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可殘暴魔頭他叫我寶寶誒》第六十四章 他偏要愛欲加身
  第六十四章 他偏要愛欲加身

  64
  第三萬三千三百條血禁。

  謄寫到這一條, 重焱整條手臂已經流不出血。

  想要重複九萬條血禁,複刻司命年輪,即便是上古神魔也異常艱難。那些細微的記憶在三萬年的漫長時間裡被風化模糊, 重焱只能用力地想,一遍遍試錯, 然後重來。

  因為他的四周只剩一片荒蕪,所以他只能以血肉作筆墨。

  骨刺一開始是劃破指尖, 後來需要劃開手臂, 再往上劃到胸口。

  傷口結痂又破裂,再結痂,像是他用來計算的方式。

  有些符篆只是一個字符,有些卻是長長的一串。謄寫下的血禁如果正確無誤,那些符篆就會浮現一層微光,烙印在地面。

  而這一條的意思是, 冰封。

  重焱不眠不休、沒有知覺地寫到這裡,終於微微停頓, 薄唇微啟, 氣息冰涼。

  足足九萬九千九百條,被雕刻在司命年輪上時是密密麻麻的細微蠅字。而被他以血為墨,以手為筆,執拗地一圈圈寫出來,幾乎像是……給大地紋身。

  而後她的觸感也消失在他懷裡。

  重焱轉頭看去,看見了更年輕的寂戎。

  “你不是說不來參加論劍了嗎?”

  那細微的罅隙, 像是開在他刻意不回想的腦海中,於是一瞬間, 重焱抿著唇,感覺到很多回憶洶湧而出。

  他身上已經沒幾塊好肉,全是傷口,但重焱最不怕的就是受傷。因為——只要再次見到她,她會用柔軟的掌心撫過他的傷痕,他會得到她的怪罪和心疼。

  “怎麽——怕了?”一道囂張的聲音挑了進來。

  於是他又低頭繼續,繼續寫,任由血液一滴滴洇進土地,一寸寸向後退。

  不祥的神魔被蒼生祈福。

  重焱微微直起身,無聲穿過人群,失血過多的身體像是完全的透明。

  而下一刻赤紅的光芒已經鋪天蓋地。

  殘破的凶獸被她拚好了。

  沒人知道,一個曾經盤踞在所有人心頭的巨大存在,正枯寂地越過世界。

  重焱站在那裡,一身殘衣,可脊背依舊挺直著,蒼白的面孔上眉目平靜。

  以寒淵那棵樹為中心,在地上滌蕩出空曠的圈層年輪。

  他聽不見他們的聲音,感受不到迎面的風,聞不到味道,只看得見一些他曾經熟悉的臉,張嘴開合。

  分別之時,衝天的鳳凰赤火,神明的自.焚,孕化了他的人終於懺悔,為了抹去他的存在,以同歸於盡的方式,結束這一切。

  所以他現在笨拙地謄寫。

  這一天,是靈洲論劍的日子,人間修士們要比出靈洲劍聖。

  “如今靈洲四方都有能人高手,人才濟濟,要我說——”

  “你們覺得劍聖之位會落在誰手?”

  那是從東海之極出來的海岸邊,那天他們沒有找到心臟, 少女卻把手貼在他心口,給他的冰封心臟融化出一條隙縫。

  而方才他喊話的人——

  “我會——”他來不及說完找到你。

  等寫到九萬條血禁,重焱的血禁已經寫到了悟極宗外。

  那時么么在他懷中,掉落的眼淚他還來不及擦去,就已經被蒸發成了稍縱即逝的水汽。

  “那不是寂戎——寂少宗主?”

  在最後一刻,他看見鳳凰火燒碎了一切,包括她運轉到了最後一刻的司命年輪。

  等到第八萬條時,重焱已經不知道寫了多久,再一抬頭,發現無盡的符文已經蔓延到了寒淵之外。

  …只要能再見到。

  他一身藍衣眉目狹長,肩上扛著那把遊極劍,滿身少年天才的驕縱。

  血禁九萬條,沒想到有朝一日,這會成為他的水中浮木。

  “冰封”, 牢固地封住神魔的心臟,這在當初是丹鳳為了保存第二顆心臟留待長子使用的禁製,所以他的心臟一直是凍結狀態, 保持了很久很久——直到某一天。

  放眼望去,滿地都是神魔的血。

  禮蒼彥此時一身普通的悟極宗弟子服製,他也是靈洲有幾分名氣的劍修,可臉色上難掩惴惴,帶著面對名門劍宗天才的自卑。

  他依然在這個世界之中,只不過他的存在已是一片虛無,隨時可以消散。沒有人能看得到他,也沒有人記得。

  被虧欠的一切得到了懺悔。

  這一切終於被他觸碰,他以為終於能頂天立地,對得起她那聲“夫君”的稱呼,他以為終於能迎來和她一起的余生。

  重焱仰頭看去,山門熙攘。

  被放逐之人以功德之身回到了神域。

  人來人往之間,並沒有她的身影。

  這是禮蒼彥,不再是龍鳳長子。

  當丹鳳神格剝除、全部元神消散、再不入輪回,不僅她製造的錯誤被抹除了,她一生的執念,她的長子,也已經不在。

  禮蒼彥不是金龍的轉世人身,不再有來自神明的氣運加身,他就是一個從青牛村走出來的普通青年,有著普通的天賦。一切的劇情,也隨之改變。

  他也沒有再得到那個…未婚妻。

  重焱的心臟一陣縮緊,終於忍不住在人群中很努力地找,可上古神魔窮盡目力,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論劍台上,寂戎已經一劍橫掃出去,“不好意思,原本我妹妹風寒,我就不打算來了。可她現在身體無礙了,那我就來拿一拿這劍聖之位。”

  重焱慢慢站定了,沒有血色的唇角抿成線。

  他忽然意識到,即便在現在的世界裡看到了她。

  她也,不記得他了。

  ——“鋥!”

  遊極劍橫掃而出,劍氣如虹,挽出漣漪。少年天才囂張恣意,他一劍之下,禮蒼彥的確節節敗退。

  “好!”

  “漂亮!”

  重焱默默地看著。

  寂戎變弱了,他手中的劍也變弱了。在九天神域的最後時刻,丹鳳回溯光陰之前,寂戎揮出的一劍甚至有了破天之勢。

  而現在,他手中的神劍蒙塵,他也沒有了神域中的境界。

  一旁坐席上,有人撫須讚道:“北境有如此少年英豪,可堪交好——叢述,論劍之後你去與他結實一二。”

  重焱轉頭看去。

  瓊煙島瀾家主一邊看著寂戎,一邊對身旁的長子說道。他想起寂戎有個頗為寶貝的妹妹,若是兩家能結為姻親…

  比那時更年輕的瀾叢述恭敬答道,“是,父親。”

  瀾叢述起身,腰間懸著玉牌上的黑色圖騰一閃而過。

  那大黑蛇在玉牌上威風凜凜,雙目炯然,倒真有幾分信仰神明的樣子。沒有了在神域中點化的神性,也看不出它本性是那樣鍾愛美貌的生物。

  或許是因為…這一次他也沒有得到那顆璀璨的小珍珠。

  這場論劍,寂戎一人挑八方,一力敵所有,成為四方靈洲的劍聖。

  悟極宗的禮蒼彥沒能奪得劍聖之名,他和他的小師妹蘇衣靈灰溜溜地離開,此後人間不會出現因為他們而起的諸多鬧劇。

  長留少宗主和瓊煙島少主第一次碰面,負劍拱手談笑風生,埋下了兩家交好的伏筆。

  人間熙熙攘攘,按照祥和的秩序運轉著。

  上古神魔越來越沉默。

  當論劍結束,夕陽西垂,昏黃的光線照耀著滿地無人看得見的血跡。

  光影漸次掠過他精雕的眉目,好像成了無人可知的沉默神像。

  他在那裡沉默著站到夜色降臨。

  人間不再有萬裡銀燈,他們支起了供奉日月星神的長明燈盞。

  神魔流淌滿地的血液,在月夜變成了黑褐色,像是打破這安逸人間的不祥紋路。

  “寂少宗主,不再多飲一杯?”

  “不了——”少年醉醺醺帶笑,躍到劍上,“我要把這劍聖玉令帶回去給我妹妹玩,順便把瀾少主帶給我妹瞧瞧——”

  “令妹真是幸福啊!”

  重焱沉默的身形終於微微一動,在遊極劍飛快劃向北境之後,他揚起頭,喉間難抑地滾動了一下。

  他終於意識到,星神一族說的似乎並沒有錯。

  愛神魔是一件很難的事。

  他的消失才是這場動蕩的最終勝利。

  整片大地上蜿蜒盤踞著他寫下的數萬條古老禁製,還剩三條血禁,就全部謄寫完畢。

  他會創造出新的司命年輪,賭一絲天機,看他能不能撥動一分命運,再次找到她。

  可此刻重焱站在一圈圈纏繞繁複的符文禁製之中,他高大的身影像如同地面巨大□□之中的孤獨錨點。

  像寒冷枯槁的巨木樹乾,會漸漸在被人遺忘的時空中,風化成沙。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神魔…

  人間就沒有仇恨,沒有動蕩。

  在她的世界裡,她是一個在愛裡長大的凡人少女。

  一生不需要與上古神魔糾纏,不需要為他跋山涉水,為他拚好眼睛,安回心臟,支起脊梁。

  不需要為他流淚,為他心疼,為他耗盡一切。

  是不是,更好呢。

  重焱覺得心臟傳來割裂的痛苦。

  明明他還沒有割開心口,沒有取心頭血,沒有看見心口上她的名字。

  可他抬起頭,看見星野之下的天地交割,古老的秩序轟然落下,他終於意識到——在這樣沒有上古神魔的世界活下去,對所有人都好。

  重焱低下頭,看見自己潰爛的指尖和血痕翻卷的手臂。

  最後三道血禁是——

  無愛。

  無欲。

  自我封緘。

  重焱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起,捏著痛感握成拳。

  神魔聽見來自深淵的呼喊。

  喊他,自我了結。

  不要貪心。

  …

  “因為這是天道認定的,最好結局。”

  病房裡,醫院的滴滴聲漸漸遠去。

  這一間熟悉的病房裡,時間的流動好像又被什麽停止了。

  “神魔不複存在,天地人間也就秩序井然。”

  “時間的回溯本就是一種禁術,此後天道不再需要任何人穿時間而過,所以,你的司命年輪在保全你的記憶和靈力之後,就破損而消失了。”

  么么臉上的淚痕也乾掉,單薄的手背握著那一管淺淺流金血液。

  她終於勉強明白了這複雜的因果。

  天道最想絞殺的就是那顆意外生成、攪亂天地的魔胎,而在丹鳳與他同歸於盡之後,對天道而言,這已經是最好的局面,“它”不需要任何人再攪亂這條線。

  爸爸媽媽能給她的司命年輪只有那一個,他們作為天道的意識,更加受到天道秩序的轄製。

  而神魔是最後一個能複刻出九萬九千條血禁、最後一個能創造司命年輪的人。

  他已經在回溯的光陰中被天道抹去了痕跡。只不過因為那個擁有天道時間神力的少女還記得他,所以他最後還殘存著一線生機。

  此刻的重焱,以她的記憶而存在,孤身一人。

  如果遺忘了所有,隻如漂萍一樣地活著,或許還沒那麽痛苦。

  然而上古神魔與凡人少女締結了契約,他的心臟上雕刻著她的名字,所以他能記得。他能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經不再存在,被所有人遺忘,看著人間歌舞升平。

  凌清心和寂聞禪看著病床上抱著自己的小小一團,歎息道:“只有創造出新的司命年輪,得到你的靈力,才有可能回溯一切。”

  回到世界按下退回鍵的那一刻。

  么么握緊了掌心,九萬九千九萬條血禁,複讀每一條幽禁和惡詛,這對人的意志而言本就是巨大的折磨。

  而把他們全部謄寫,重焱要把自己凌遲一一遍。

  為什麽,這樣苦…

  么么看著自己伶仃的腕骨,抽血的護士姐姐很溫柔,的確沒有很痛。可她像是不知道哪裡受傷了一樣,酸澀痛苦得難以承受。

  因為他以錯誤而產生,因為他的命數中無愛,所以他得到的一切都要消散。么么得到了天道化身的愛,以為她的暖融融終究曬得到他,可現在看來——在宇宙洪荒之前,他們如此渺小。

  “寶寶。”

  凌清心輕聲喊她,拭了拭她發紅的眼尾,“爸爸和媽媽,再送你一次。”

  留在這裡,這個已經沒有靈氣的現代世界,疾病依然會奪走她的生命。

  或許作為父母,在子女的事情上就是自私的,他們所做的一切,本質上是為了么么的未來。整個世界因為神魔消失而祥和,可他們艱難改寫的么么的命數,也回到了起點。

  所以,他們要送她回到過去,回到她能蓬勃生長的世界。

  么么敏銳地察覺到她的字眼,在痛苦中抬起頭,“為什麽是送我?我們可以一起離開,我們都回到長留好不好?”

  病房太冷了,爸爸媽媽已經為他們做了太多,她不想讓他們再留在這裡喂她吃藥、看她打針了。

  凌清心卻難過地笑著搖搖頭,她和寂聞禪的手一直握在一起,所以么么沒有看見他們掌中緩緩醞釀的光。

  ——神魔在秩序中已經消失,天道最大的錯誤被絞殺抹平,在天道圓滿之後,就會…走向融合。

  他們本就是分支而出的天道意識,終究會在在無垠的太虛之宙中歸於秩序。

  他們已經快要走了。

  么么慌忙站起來。

  她這才發現爸爸媽媽一直沒有坐下來,他們的身後已經變得模糊一片,像是漸漸地被遙遠的力量召喚回去。

  原來當時間回溯到這一點,當她回到病房這個起點的那一刻,天道就已經複位。
    他們還留在這裡為她講明白一切,隻想用最後的力量再送她一程。

  么么跌跌撞撞地走過去,用瘦弱的手臂緊緊抱住他們兩個,帶出了哭腔:“不要消失,我可以、我可以倒轉回去,你們在祠堂等等我和哥哥——”

  “別哭,”寂聞禪用力回抱住女兒和妻子,像是抱住他們難得的一生,“別怕,爸爸媽媽已經送過你很多次了。”

  在這間病房裡,他們目睹了女兒很多次的生死。命運會有無數種延伸,但與神魔命運交纏的這一次,她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鋥——

  房間大亮,盛開的光芒把少女穿著病號服的瘦削枯槁身體完全包裹進去,小小的病房一瞬間變得廣袤無垠,像是宇宙一般。

  “把不可能變成可能,以不存在而存在——”

  “那就是新的秩序。”

  “但,請永遠記得,你才是最寶貴的,”他們的聲音在光芒中溫暖模糊,“請你一定記住。”

  么么搖著頭,瘦弱的脖頸像是要晃斷了一樣,拚命抱緊他們,“我是因為你們才寶貴的——”

  是愛意讓我寶貴,求求你……

  如果複位的世界讓她沒有父母,沒有重焱,在懷抱變空的那一刻么么終於明白,她能求的只有自己。

  爸爸媽媽已經為她努力到了現在。接下來,只有她能改寫這一切。

  可他們其實並不要求她能力挽狂瀾——

  如果不能相見,那就想念。

  如果不能逆天,那就平安。

  么么聽見爸爸和媽媽最後的一句,終於閉著眼睛痛哭出聲。

  …

  長留劍宗。

  寂少宗主榮登劍聖,酒駕回長留之後,倒在么么院口的大缸裡睡了一宿才醒。

  他剛睡眼惺忪地被遊極劍扇醒,就看見么么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走出院子。

  轉瞬之間,跋山涉水。

  人間已滄海桑田。

  九天之上丹鳳自爆那一刻,所有人的阻攔還是起到了作用。他們沒有回到更久的時光,至少現在的時間線,大家都存在著。

  但在看到寂戎的一瞬間,么么還是又有了想哭的衝動,“哥哥——”

  寂戎立刻醒了神,連忙把劍聖玉令給她看,“已經知道信兒了?都高興哭啦?沒什麽的,哥哥以後每屆都能給你奪一個令牌回來——”

  么么接過手中的令牌,手指卻更加冰涼。

  丹鳳永世不得輪回,自散於天地之後,重焱被抹去,她的長子也不在了。

  現在的禮蒼彥只是一個普通人,他再也沒有“男主”的劇情線,沒有當上劍聖。她也不是她的未婚妻,不是那個“白月光”血包。在這個時間裡她能夠好好地活著,所以爸爸媽媽才無論如何都要送她回來。

  此刻,看著手中的劍聖兩字,她才真正清晰地感知到了時間回溯之後,世界巨大的改變。

  她手指微微發抖地抬起頭,看見哥哥的笑臉,還有手中熟悉的遊極劍。

  哥哥的境界也倒退回去了。

  盡管此刻的寂戎也可以力壓禮蒼彥奪得靈洲劍聖之位,但後來的他在帝陵生魂的圍殺中破境,在九天之上勘破神境——如今卻都沒有了。

  遊極劍中的劍靈蟄伏,劍身上的銘刻無聲暗淡。

  寂戎還隻當她太震驚,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哦對了,這是哥哥新交的朋友,帶給你認識認識。”

  么么轉身,看見這時候的瀾叢述走出來,在她面前臉色微紅,磕磕巴巴地說:“么、么么姑娘你好,我是東海瓊煙島島主之子、瀾家少主瀾叢述…”

  恍惚間,就像在奈天秘境時第一次遇見,瀾叢述也是這樣害羞地介紹自己。只是當時么么身邊站著神魔,他自己收斂聲息不讓人發覺。

  而現在,她的身邊沒有他的身影了。

  哥哥,劍靈姐姐,瀾少主……他們這些把神魔當做同伴的人,也不記得他,不記得他們並肩過的時刻。

  么么的聲音乾澀,小心地問,“瀾少主,見過問虞…見過深海之神嗎?”

  瀾叢述立刻睜大眼睛,壓低聲音,“想不到么么姑娘還對我們東海的信仰有了解!——但海神大人是神聖的存在,離我們太遙遠了,我的父輩都沒有見過。”

  么么握緊了手。

  可是…後來你和他非常熟悉,一起並肩戰鬥過,還承諾給他修建七重天一樣的宮殿。

  大黑蛇住不到那樣的宮殿了。

  甚至她看向長留劍宗的四周,簷角掛著的長明燈雕刻著日月星辰。那些曾經為上古神魔振臂高呼過的弟子和眾生,如今都以星神族等等為供奉。九天頭神域沒有了龍鳳之尊,如今他們頭頂的神明虛偽和野心勃勃。

  么么看著所有人,一張張臉。因為不再記得,所以不再苦惱。

  可他們共同經歷的那一切,明明是瑰麗又重要的過程。即便有苦痛,有眼淚,有無數破開胸膛的驚呼和呐喊。

  可以凡人之身,穿過深海,闖進帝陵,撬開七重天的軀乾,熬過永夜降臨,衝上九天神域——

  那浩蕩而璀璨的所有時刻,沒有人記得了。

  么么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清晰地意識到——那些所有與重焱有關的時刻,全都煙消雲散。

  只有她固執地記得。

  少女的眼睛很酸。

  人間已經沒有神隕之瞳,沒有蒼羽之漏,沒有帝陵生魂,沒有困在地底的神魔心臟,沒有支撐七重天的龍脊。也不會再有神明因為自己的私心,毀掉人間。

  可是、可是——

  么么想抬手抹把眼睛,掌心一個冰涼的東西硌在在那裡。

  她低頭,看見了那一管流金的血。

  她忽然轉身就跑。

  “么么!”

  “你去哪裡?——”

  么么在奔跑中借了長留弟子的一把劍,運起渾身的靈力,磕磕絆絆地禦劍飛向西邊——荒蕪的寒淵,無人問津之地。

  可是——他們努力得到的一切不應該消散。

  他們的回憶不應該剝奪。

  結局不應該以無辜者為祭。

  她想要天道有新的秩序。

  她想要重焱——

  么么在風中呼嘯著向寒淵衝去,掠過整個人間。她想起重焱破禁而出那一天,地平線上他膨大扭曲的身影,殘暴猙獰,卻小心護著心口的玫瑰。

  他哪裡是殘暴魔頭——

  如果他足夠自私,足夠殘暴,他一定已經寫滿九萬血禁,用新落成的司命年輪不顧一切搏一線生機。

  可是他到現在都還沒有。

  他或許看到了新的世界,沒有神魔的世界,一切都如此安寧。

  他或許意識到了他已經不該存在。

  所以這一切完全是在賭,賭他是不是真的做這個魔頭。

  么么一邊飛向寒淵,一邊咬緊嘴唇。

  壁立千仞的深崖近在眼前,有人看見她飛向那邊,指指點點。

  “那是誰啊?往寒淵裡邊闖什麽。”

  “歷練嗎?誰會去那種地方歷練啊,什麽都沒有——”

  寂戎不放心,帶著遊極劍和瀾叢述一起追過來。

  “么么!”

  “么么姑娘!”

  么么終於飛過深淵的界限,站在萬米高空,看著底下一片荒蕪——

  重焱的山洞。重焱的玫瑰冰台。重焱的湖。

  一切都沒有了。

  么么繃著一口氣,努力往裡衝——她想找到那棵他坐了三萬年的樹。

  可是當她靠近寒淵最深處,卻被無形的壁障擋了回來。

  空氣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隔開了她,更高的太虛天空之上,有古潭無波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現在的結局,已是最好。

  不要以凡人之身,妄圖扭轉。

  么么試了很多很多次,依然被擋在深淵之外,她終於破音大喊:“重焱!——”

  寂戎遠遠地聽見,重焱是誰?

  么么為什麽來滅虛寒淵?

  寂戎手中的遊極劍嗡鳴了一聲,他低頭一看,看見她掙出了劍鞘一寸。

  露出了半截雕刻的劍銘。

  寂戎眼前驟然劃過一片通天的銀白色,讓他的心驟然一緊。

  那是……什麽?
  么么後背繃直。

  她握緊手中那管冰涼的血,猛地抬眼——

  “重焱。”

  請你貪心一次。

  在司命年輪出現的瞬間,我就會出現。

  …

  寒淵最深處。

  他聽不見。聞不見。無法感知。

  他的血禁寫完了九萬九千八百多條,只剩最後三道。

  靈洲大地被他以血雕刻出了巨大的年輪,陣眼中心是那棵小樹,他坐在那裡,沉默了很久很久。

  古潭般的視線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知道,那是勸誡。

  天地人間沒有人希望他再出現。

  就連她都已經忘記他了。

  他該慢慢消失,讓最後殘存的意識自生自滅,不再出現。

  神魔蒼白得如同枯萎,很久很久之後,他抿住唇峰,琥珀色瞳孔化深。

  可是重焱低頭,看著自己完全血肉模糊的指尖。

  他一輩子安靜自厭,瘋狂感謝她的出現。

  他喜歡她的觸碰和親吻,喜歡她的一切。

  他想要一生做她的契約獸……做她的丈夫。

  他願意為此跪求上蒼。

  不顧一切。

  重焱抬起眼睛,看向蔓延整個寒淵的無邊血跡,無數符文。

  他要拉著全世界回到有神魔的動蕩年代。

  他要一次貪心。

  重焱低下頭,在滿身的血痕中,最後最後割破了自己的心口,雕刻著她名字的心臟猛烈搏動,他以指尖蘸心頭熱血,落在血禁年輪的最中心。

  無愛。他偏要入骨。

  無欲。他要欲念加身。

  自我封緘。他要破潰全身,向她而去。

  “嗡——”

  最後三道血禁落成,微光一一閃過。

  九萬九千九百條禁製全部正確謄寫,化作一圈圈的年輪,自中心鋥地流光遍灑。

  司命年輪在這一方無人知曉的空間中的落成。

  空氣中絞動出了一絲漣漪。

  重焱垂眸看向自己潰爛透骨的掌心。

  可他終於意識到,司命年輪想要催動,最終需要她的血脈靈力。如果她已經不記得他了,又怎麽會——

  “啪嗒。”

  重焱的眼睫顫了顫,在他已經沒有皮肉的手掌裡,落下了一滴流金色的血液。

  啪一聲,砸落成花。

  當司命年輪落成的瞬間,世界上會有人感受到那一絲漣漪。

  因為那是天道孕化的孩子,是最後一個能扭轉光陰的人。

  她抬手將那一管流金的血液砸了出去,破裂在阻擋她的壁障之上——

  殷紅瞬間蔓延,成為最後一枝玫瑰。

  帶著氣味,帶著顏色,帶著聲音,降落在他的世界。

  滿地乾涸的血色陣法汲取了最重要的血脈靈力,轟然大亮!

  無數鼎玉龜符開始輪轉,光陰開始回溯,九天上的喧囂剛起,有人痛哭,有人怒吼——

  “重焱!”

  “神魔大人——”

  幾道聲音同時響起,卻沒有她的。

  重焱滿身殘破,猝然回頭。

  卻見少女的身影單薄,眸中盈光,踩在愛欲的血禁之上,朝他而來。

  於是神魔在那一刻,血肉瘋漲。

  (本章完)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