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天邊最後殘留的一抹紅色霞光， 慢慢和夜空融成了一體。

  沙灘上繁星低垂，仿佛抬手便可夠到。

  轟鳴的發動機漸漸熄滅，碾壓過的沙灘留下幾道深深的車轍印。

  碎碎撅著小屁股從車上爬下來， 還沒站穩呢，就差點被陸陸撲倒。

  “碎碎！你終於回來了！”

  陸陸這一下午， 像個小小的望夫石， 蹲在風呼呼刮著的沙灘邊， 眼巴巴地瞅著遠來的行人車輛。

  他整個人被吹得灰頭土臉的，眉頭緊皺著，時不時還要踮著腳努力地往遠處瞅一瞅。

  看見碎碎一點沒受傷的回來， 陸陸漂浮著的心都跟著安定了，迫不及待地走過去和他貼在一起。

  碎碎被他的胳膊勒得小脖子疼，輕輕咳嗽了幾聲，小臉遠離了陸陸蹭過來的毛茸腦袋。

  兩個崽子用這種別扭的姿勢回到了大廳，在葉玫將陸陸呵斥遠離了碎碎後， 碎碎才直起腰狠狠呼了一大口氣。

  拍拍自己的小胸口，碎碎跑去自己倒了水喝。

  陸陸被教訓得頭髮都蔫巴的垂下來， 不過他上揚著的嘴角， 依舊透露出他掩蓋不住的歡樂心情。

  看見碎碎過來了，在罰站的他還偷偷伸出自己的小手，偷摸朝碎碎揮揮。

  碎碎也彎著眉眼笑， 用小手悄悄和他揮一揮。

  倆人這小動作根本沒逃過葉玫的法眼，不過她也懶得管， 生太多氣是會長皺紋的。

  倒是碎碎端著自己的小水壺， 噠噠跑到葉玫阿姨的身邊， 仰著小臉說：
  “葉姨姨，你不要讓陸陸罰站了， 他生病啦！”

  葉玫面無表情地瞥了一眼在牆角都極度不安生的陸陸，看著他那一蹦能三尺高的小體格，實在不知道他生的是哪門子病。

  “乖乖，你別管他，他下午偷偷跑出去，就該給他個教訓。也別聽他瞎給你說，他這麽壯的身板，能生什麽病？”

  葉玫捏了捏碎碎軟和的小臉，心說碎碎這麽軟的脾氣，肯定又被陸陸那個破崽子忽悠住了！
  碎碎被捏著臉，一本正經又含糊不清地說：

  “不是噠，我哥哥說的，陸陸有‘中二病’，還是晚期了～”

  葉玫捏臉的手頓住，整個人的表情都是一愣。

  隨即她猛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直接哈哈地瘋狂笑了起來。

  這笑來得猝不及防，讓碎碎整隻崽都懵在原地，端著的小水壺都差點摔在地上。

  歪著腦袋疑惑地看著笑個不停的葉姨姨，碎碎眨巴了下眼，迷茫地走到了一邊。

  湊到牆角罰站的陸陸身邊，碎碎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笑的葉姨姨，抿著小嘴唉了一聲。

  “我媽好像瘋了，碎碎你離她遠一點哦。”

  相比較縮手縮腳很是拘謹的碎碎，陸陸這個被罰的當事人反而悠閑大方得很，還拽了一根枯黃的葉子拿在手裡玩。

  扭臉瞅了下自己狀若癲狂的老媽，陸陸不怎麽在意地聳了下小肩膀，還想和碎碎商量等會兒去哪裡玩。

  碎碎卻是板著小臉，很嚴肅地搖了搖小腦袋。

  “陸陸，你生病啦，不能出去玩的。”

  陸陸：“啊？”

  生什麽病啊？他好好的啊！
  摸了摸自己額頭，陸陸覺得也不燙，伸著小手，還想去摸碎碎的額頭。

  碎碎躲開了，緊著皺小眉頭點點腦袋，很肯定地道：

  “你現在不能亂動亂跑，要好好治病，不然你會死掉噠！”

  “我不會的。”陸陸眼裡帶了點迷茫地說。

  【不，你會！中二病會讓你社死！】

  【我已經想象到陸陸結婚那天，葉女神在大屏幕循環播放他各種社死的場景，我已經開始替他尷尬了。】

  【有些人還活著，但他其實已經死了哈哈！】

  網友們看得實在太樂呵，嗑著瓜子津津有味地在彈幕上調侃。

  有的網友還特別愛搞事，直接將陸陸單獨剪成了一條視頻，還膽大包天的艾特了葉玫，讓她別客氣拿去用，等陸陸長大之後一天三頓當成下飯劇給他看！
  彈幕區一片哈哈哈，但碎碎卻捏著衣角，想到陸陸蒼白著小臉，躺在病床上的場景，眼眶裡就迅速泛起了一層透明水霧。

  “陸陸，你不要死掉！”

  碎碎還是很喜歡和陸陸一起玩的，抹了把小眼睛，拉著陸陸的胳膊就要上樓。

  “我們去樓上，你好好休息，肯定會好起來的。”

  陸陸一句話都來不及說，就被莫名其妙地推著上了樓。

  躺在床上，陸陸神情還略帶茫然。

  但看著碎碎邁著小短腿，跑來跑去地給他拿毛巾端水杯，陸陸又忍不住偷偷翹起嘴角，心中湧出一股美滋滋的感覺。

  生病被碎碎照顧，可真好哎！

  見碎碎捧著涼涼的毛巾過來，陸陸還主動地躺好，將小臉伸過去，方便碎碎將毛巾蓋在腦門上。

  碎碎很“不專業”地將毛巾給陸陸搭在腦門，煞有介事地用著體溫.槍，給陸陸在小臉上按了一下。

  “bui～好啦。”

  碎碎自動配音，實則根本沒有開機，還拿起體溫.槍，裝模作樣地查看。
    “我發燒了嗎？”

  陸陸探著小腦袋，伸著脖子想湊近去看一下。

  碎碎卻往旁邊移了移，用小手擋得嚴嚴實實的。

  “你不能看，你看了會哭的。”

  陸陸隻好又安靜坐了回去，在心底默默歎了口氣。

  碎碎查看完陸陸的體溫，搖了搖小腦袋，唉的一聲愁得小眉頭都皺了起來。

  “怎麽了？我是不是沒救了？”

  陸陸存在感很強的再度湊了過去。

  碎碎則是轉過頭，煞有介事地和他說道：
  “沒關系的，你要是沒有救了，我就去找我奶奶，她現在在天上當星星呢，到時候把你接過去一起當小星星。”

  不只是陸陸，門外過來找碎碎回房睡覺的沈辭，也頓在了原地。

  “當星星？”

  陸陸眼神略帶迷茫，很想說人死後並不會上天當星星。

  但碎碎無比篤信，還趕忙捂著嘴，悄悄地告訴他：

  “奶奶說天上是不收小孩子的，只有大人才能上去，但是沒關系，我奶奶她有後台噠！”

  陸陸小臉微怔，眨巴了下眼，張了張嘴開口：“那你奶奶還挺厲害。”

  後台都直接搞到星星中間去了。

  碎碎也知道找關系不是什麽光榮的事情，小臉微紅地點點頭，靦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

  “還好了，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呀。”

  陸陸點了點頭，還想說什麽，就看見門外的沈辭大步走了進來。

  “你這裝病裝得還挺像。”

  沈辭不耐地瞪了一眼陸陸，一把將他腦門上的毛巾拿下來。還踏馬拿自己的洗臉毛巾！

  沈辭在心底草了一聲。

  “走了碎碎，該回去睡覺了。”

  沈辭輕呵了下，完全不想和陸陸再多說什麽。

  碎碎被哥哥牽住小手，還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眼床上的陸陸。

  陸陸不高興地噘嘴著嘴，齜著牙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沈辭。

  他長大了，一定要一拳乾翻碎碎的哥哥！

  夜空低垂，繁星和晶亮的沙子相接，一瞬間天地翻轉般漂亮。

  碎碎穿好自己的小黃鴨睡衣，乖乖躺在床上睡覺。

  沈辭也從浴室出來，想到碎碎剛剛說的話，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

  小孩子對生死往往有著錯誤的認知，沈辭也能理解碎碎奶奶編織這個謊言時的想法。

  換作是自己，面對生死之事，也不可能比碎碎奶奶處理得更好了。

  不過這樣也好。

  死去的人還會以另一種夢幻般的身份活著。

  沈辭在陽台看了會兒繁星，微歎了口氣，關掉窗戶回屋睡覺。

  夜半時分。

  幾乎所有的紅外攝像頭都已經關閉，別墅客廳空蕩蕩的，只有月光透過窗戶落下的一層輕紗般的影子。

  唯獨客廳固定的一個人臉攝像頭，還在兢兢業業地拍攝著。

  突然，攝像頭捕捉到了一個小小的人，隨即便轉動著圓腦袋，追著這個小人拍攝。

  小嘉賓裡，只有碎碎的小鴨子拖鞋踩上去會嘎吱響，在空曠的客廳極為明顯。

  盡管攝像頭拍不清人臉，但憑著這獨一份的嘎吱聲，就能判斷出是碎碎。

  他正抱著自己的小碗，小手扶著欄杆，借著樓道沒熄滅的燈光，慢慢騰騰地邁著小短腿從樓梯上爬下來。

  怕把小碗摔碎了，碎碎還用小手護的緊緊。

  腳終於踩在客廳的地板上，碎碎松了一口氣，噠噠地小跑了兩步，小鴨子拖鞋嘎嘎嘎地響。

  怕吵到其他的人，碎碎又趕忙停了下來，輕輕邁著腳，一點點地往廚房的位置挪動。

  這嘎吱聲一下子就變輕了許多，碎碎連呼吸都不敢用力，憋得小臉都是紅通通的，好半晌，才終於在窒息之前到達了廚房。

  趕緊大口呼了幾下，碎碎將自己的碗擱在小桌子上，踮著腳尖努力地開了一盞昏黃的廚房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