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前面突然紅燈， 陸決一個急刹才沒有追尾。

  霍揚青看了看陸決，除了微蹙的眉，幾乎沒什麽反應。

  他心想， 陸決這表現的也太冷淡了，聽到男朋友差點被人囚禁他不是應該特別霸道特別□□的說， 我要去弄死他嗎。

  前面綠燈，陸決突然搶車道扭頭往回開。

  霍揚青：？？？

  接收到他的疑惑， 陸決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回答：“我後悔了。”

  霍揚青：？

  陸決咬牙切齒道：“我現在就去首都機場宰了他。”

  一隻手拉住了自己的手腕， 陸決把車停在路邊，扭頭去看霍揚青。

  張秘書這時候追出來：“陸總，車已經安排好了。”

  手仍然被對方緊緊握在手中，對方火熱的體溫透過掌心傳導到霍揚青的皮膚上。

  霍揚青更用力地抱著他，陸決也很配合地沒有再動作，就那樣安安靜靜地任霍揚青抱著。

  陸決收到盧嘉言發來的微信消息的時候，正在去開早會的路上。

  霍揚青和陸決回到辦公室，門關上的一瞬，霍揚青從背後把人抱住。

  張秘書看見眼前的霍揚青，即刻會意，低聲對著電話吩咐：“暫時不用了。”

  霍揚青抬頭，看著陸決的眼睛，突然咧嘴笑起來：“你知道嗎？她問我是不是因為恨她才這麽做的。我和她說，其實我一點都不恨她，我隻覺得她可憐。”

  吩咐張秘書延後接下來的行程，電話通知司機在公司門口等著，陸決剛走到電梯口，只聽“叮”一聲，總裁專用的電梯裡走出來一個人。

  他反手回握住了霍揚青，喉結克制地滾動一遍：“那你喜歡誰？”

  霍揚青說：“今天她來找我，天真地以為只要我松口，程藝就不用坐牢了。”

  過了很久，霍揚青松了手，陸決仔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沒發現什麽異常。

  被最好的朋友背叛的惡心。

  霍揚青說：“反正我也沒吃虧， 我也不喜歡他。”

  陸決抓著門把的手緊了緊，他想回身去回抱霍揚青，卻被身後人製止。

  【偶然遇到的。】

  不是的，是因為徐揚喜歡他。

  霍揚青見他風塵仆仆像是在要去哪兒的樣兒，挑了挑眉：“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就好像徐揚不是estp，卻總是裝成這重人格陪他花天酒地的胡鬧。

  陸決很清楚他口中的這個“她”指的是誰。

  他整理了行李，收拾了點垃圾下樓扔的時候，意外遇見了程心。

  霍揚青說這些的時候，是帶著笑的，還有幾分嘲諷意味。

  可是發紅的耳根已經說明了一切。

  在成為一個母親之前，她也只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一個受人追捧的才華橫溢前途無限的天才畫家。只是因為踏入了一段不幸的婚姻，她的一切都被毀了。

  陸決一樣就認出照片裡背對著鏡頭的霍揚青，他正和一個女人坐在咖啡廳裡。

  霍揚青埋在他的後背，深深吸了一口氣，是那股熟悉不過的屬於陸決身上的淡淡香味：“想你了。”

  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霍揚青都是一個很純粹的人，純粹到有心理潔癖的程度。否則這麽多年， 以他這樣的條件， 在這樣混亂的沒有忠貞的圈子裡，他不可能獨身這麽久。

  而且這個所謂的最好的朋友，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不過是徐揚為他量身定製的一個假象。

  霍揚青最無法忍受的是徐揚的背叛， 他全心全意在這段友情裡付出，可是到頭來，現實給他當頭一棒。他以為對方對他好是出自純潔無暇的友情，可是現在卻要告訴他。

  【圖片.jpg】

  像是想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霍揚青噗嗤一下笑出聲：“你知道她和我說什麽嗎？她問我為什麽要這麽害程藝，還對我說什麽‘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愛你了嗎？’，我當時就笑出聲了。她覺得自己的愛很了不起嗎？”

  沒有感動， 只有惡心。

  霍揚青輕微怔神，這好像是陸決第三次問他這個問題：“從前是會難過的，難過到我覺得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但是時間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現在好像已經沒有什麽關系了。”

  ·
  陸決還要去公司，霍揚青獨自留在家裡收拾。

  對方笑嘻嘻地看著他，眼神卻很認真：“算了。”

  放大圖片，看清女人的臉時，陸決的心跳狠狠跳動了一下。

  陸決的心裡說不上什麽滋味，只是小心地勾住了他的小指：“難過嗎？”

  從前，霍揚青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很坦率的人，在表達喜歡這件事情上從來不吝惜詞匯。可是當真的到了這一刻的時候，不知道是體內天生的惡劣因子還是害羞所致，明明知道對方想聽什麽，但是他突然有點不是那麽想陸決得逞。

  他別過臉，看向窗外：“想得美，我才不告訴你。”

  無論多少次對視， 只要看到霍揚青這雙眼睛，陸決的心跳就會自動失控。

  陸決還在門把的手凝固住，沒有獨屬於他們日常裡陰陽怪氣的來往方式，他的聲線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怎麽？”

  回辦公室的路上，張秘書原本想問早會還要不要繼續，但是看到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果斷選擇了閉嘴。

  程心的愛是火熱而純粹的，可是霍衝不是。他生活的圈子裡，愛情是一時興起的，忠貞是天方夜譚。婚後沒多久，霍衝就出軌了。程心滿懷希望地生下這個孩子，以為丈夫能夠回心轉意。可是一切都不過是妄想。沒有了愛情，也失去了引以為傲的事業，她把一切的希望都傾注在培養程藝上，希望對方能夠繼續自己沒有完成的夢想。

  但是，霍揚青的出現，第二次把她新的希望打碎了。

  霍揚青剛回到霍家的時候，身上那股屬於窮人的怯弱、俗氣、毫無藝術性和前瞻性的窮酸樣更讓程心心態失衡。對於她來說，霍揚青是她挽留婚姻失敗的、證實她多年在程藝身上辛苦投入付出的可笑存在。她的夢想和希望接二連三地被打碎。她實在太年輕，在懵懂無知時就踏入婚姻，除了畫畫，從沒有人教導過她如何成為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一個好的媽媽。她逃避自己的失敗，憎恨著和霍衝相像的、讓她變成這樣的霍揚青。

  霍揚青當然有無數理由恨她，但是他更明白，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霍衝。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和他爸的關系一直很崩裂。

  如果當年他沒有因為一時興起去招惹程心，如果當年他堅守住了底線，沒有背叛家庭。可是沒有如果。

  ·
  漫長的冬天即將過去，路邊光禿禿的樹逐漸長出新芽。

  快要新年的時候，霍揚青收到初中校慶邀請。

  快要開春的時節容易犯懶，霍揚青原本不太想去的，初中時期玩得好的朋友現在還經常聚會，並沒有玩的也沒必要見面。但是他收到白薇的佔星活動邀請，和校慶活動聯名進行，霍揚青就不得不去了。

  因為快要新年，霍揚青決定帶胖墩兒去洗個澡。

  他和陸決已經同居兩個月，和胖墩兒已經很熟，打開貓包，它就能乖乖進去。

  剛走到玄關換鞋的時候，霍揚青接到一通電話。

  看到屏幕上顯示的外公的備注，霍揚青猶豫了幾秒。

  如果他沒記錯，程藝的案子也差不多該判了。

  手機鈴聲響了十幾秒，猶豫過後，霍揚青還是接起來這通電話。

  兩個小時後。

  他驅車來到燕郊精神病院，在外公外婆的陪同下，看到了程心。

  她獨自坐在房間裡，身上穿著病服，頭上凌亂，身體蜷縮成一團坐在地上，和霍揚青印象中，擁有精致優雅的女人判若兩人。嘴裡一邊念著什麽一邊在牆上塗鴉，整面牆幾乎都是她的塗鴉。

  程心瘋了。

  外公說：“原本我們不想告訴你的，但是前段時間白闕說程心去見過你，回來之後她就這樣了。”

  外公看看霍揚青，欲言又止，良久他歎一口氣：“算了算了，真是造孽啊。”

  驅車從燕郊回到公寓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霍揚青這才想起來他原本答應了陸決今天要去公司接他下班，還要親自下廚驗證一下自己這段時間學習的手藝。

  他發了太久的呆，幾乎一整天都沒碰手機。

  打開鎖屏，果然一堆陸決的未接來電和消息。

  【小陸同學：？？？】

  【小陸同學：說好接我的。】

  【小陸同學：人呢？】

  【小陸同學：怎麽不接電話？】

  【小陸同學：委屈.jpg】

  【小陸同學：事情還沒處理完嗎？】

  【小陸同學：我自己回去了。】

  【小陸同學：我到家了。】

  【小陸同學：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小陸同學：幾點能回來？】

  【小陸同學：想你了。】

  看到一條又一條的消息，霍揚青的心裡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好像有一雙溫柔的手在他心口拂過，今天白天在心口鬱積的情緒因為這份溫柔彌散開來。

  回到家，電梯門一開霍揚青就看見被收拾的乾乾淨淨的玄關和客廳。

  原本被他隨手放在玄關的貓包已經被收起來，胖墩兒看見他回來，過來蹭了蹭他的腿。

  霍揚青抱著送上門來的小肥貓擼了一把他的圓腦袋：“你爸呢？”

  緊接著，他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飯菜的香味。

  陸決解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回來了，可以吃飯了。”

  霍揚青笑了：“嗯。”

  ·
  白薇的佔星活動舉辦的非常順利。

  活動直到臨近傍晚才結束，白薇走到霍揚青身邊，伸著胳膊活動筋骨：“可把我累壞了。”

  霍揚青瞥她一眼。

  白薇一下就看出來他什麽意思：“幹嘛，你懂什麽，現在的初中生可有錢了，這些都是潛在客戶你懂不懂！”

  霍揚青有時候真有點難以理解白薇的腦回路，她一個300w粉絲的佔星大v，每個月推廣的錢和固定客戶的錢就賺的盆滿缽滿了。何必還要經常搞這些活動，把自己弄的這麽累，還沒多少錢。

  白薇拿過霍揚青給她買的芝士桃桃，和霍揚青一起靠在學校操場的欄杆上說：“像你這種不缺錢花的大少爺當然是不會懂我們這些小市民的啦。”

  霍揚青不置可否，的確，人和人的境遇不同，無論怎麽做都無可厚非。

  白薇喝了兩口芝士桃桃：“學校後門買的是吧。”

  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麽，突然笑了一下：“我還記得人生中第一次喝奶茶還是喝別人剩下的，當時覺得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好喝的東西。後來有錢了，才知道其實不過是最廉價的奶茶粉衝泡的而已。現在人生活條件好了，都不喝奶茶粉泡的了。其實我前兩年自己回來過一次，又喝了一次當年的奶茶，可是再也沒有當年的感覺了。”

  霍揚青看她一眼：“生活變好了，嘴也挑了。”

  “確實。”白薇又抿了一口，“生活變好了啊，真好。看到這片操場我就想起來過去的事兒了，我還記得那會兒你穿的跟個非主流似的，每周一都要上主席台作報告。”
    霍揚青懟了一下她的奶茶：“喝奶茶也堵不上你的嘴是吧。”

  白薇哈哈地笑了兩聲。

  晚上學校安排了聚餐，但是活動搞完，白薇沒打算再留，霍揚青更別提了。學校的飯菜一點兒都不好吃。

  兩人決定出去下館子。

  白薇站在校門口等霍揚青開車過來的時候，突然被一個聲音喊住。

  這個聲音瞬間把她拉回到了當年被人霸凌的那個時期：“喲，這不是白薇嗎。你也來校慶了啊，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這麽多年，真是大變樣了。”

  站在男人旁邊的女人問：“你同學？挺漂亮啊。”

  男人嗤笑一聲：“她以前就是個怪胎，整天土裡土氣的，鞋子都是破的，還拿別人喝剩下的奶茶。我是想起以前的事隨便說幾句，你別放在心上啊。我這不也是看你變化這大，感慨嘛。”

  白薇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的嘴臉，拿手機的手都在發抖。

  幾乎在男人出現的一瞬間，白薇渾身的每一寸肌肉都不知覺繃了起來。

  學生時代，因為貧窮她沒少在學校受到霸凌，那時候總有男同學拿她的貧窮侮辱她，很長一段時間裡，她只要想起過去的事情就會不自覺應激。

  幸虧，從前有霍揚青站在她身前保護了她。

  而這一次，白薇攥緊了拳頭，她不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了。

  白薇直接懟了回去：“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我當然不會掛在心上，畢竟只有loser才會反覆去提過去的事情嘛。至於你說我大變樣，沒辦法，姐現在就是有錢。”

  “你——”

  她陰陽怪氣的語調任誰聽都是諷刺：“你——”

  男人剛想發怒，余光瞥見白薇手裡拿的是最新款的lv的包包，這個包他身邊的女生之前就一直說想要。但是一個包20w他幹嘛要花這麽多錢，去買這麽沒用的東西。

  看到白薇背的包，男人猶豫了片刻，不確定白薇說的有錢到底是真是假。

  就在這時，霍揚青那輛顯眼的紅色超跑在他們跟前停下。

  白薇一邊拎著包，一邊對他們揮了揮手，賊做作道：“哎呀，我對象來接我了呢，不好意思，不多聊了，我們定了雲頂哪家法國餐廳，你們也知道，那裡很難定位置的。”

  白薇坐上車的一瞬松了口氣。

  霍揚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幹嘛呢？”

  白薇一開始沒說話，過了會兒，她突然笑起來，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爽。

  霍揚青一臉：？？？

  白薇：“沒什麽，就是遇到了個傻逼。”

  她突然想到：“明明說entp小時候最容易被人欺負了，但是怎麽一直都是你欺負別人啊。”

  霍揚青瞥了一眼車內鏡子，挑眉，每個動作都充滿了要溢出來的自戀：“沒辦法，爺就是這麽與眾不同。”

  兩人找了家川菜館吃了頓飯，吃飯的時候霍揚青突然想到：“我現在和陸決感情還不錯。”

  白薇：？？？媽的我吃頓飯還要被你秀恩愛是吧。

  可是看到霍揚青一臉嚴肅的樣子，白薇忍了忍：“然後呢？”

  霍揚青特別真摯地看著她：“之前我告訴你的我是被系統脅迫為了活命才去追的陸決你不要告訴任何人。”

  當時他也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和陸決在一起，在他原來的規劃裡，從沒有任何愛人的選項。可是偏偏就這麽巧合，他和陸決相愛了。

  任何感情裡都容忍不了欺騙和目的不純的接近。

  如果陸決知道他最開始說喜歡他，是因為別的原因，他們之間八成就完了！

  白薇翻了個白眼：“拜托，我只是神棍，不是神經病ok？你是最近快穿文看多了還挺入戲是吧。”

  霍揚青：
  好家夥，敢情是他想太多，白薇壓根沒信過他說的話。

  心情複雜.jpg
  ·
  兩人吃過飯後，白薇突然說要請他喝奶茶。

  “剛剛不是才喝過，又喝？”

  白薇道：“一中附近有家特別好喝的手工奶茶店，奶茶店的小姐姐人特別好，收養了很多流浪的小貓小狗。對了，你高中就是在一中讀的吧，那你應該知道啊。”

  霍揚青想了會兒，沒想到她到底說的哪家。

  一中附近很多奶茶店，而霍揚青不怎麽愛喝奶茶。

  這家手工奶茶店店面很小，裝修溫馨，很多小動物的元素。

  但霍揚青覺得這家店其實根本不需要這麽多花裡胡哨的東西，因為它門口就躺了兩隻狗，櫃台上還躺著一隻超級可愛的小狸花。

  白薇要了兩杯手工奶茶，一邊摸小貓。

  店主小姐姐舉著相機問她要不要拍照，白薇喊霍揚青一起，被霍揚青拒絕。

  白薇“哦”一聲：“我忘了，你是個貓見嫌。”

  霍揚青抱著胳膊，冷笑一聲：“嘁，你懂什麽，我要是沾了其他貓的味道回去胖墩兒會生氣的。畢竟，我現在也有喜歡我的小貓了。”

  雖然不是小貓，而是一隻又老又懶的肥貓。

  照片當場就衝印了出來，店主小姐姐經過同意要把這張照片貼到店內的照片牆上。

  白薇走近一看，看到了店裡面傳說中的照片牆。牆上貼的都是店主這些年救助的貓咪以及店裡的客人和貓咪的合照。

  霍揚青站在櫃台和那隻小狸花大眼瞪小眼，小狸花好像怪怕他的，霍揚青稍微湊近一點，原本躺平任擼的小貓就跳著逃跑了。

  霍揚青：
  他果然還是個貓見嫌。

  他在心裡暗暗握拳，回去得給正在減肥的胖子加根貓條。

  突然，站在照片牆上的白薇喊了一聲：“霍揚青這不是你嗎？”

  霍揚青走過去一看，發現還真是他。

  照片裡霍揚青身上穿著校服，模樣又青澀又囂張，懷裡抱著一隻灰色的小貓咪，小貓咪看上去心不甘情不願，但是還是乖乖被他抱著。

  店主小姐姐回憶了一會兒，又仔細打量了霍揚青一下，猛地一拍腦袋，終於想起來：“原來是你啊。”

  “說起來我還要謝謝你，當年要不是你救了那隻小流浪帶來我店裡，我也不會開始從事救助活動。”

  霍揚青“啊”了一聲，他怎麽沒什麽印象？

  店主小姐姐倒是因為遇到故人看上去十分興奮：“後來胖墩兒被人領養走了，那人也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個子高高的，長的很帥，他說是為了你——”

  話音未落，白薇都沒反應過來，霍揚青已經跑出了店門，門口只剩下還在晃蕩的門簾。

  這十年隨著經濟飛速增長，A市的市容市貌得到了很大的變化，但一中附近幾條老街卻好像被摁了暫停鍵，停在了十年前。

  學校左手第一家是煎餅果子鋪，老板是一對夫妻，剛結婚時開的店，這一開就是二十年。還有一家老劉裁縫鋪，手藝精湛，價格實惠，直到現在都還會有學生和學生家長去他那裡裁剪衣服。

  很多東西變了，但很多東西沒變。

  霍揚青在熟悉街道疾速奔跑著。

  他一路跑過一中的門口，跑過經過歲月沉澱的老店。

  傍晚時分天色逐漸暗下來，街道兩旁路燈和店面亮起燈光。

  四周的街景隨著他的奔跑不停倒退、倒退，仿佛倒退回了霍揚青十七歲那年。

  他的身上穿著色調單調的校服，在一群學生中間裝模作樣的早讀。做操的時候站在最後一排，擺一個自以為很帥的中二姿勢，跟在後面劃水。每周一的晨會，在老師警告的眼神裡心不甘情不願地扣好最上方的校服扣子，帶著檢討書上台做檢討。

  他立志於成為人群的焦點，即便他心裡很清楚，其實沒多少人會認真看他，大家只是喜歡看與眾不同的事務而已。類似於看熱鬧的心態。

  但是他從來沒想過，原來在他那段晦澀難言充斥著不堪回首的青春裡，曾經有人真的那樣專注而認真地注視過他。

  因為持續不斷地奔跑，心跳的越來越劇烈，渾身上下的血液好像都在沸騰。

  霍揚青後悔，為什麽非要把車停在那麽遠的地方。

  太久沒有運動，明顯感覺到體力不支。

  但是他依然沒放慢速度。

  那段他並不是很願意回想的青春記憶裡，有些缺口和碎片逐漸被填上。

  他裝模作樣早讀的時候，每天都來他班上檢查早讀情況的少年；他劃水做操的時候，在人群中穿梭扣分的少年；他上台檢討的時候，站在一旁注視著他的少年。

  每一個空格、每一幀畫面都被慢慢填上它應該有的色彩。

  最後拚湊出來陸決注視著他的畫面。

  原來，他真的沒有騙自己。

  原來，他真的在很早很早之前，在自己懵懵懂懂，都不知道愛為何物之前，就已經在看著自己了。

  這輩子能夠有一個喜歡的人，而那個人剛好也喜歡自己。這種看上去很尋常的事情，對霍揚青來說卻是從未想過的奢望。但是當這份奢望實現，甚至，對方在他一無所知的久遠之前，在他張揚的學生時代，就開始沉默地愛著自己。對霍揚青而言，這就是世間最極致的浪漫。

  因為原生家庭的影響，其實有的時候，霍揚青也會忍不住地折磨自己。陸決現在喜歡他，是不是也是一時興起，這種喜歡能持續多久？最後他們會不會和霍衝和程心一樣。

  可是，在這個瞬間，霍揚青肯定。

  他無比的肯定。

  陸決愛他。

  十年二十年，他會一直一直愛他。

  霍揚青一路狂飆回到他們的公寓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他從未有過這樣急迫想要見到一個人的衝動。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家裡燈光明如白晝，瞬間還晃了霍揚青的眼睛。

  客廳裡沒有陸決的身影，只有胖墩兒懶懶地躺在沙發上，聽見動靜，眯著眼睛看了霍揚青一眼，衝他喵了一聲。

  就在這時候，廚房的方向傳來一陣水聲。

  霍揚青的心臟突然劇烈的跳動起來。

  陸決從廚房出來看見霍揚青的時候表情顯得有些意外。

  這次的校慶學校也邀請了陸決，但是今天是小年，因為今年過年他要和霍揚青一起過。所以今天回陸宅和爺爺奶奶一起提前吃了頓年夜飯。

  和霍揚青在一起後，陸決並沒有限制對方的自由。一般霍揚青去參加這種聚會，沒有個十一二點是回不來的。所以陸決沒想到，今天霍揚青這麽快就回來了。

  對上霍揚青炙熱的眼神，陸決不自覺凝眉：“怎麽了？”

  霍揚青搖頭，他幾步走到他跟前，認真的看著陸決的眼睛，就像過往無數次，陸決看著他的那樣。

  “我終於想起了，胖墩兒這個名字，是我取的。”

  聽見他說的話，陸決突然笑了，他張開手，對霍揚青說：“歡迎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