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海珠聞言抬手拍她一巴掌,斥道:“不準胡說。”
冬珠擰過頭,一臉不服氣。
“行了,你們姐妹倆別鬧氣。”齊阿奶攥著鬧騰的孫子有些力竭,“冬珠,扶你姐進屋躺著,小心她腿上的傷口崩開了,風平你去給你大姐舀碗水。”
河面上不見木船的蹤跡,離開的人沒可能再回來,冬珠和風平絕了幻想,低落地聽起指揮。
大兒子死了,二兒子癱了,齊阿奶摸著院內靠牆擱置的破船出了會兒神,強撐起精神進屋跟海珠說:“你娘帶回來的有袋米,你在家好好養傷,看好兩個小的,有事讓冬珠過去喊我。”
短短一個月,老太太的頭髮全白了,背也佝僂了,一把年紀還要養活癱在床上的兒子和蹣跚學步的孫子,也是個苦命人。海珠讓冬珠舀兩瓢米給老太太帶走,“你也別省著吃,等我腿上的傷好了,我去趕海,家裡不會缺吃的。”
齊阿奶抹了下眼角,接過米說:“你給我消停點,你再出事我可沒法向你娘交代。”
海珠笑了下沒多解釋,她可沒逞強,她上輩子就是跟水打交道的,雖然死於怪魚口,但體內的靈澤珠跟來了,有了它能在水下呼吸,在近海潛水捕撈不還是小意思。
屋外突然安靜下來,海珠大喊一聲:“冬珠?風平?”
兩個孩子快步跑進來,“怎了?腿疼了是不是?”
她是怕兩個孩子趁人不注意又跑出去找娘了,海珠見風平揉眼睛,她僵著腿往床裡側挪,“上來陪我睡會兒,我還有點不舒服。”
風平還小,四歲還沒過,剛剛哭了一陣也累了,沒了娘大姐就是他的依靠,他蹬掉鞋子爬上床,小心地避開傷腿緊緊貼著大姐睡。
冬珠睡不著,她九歲了,正是半懂不懂又多思的年齡,躺在床上想起家裡的變故,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海珠無聲地歎了聲,伸手摟住小姑娘的肩,生疏地安慰:“不哭了,大姐會陪你長大的。”
“我想爹了。”怕吵醒大弟,冬珠不敢哭出聲,咬著手背說:“如果爹沒死就好了。”
一個月前,齊父跟齊二叔想趕在禁海前多捕撈點海魚賣,兩人冒險在一個風平浪靜的日子撐船出了近海。不料遇到了暗流,船翻了,齊父溺水沒了命,齊二叔被風浪拍到礁石上撿回一條命,脊背上的骨頭卻斷了,人癱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老娘照顧。
雪上加霜的是小半個月前,原主在潮落後搭船去紅樹林的灘塗上趕海,踩到海蛇摔到礁石上,右腿被礁石上鋒利的蠔殼劃了幾道深口子。原主的娘掏盡了家底才給解了蛇毒,小姑娘卻沒抵住反覆的高熱,小小年紀就沒了命。
腰上搭來一隻手,海珠下意識去躲,低頭看見睡著了還癟著嘴一臉哭相的小子,她卸下手上的動作,僵硬地由他抱著。
罷了罷了,借原主的身體得以重活,給人家養弟妹也是應該的。
腿上的脹痛難忍,海珠想睡也睡不著,隻好一動不動地閉眼養神,重溫原主留下的記憶。兩人同名同姓,她在異世時已二十五六歲,在外闖蕩好些年,有養活自己的能力。原主這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三十多裡外的碼頭,最常做的事是潮落時跟村人一起去趕海,其他時間就是在家照顧弟弟妹妹,日子過得簡單卻也快活。
日上三竿,村裡趕海的人回來了,屋外有了說話聲,空氣裡鮮鹹的味道愈發濃重。
“海珠?冬珠?”
海珠聽到門外有人喊,她坐起來應聲,躺在床外側的冬珠也醒了,迷糊的下床穿上鞋往外走。
“大姐——”風平醒來想起娘已經離開了,抱著枕頭癟嘴悶聲哭,“我想去找娘。”
“等我腿上的傷好了就帶你們去找娘,別哭了。”海珠看到枕頭下的幾角碎銀子,這幾兩銀想必就是那個美貌尚存的婦人改嫁的聘銀,銀子留下養活三個兒女,還帶走了在吃奶的小兒子。
“姐,五堂叔送了一兜生蠔和兩條小魚。”冬珠在屋外說,“我來煮飯,生蠔煮粥可行?”
魚獲是族祠送來的,趕海和出海的人家得了魚獲都會上交一部分,用來供養村裡的孤兒。原主的母親改嫁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她一個不敢出海捕撈的寡婦養不活四個兒女,她走了,族裡自會照應沒父沒母的孩子。
屋外響起淘米聲,海珠拎著傷腿扶牆蹦了出去。海邊風浪大,水汽又足,村裡的房屋都是石頭壘的,縫隙用泥沙堵著,看著不大美觀,卻足夠耐用。屋外是熱辣的太陽,一出石屋,裸露的小腿被曬得生疼。
“姐,你回屋躺著,我來煮飯。”冬珠生起火,起身要過來扶她回屋。
海珠擺手,她瘸著腿坐在門口的椅子上,一隻眼瞟著遠處的汪洋大海,一隻眼不時盯著水盆裡鮮味十足的生蠔,聞著味兒就好吃,跟這相比,她上輩子吃得都是垃圾。
“姐,吃一個?”冬珠撬蠔殼時問。
“……不了不了。”海珠咽下口水,瞅了眼腿上腫得發亮的傷口,說:“傷好之前我不能吃這些,晌午我吃白粥。”
“喂小弟一個。”她說。
風平蹲在門口翹首以待地看著院外的河道,但凡有船過來他就伸長了脖子,對喂到嘴邊的生蠔皺眉拒絕,他不喜歡吃。
“娘不會回來了,你把海看幹了也看不到人。”冬珠自己吃下蠔肉,氣哼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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