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桂歡細致地除著街邊的雜草。
清掃活動開展得太徹底,整潔的街道使得桂歡根本沒有發揮的余地,只能薅兩把草, 再掏兩下空氣……
在上空俯視的廖斂眼裡, 就是桂歡一個人在街上表演空手插水稻。
廖斂抖了抖耳朵, 抬腳就想從另一邊跳下去,跟桂歡來個“巧遇”。他站起身, 繞到另一側, 剛想往下跳, 就看到了角落裡站著的人影。
廖斂方才就看到他了, 當時以為他在等人, 可已經過了二十分鍾,男人還是沒走。
廖斂仔細望去, 就見那個人大半個身子都躲在拐角裡側,只露出一隻眼睛, 偷偷打量著彎腰掏空氣的桂歡。
從男人的角度只能看到桂歡在彎腰撿東西, 這片沒有路燈, 看得不太真切。
廖斂縮回邁出去的腳, 明亮的眸子在黑夜中閃爍著暗光,他覷著男人的動作,五指虛虛地抓握。
頭頂雲層緩緩飄過,遮擋住了月亮的光芒, 原本就不算亮的小巷,變得更加昏暗。
男人低頭看了眼手表,左右打量了半刻, 確定沒有人經過後,他攏緊黑色外套, 右腿向後伸,裝著腿腳不方便的模樣,往前走去。
單看腳上鞋的狀況,確實像是剛崴的。
身穿黑色長外套,長及膝蓋,他明明面部很消瘦,衣服裡面卻微微攏起。同樣外套裡面塞了個喇叭的桂歡很難不懷疑,對方的衣服裡也塞了什麽東西。
桂歡心裡一動,面上不動聲色地道:“嗯?什麽事?”
男人消瘦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整個人的氣質瞬間柔和了下來,很像鄰家的和氣大叔。他指了指前面的單元樓,說道:“我剛才在路上踩空了,崴到了右腳,伸不直,能不能麻煩你,把我攙扶到家門口。”
玩笑話很能緩解氣氛的緊張,桂歡也跟著笑了笑,看向男人方才指的方向道:“您家就在前面那棟樓?”
男人的頭髮有些長,整齊地攏在腦後,露出了寬闊的額頭,面上留著稀疏的胡子,打眼一看,四十到五十歲的模樣。
桂歡猶豫地握了握包帶,踟躇地道:“我,我幫你叫個人過來吧,我怕我扶不動。”
如果一個人的右腳常年在地上拖行,那右鞋側面的磨損程度勢必要比左腳嚴重,除非他的腿是突然出了狀況,又或者這是一雙新鞋。
男人隨和地笑了笑:“我就借個力,也不能真讓你把我馱過去啊。”
桂歡好似什麽都沒發覺一般,抬起腳步往前走。
見桂歡還有些猶豫,男人又說道:“我女兒在家,你把我送門口就行了。”
一步、兩步……就在兩人要擦肩而過時,男人輕了輕地喚了一聲:“同學。”
男人的右腿好像不太方便,走路時右腳拖地,右鞋內側與地面接觸,發出緩慢的摩攃聲。
甩動了兩下右臂,桂歡左手扶著脖頸,左右扭了扭。
桂歡掏空氣告一段落,直起了腰板,心想:還不如真撿垃圾,起碼手裡有活乾,時間能過得快一點,現在則是單純的右手抓握訓練,手臂都有點酸了。
桂歡想了想:“您把樓牌號和房間號告訴我,我把您女兒叫過來吧。”
轉過身,桂歡就看到了一個逐漸向她接近的人影。
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桂歡放松的神經緊繃起來,她左手維持著按肩膀的姿勢,右手不動聲色地提起布袋子和塑料袋,動作自然得仿佛要換個地方繼續揀一樣。
男人點點頭:“對,就前面路標,看到了嗎?路標斜對面那棟,不遠,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桂歡的眼神看似隨意地掃過男人的右腳,雖然看得不太清楚,但也能確認,鞋表面雖然有泥土,但側面沒有明顯的磨損痕跡。
男人的笑臉就似一副面具,嘴角維持著恰到好處的弧度,搖了搖頭道:“她晚上一個人在家,我跟她說過,不能輕易給別人開門。”
桂歡眨了眨眼睛:“我跟她描述一下您的長相,今天的穿著,她不就信我了?”
男人:“……”
男人的眼神在桂歡的唇上停留了幾秒,忽的皺起眉頭,看向了右腿。
桂歡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您這腿崴得很嚴重啊,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男人吸著氣,擺了擺手:“等明天再去吧,晚上急診多花錢。”
桂歡抿了抿嘴唇,心想:要是真這麽疼,你還有心思在這跟我掰扯?
男人摸了摸右腿,滿含歉意地道:“我快站不住了,小同學,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幫我送過去?我要是倒了,你和我女兒倆人也拉不起來我。”
桂歡不再推辭,扶起了男人的右臂,說道:“您看著點腳底,別絆到東西。”
男人盯著桂歡白嫩的後頸,嘴裡應道:“麻煩你了。”
桂歡:“沒事。”
男人拖著右腿,靠著桂歡的攙扶往前走,隨意地聊起天來:“你這麽晚怎麽一個人出來了?”
桂歡:“社區不是搞清理活動嗎,我在除路邊草。”
男人讚許地道:“我也聽說了,工作太忙,沒時間參加。”
桂歡:“您有這份心就行了。”
桂歡往前看,仿佛並沒有發現,男人正在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
桂歡:“您姑娘多大了?”
男人:“比你小一點,你今年多大了。”
桂歡:“十五了。”
“哪個學校的?”
桂歡:“二中,初二。”
男人想了想,說道:“我有個朋友在二中當老師,不過不是初二,是初三。”
桂歡:“哦,叫什麽名字?”
男人:“姓劉,劉興華。”
桂歡搖了搖頭:“沒聽過。”
男人理所應當地道:“你上初二,應該不清楚。”
桂歡心想:不巧,她就是初三。不說班主任,任課老師裡,也沒有叫劉興華的。
不得不說,男人的話題選得很巧妙,從女兒、到桂歡熟悉的學校,談論身邊的事情,很容易消除一個人的戒心。
再加上他“腿腳不便”,很能激發一個人的同情心,讓別人想要去幫助他。
可惜,他遇上的是早有準備的桂歡。
兩人聊得越熟稔,桂歡就越冷靜。
她很清楚,從頭到尾,男人都沒有說一句真話。當然,家裡也不會有女兒,家裡要麽沒人,要麽是有另一個同夥。
如果此時攙扶男人的不是她,而是一個毫無防備的女孩,那麽她多半會乖乖聽話,送他到家門口,到時他打開門,捂著女孩的嘴往裡一拽,誰都不會發現。
又或者是找個借口,讓女孩主動走進家門……
桂歡緩緩地呼出一口氣。
密閉的房間裡,一個花季少女,又如何能逃得出一個中年男人的魔爪?
後果就是,有去無回。
眼看著居民樓越來越近,桂歡也打算收網了。
男人的房間她是肯定不會進的,就算布袋子裡面裝著菜刀,她也不敢掉以輕心,誰知道他家裡藏著什麽,萬一讓她吸點乙/醚,她就得上新聞了。
她的目的是解決了他,而不是充當受害人。
到了居民樓門口,桂歡停下了腳步,笑著道:“我就送您到這了。”
男人熱情地道:“都到門口了,我給你介紹介紹我姑娘,她也想上二中。”
桂歡:“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過來吧。”
男人沒說話,他親切的眼神在寒冷的夜風中逐漸降溫,僵硬的笑臉靠近桂歡,被煙熏黃的牙齒反射著冷光。
“不晚,還沒到十點,你跟我姑娘說會話,我讓她送你回家。”
桂歡神色微變,松開了攙扶著男人的手,後退了兩步。男人向左移,攔住了她的去路,不忙不慌地將手伸進了大衣裡側,掏出來了一把小刀。
男人右手轉動刀把,方才還拖著的右腿收了回來,徹底撕下了偽裝的假面,沉著嗓子道:“不想挨刀子的話,就自己進去。”
說完,男人靜靜地等著眼前的小姑娘哭泣求饒,他好再進一步威脅。
桂歡:比刀子的話,她真的沒在怕。
桂歡從小刀工就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她不怕利器。
刀槍棍棒,大到菜刀,小到削鉛筆用的刀片,她用起來都得心應手,似乎根本不怕這些利器會傷到她。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似乎冥冥之中,她天生就應該擅長這些。
當初誆騙吳天順,她還得讓楊紅自備管製刀具,這男人倒好,自己先亮出來了,也省了她的功夫。
桂歡慢條斯理地解開外套拉鎖,在男人詫異的眼神下,雙手扯著脖領,“哢”的一聲,把裡面的衣領撕開了一個大口子。
男人:……她這是在做什麽?
桂歡:作案工具,受害人已經到位,萬事俱備,就差臨門一腳了。
她右手也學著男人的模樣伸進大衣裡側,淡淡地說道:“幸虧你沒有女兒,有你這樣的爹,她會一輩子抬不起頭的。”
說完,桂歡按響了腰間的大喇叭。
喇叭是從趙大娘那兒借的,她提前錄好了音。
可桂歡不知道,這喇叭可以儲存兩個語條,所以她按響的時候,放出來的是趙大娘平時用的那一句。
下一秒,寂靜的街道上就響起了一聲嘹亮地叫喊:“收破爛嘞~紙殼、報紙、家用電器、廢皮鐵罐~收破爛嘞~”
桂歡:“……”
趙大娘別具特色的北方口音從喇叭中擴散而出,震得兩人同時都是一愣。
桂歡咳了咳,趕緊伸手去按下一條:“跳台了,重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