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放,外面下雨,它們出來了準滾一身髒水,夜裡又擠進屋爬上床禍害人。”風平拉著潮平衝進雨裡跑到屋簷下,推開門進屋,不忘說:“大姐二姐,我們先睡了。”
“好,該我們洗了。”海珠扶膝站起來。
她們洗澡時,貓在隔壁柴房撓木板,冬珠訓一聲,它們立馬消停了。
“我回去了。”齊老三交代一聲。
齊阿奶跟過去落門栓,大門關了,她轉身去齊二叔屋裡給他揉腿捶肩,等家裡的孩子都睡下了,她最後一個去洗澡。
雨下了一夜,早上起來做飯時,齊阿奶先開了大門,昨晚巷子裡殘留的蟹腥味早已隨著雨水沁進土裡煙消雲散了。
早起做飯,飯後嘮嗑,一日三頓飯,掃地洗衣看孩子,尋常人家的日子被這些瑣碎又平淡的事充斥著,一日又一日,看著雲消雨歇,等著日出日落。
孩子一日大過一日,老人一日老過一日。
*
二月末的傍晚,韓霽從軍營回來,剛跨進家門就被沈遂喊住,他臉色惶惶,形容急切,說出的話尖利又帶著顫音。
“你家府醫在不在?青曼在生孩子,接生婆說她力乏了,胎相不太好,你把你家的府醫借我一用,勞他過去看看。”
“穆叔隨我爹去鹽亭了,他不在家,你去島上找大夫,算了,我讓人去找,你先回去守著。”韓霽給隨行的小廝揮手,小廝立馬候著腰跑去找大夫。
沈遂腦子裡嗡嗡響,他站在路上慌亂又迷茫,眼神空洞的沒個落腳地,忽的一瞬間又突然醒過神,轉身快步往回跑,拐彎的時候直挺挺撞在牆上,他像不知道疼似的偏個方向繼續跑。
他這個狀態韓霽實在不放心,喊來管家拿根老參送過去,他回屋衝個澡,換身乾淨的衣裳往沈遂家去,還沒靠近就聽到了嘶啞又無力的慘叫。
“聽著聲估摸著不太好,一天了,一個孩子都沒生出來,再這麽下去,孩子憋也憋壞了。”堵在沈家門外的幾個婦人面帶愁容地嘀咕。
“我娘家一個媳婦子也是,生孩子的時候一直生不下來,生了一天一夜,孩子出來身上都憋紫了,養到兩歲發現是個傻的。”另一個人說。
韓霽咳了一聲,堵在門口的人聞聲散開,紛紛說:“少將軍好。”
“別在人家門前說不吉利的話,都散了,回去做飯吧。”韓霽走進門,碰到管家出來,他打聽是什麽情況。
“大夫已經進去了,老參也送進去了,具體的什麽情況要等大夫出來。”管家回話。
“行,我在這兒守著,你差人送些飯來,再讓人在門口守著,別讓不相乾的人來說晦氣話。”韓霽交代。
天色晚了,一群鳥低空盤旋著繞過小院上空,叫聲粗嘎難聽,映著屋裡的聲聲慘叫,還有風裡飄來的血腥味,韓霽心裡覺得不太妙。
門應聲而開,沈遂僵硬地扭過頭,乾啞地問:“大夫,我夫人和孩子的情況怎麽樣?”
“老夫已經施針,夫人也含了參片,讓她先歇一歇,蓄蓄勁再發力。”老大夫沒給出明確的回答。
韓霽讓他留下繼續守著,他扶起癱坐在地上的男人,無用的安慰話一句都沒說,他坐在一旁陪著。
窗紙上映出走動的身影,說話聲和急促的喘氣聲一同順著牆縫爬出來。
“我想我娘了,我想我娘……”姚青曼望著昏黃的燭光怔怔地哭,她面如金紙,嘴唇卻紅的耀眼,隨著她的嘴唇蠕動,鮮紅的血順著咬破的牙印裡迸出來,順著嘴唇流經下巴。
“我要是死了,讓沈遂送我回島上,我要埋在生我養我的地方。”
“說什麽胡話,什麽死不死的,你肚子裡還有倆孩子,你別說話,再蓄蓄勁,外面有大夫守著,還有老參吊氣,你保準好好的。”接生婆好言好語安慰。
“我不行了,我堅持不住了。”姚青曼搖頭,太疼了,疼到麻木,這具身體好似不是她的了。
屋裡的說話聲隱約而含糊,屋外的人卻聽得無比清晰,院牆外是其他人家的說笑聲斥罵聲,嬰孩在哭,老人在笑。被血腥味籠罩的小院似乎在走向死亡,一牆之隔,鮮活的氣息卻吹不進來。
韓霽被血腥味衝得頭腦發暈,他輕踹沈遂一腳,沈遂像灘淤泥一樣倒在地上,他拽起人往血腥味冒出來的門縫裡塞,說:“要死的不是你,收起你這副喪氣的嘴臉,進去陪著她,好好跟她說話。”
門被撞開,濃鬱的血腥味撲了出來,痛苦的呻/吟聲越發清晰,韓霽幾欲作嘔,他在屍山血海裡淌過,看過屍首分離,甚至親手拾撿過骸骨,都不及今晚惶恐。
門開了又關,屋裡響起女人的痛哭聲,哭聲裡夾雜著害怕,聲音越來越低,過了一會兒又轉變成慘叫聲。給接生婆打下手的婆子拎著一桶血水出來,同時喊老大夫進去拔針。
韓霽余光瞟到木桶裡晃蕩的血水,黑黲黲的夜,血水都是黑的,他挪開目光手抖了一下。這不是他頭一次看見女人生孩子,之前海珠三嬸生娃,因為一直沒聲音,沒聽到聲沒看到血,他想象不到生孩子的痛。
又過了半個時辰,屋裡響起孱弱如貓叫的孩子哭聲,韓霽拄著腿站起來,問:“孩子生了?”
“生了一個,還有一個。”老大夫說。
韓霽又坐回去,瞟見門開了他又站起來,是婆子提著一桶冒著熱氣的血水出來了。他下意識掐手壓住心慌,在戰場上,一個男人流這麽多血也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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