。

  “給小殿下的藥浴，您泡著會有反應，是因為您也中毒了。”

  其他普通人泡著，是不會有什麽出汗，還有胸口發悶等症狀的。

  水水補充完，也不說話了。

  凌帝看著他，看了半晌，最後，他隻問道：“你確定麽？”

  “確定。”水水回答的毫不猶豫。

  兩人之間又是一陣沉默。

  凌帝坐在椅子上，嘴唇動了動，他想到水水之前說過的，這毒如果很深了，是解不了的。

  “水水，朕的毒，你能解麽？”

  水水思考了一下，回道：“我會盡力的。”

  “盡力是什麽意思？”凌帝到現在都不肯立太子，不肯放權，就是因為他還舍不下自己這位子。

  如果他的毒解不了，如果他的命保不住……

  凌帝的大手，緊緊攥著椅沿，他盡管在極力克制著，可手背上的青筋已經繃了出來。

  “小殿芐體內的毒，少一些。及時排毒是能治好的，您的毒，很多，很久。”

  水水不愛說很長的話，但對著凌帝，他不得不多說了一些。

  凌帝耐心的聽他說著，聽到最後，他隻問道：“水水，朕還能活多久？”

  水水這次遲疑了。

  如果凌帝體內的毒不加以乾預，最終撐不過半年的時間。

  現在有他的治療，凌帝是能多活一些時間，但長壽是不可能的了。

  “兩年。”

  水水給了一個保守的時間，他在說完了兩年，又跟凌帝說了一個比較樂觀的情況。

  “陛下，這兩年裡，我會尋找其他的治療辦法。”

  兩年是保守時間，如果這兩年裡，他找到了其他的解毒辦法，凌帝也許可以活上個十年也說不準。

  水水把最好的情況也告訴了凌帝。

  聽完了最差的情況，再聽聽這十年的好情況，凌帝心頭一起一伏，稍微生出了點希望。

  “水水，朕會配合你的治療。”

  “嗯，謝謝陛下配合。”

  對治病的大夫來說，患者肯配合，這的確是最舒服的了。

  “水水，朕的身體情況，你不可告訴任何人，小七也不能告訴，知道麽？”

  “你給朕治病，以後不管你想要什麽，朕都會許給你。”
    “但如果你走漏了風聲，朕也絕不會饒你。”

  凌帝的話，落在水水的耳朵裡，水水點了點腦袋。

  書上說了，患者要求保密，大夫是需要尊重患者要求的。

  “陛下，我去給您熬藥。”

  “現在麽？”

  “嗯。”

  水水跟凌帝說了要熬藥，轉身就走了。

  凌帝看看他的背影，又看了一眼殿中的燭火，他把喉嚨裡的話咽了回去。

  一個多時辰後，水水把藥送了過來。

  他把藥送來的時候，是按著凌帝的吩咐，避著人來的。

  凌帝有喝安神茶的習慣，眼下為了掩人耳目，他索性直接把安神茶的活計，給了水水。

  水水給他送來的不是藥，是“安神茶”。

  一杯水水牌“安神茶”喝完，儀貴妃那邊兒把崽崽也給哄住了。

  凌帝上了床，跟儀貴妃一塊兒，摟著中間的崽崽，總算能夠閉眼休息了。

  這一夜，小崽崽到後頭沒再鬧了，他睡得安穩了，凌帝跟儀貴妃也能得個安穩。

  次日早上。

  小崽崽睜開了眼睛，知道要飯吃了。

  他的情況在一點點的好轉，凌帝陪他折騰到現在，也覺得總算能熬到頭了。

  “爹爹。”

  難得清醒了一會兒的小崽崽，坐在爹爹的腿上，他的小嗓音有點啞：“崽崽病好了，爹爹不要擔心了。”

  敏銳的小家夥感覺到了爹爹的心情沉悶，但他隻當這是自己的原因。

  他是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生病的時候有點磨人。

  “你好好吃飯，也好好聽水水的話，等徹底好了，爹爹就放心了。”

  “嗯呀！崽崽會的。”

  小崽崽這會兒是乖，但凌帝知道，他待會兒難受勁兒一上來，就又要開始鬧了。

  凌帝在鳳華宮守到現在，他原是要一直留在這裡的，但因著昨晚水水的話，他到了白天，還是找了個借口，離開了一趟。

  他回了承明殿，一回去，他就親自下令，徹查承明殿上下。

  他的這番舉動，所有人都覺得他這是在替七皇子找凶手，沒人知道他這是在替自己找凶手。

  承明殿裡的飲食，儀貴妃已經查過一遍了，沒什麽問題。

  除了飲食外，就是有些妃子偶爾送來的點心還有湯，還有他喝的茶。

  這些也很快查過了，但結果都是乾乾淨淨的。

  “朕的安神茶，小七愛喝這個……祿光，你說，會有問題麽？”

  “陛下，皇后娘娘那邊不是把安神茶的用料清單，全都送來了麽？這些用料，都是沒有問題的。”

  凌帝常飲的茶裡，安神茶算是最多的。

  皇后時不時會親自煮了安神茶來。

  這次凌帝清查，皇后主動敞開了宮殿，讓凌帝隨意去查。

  “算了，皇后不會這麽做的。”

  他和皇后，怎麽說也是發妻。皇后對他的心意他是知道的，她不可能會下毒。

  “再去查查別的，朕就不信，沒人下毒，好端端的小七會中了毒。”

  要不是小七的毒被提前引了出來，凌帝估計自己毒發的時候，都等不到讓水水來救。

  凌帝處理了一些政事，忙完後，準備再去看看自家的崽。

  但他還沒過去，一則爆炸性的消息就傳到了宮裡。

  有人擊鼓狀告被釋空玷汙了，還有神秘人將釋空斂財的證據，送到了大理寺卿的手裡。

  不知道是吃瓜群眾們的熱情太高漲，還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這消息越鬧越大。

  各種人證物證，一個個的出現。

  釋空的信徒們一開始是不信的，可隨著越來越多的人證物證湧出來，他們的“不信”，毫無說服力。

  凌帝早看不慣釋空了。

  他這陣子屬於有點雙標性質的迷信，凡是對他不太好的，他不怎麽信。

  凡是對他好的，他都會信不信。

  比如他的小七會給他帶來福氣，他現在是信的。

  但比如釋空前陣子說什麽宮裡鬧鬼，小七不詳，他又是不信的。

  雙標凌帝這會兒聽到釋空翻車，他只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看釋空不順眼，這釋空還真就是個人面獸心的敗類。

  凌帝親自發了話，並指定了人去查這件事，查這事的官員，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在民間也頗有聲望。

  由這人來查，百姓們也最能信服。

  查釋空一案的魯大人，看著這送上門的滿滿當當的證據，他這麽多年的查案生涯，頭一回這麽輕松。

  跟釋空相關的證據，他仔細查證過了，都是真的，沒有半點作假。

  “真是讓人想不到啊。”

  魯大人撫著胡須，對這個結果也是預料不到的，他唏噓道：“昔日聲名顯赫的釋空大師，背地裡竟然做了這麽多惡事。”

  他家的夫人，就早就聽聞過釋空的名頭，還一直想攜女兒去拜訪拜訪，看能不能讓釋空大師批一個好姻緣。

  現在看到釋空做過的事，魯大人也是後背發涼。

  這麽一個道貌岸然的大師，若是沒被人揭穿真面目，以後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

  還好還好，他女兒對姻緣之事不喜，所以一直不願去求姻緣。

  小崽崽在宮裡頭，聽到了釋空被下獄的消息。

  他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地多吃了半碗飯。

  水水給他排毒排到現在，小家夥的臉色紅潤，小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他的小身子一好，就去央求凌帝。

  “爹爹，崽崽要出宮呀，崽崽要出宮去看看！”

  聽說釋空還要被遊街示眾，以泄民憤，這麽一個大熱鬧，小崽崽是必定要湊上一湊的。

  他鬧著凌帝：“爹爹說的，陪崽崽出宮呀！”

  他鬧得不行，鬧到最後，凌帝卻沒跟他一起去。

  “你跟貴妃娘娘一起去吧，爹爹這陣子有點累，想在宮裡歇一歇。”

  小崽崽一聽他這話，立馬皺起了小臉：“是崽崽把爹爹累倒了嗎？”

  他知道爹爹跟娘娘，這幾天照顧他照顧的很辛苦。

  凌帝揉了一下他的腦袋，安撫他道：“不是被你累的，是爹爹本就身體不舒服，想好好休息休息。”

  凌帝讓小崽崽跟著儀貴妃一起出宮去，他是想趁著這個機會，正好能配合著水水治療。

  小崽崽黏人，有時候玩著玩著說不定就來他宮裡了。

  他要是再治療的話，很容易被小崽崽發現。

  “好叭。”

  被爹爹哄了好一會兒，小崽崽坐在爹爹身上，點了點小腦袋。

  他臨走前，摟著凌帝的脖子，啵啵了好幾下，才舍得走：“爹爹，崽崽出門，會給你帶禮物的。”

  “好，爹爹等你的禮物。”

  凌帝目送著他離開，隨後，回了禦書房。

  水水還沒有過來，凌帝坐在禦書房裡，思考起了一個他先前很不想考慮的問題。

  如果他最多活到兩年，他死了，小七會怎麽樣？
  沒了他在，繼承他位子的，大概率是大皇子。

  大皇子，能護住小七麽？

  小七屆時遇到危險，儀貴妃絕不會袖手旁觀，儀貴妃身後還有慕容家。

  這些凌帝不想面對的事，此刻，他都不得不面對了。

  他按著太陽穴，閉眼思索著。

  而宮外。

  小崽崽坐在轎子裡，掀開了轎簾，興奮的朝外頭看著。

  他好久都沒有出來了，現在看什麽都新鮮。

  轎子一路到了慕容府，原本暗中跟著他的阿無，也提前進了慕容府。

  小崽崽在前廳被慕容老夫人，還有慕容夫人，並一眾慕容家的小姐，給稀罕的不行。

  老夫人一口一個心肝肉的叫道，對她這個剛遭了罪的小心肝，是又親又疼的。

  小崽崽的包子臉，都要不夠親了。

  還被稀罕了好一會兒後，小崽崽努力從慕容小姐的懷裡掙脫了出來。

  “崽崽想找小舅舅呀。”

  小崽崽還沒有見到小舅舅，他想去後頭找小舅舅。

  老夫人本來還舍不得走，但想想他今天夜裡要歇在這裡，還是點了頭，讓他到後頭找去。

  跟祖母還有母親他們根本搶不過崽的慕容煦，盼了半天，終於把崽崽看到了。

  慕容煦熱淚盈眶，蹲下`身來，張開雙手：“寶貝，來，讓舅舅抱抱！”

  小崽崽彎著眼睛，在舅舅期盼的目光下，像個小炮彈似的，衝到了舅舅身後的阿無懷裡。

  “阿無呀。”

  小崽崽把阿無摟得緊緊的，小嗓音糯糯的：“崽崽好想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