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雀鳥

  “這是我們最新的全面屏智能機，你知道，我們在柔性屏研發上做了很多努力。”

  賀馳拿過來產品翻轉了角度，屏幕中間的印痕隨著折疊隱現：“比上一代進步很多。”

  “哦，從你的嘴裡聽到讚揚，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賀馳把東西遞還給他：“John，別太誇張。”

  被稱呼為“John”的年輕男士笑容開朗，他穿著休閑的T恤衫靠在椅子上曬太陽，姿態松弛，仿佛他們身處中央花園，而不是精致的辦公樓。

  John是科技公司金牌工程師，原先在德國，後來被挖到了美國基爾比公司發展，兩人在歐洲科技發展會議上意外結識，雖說性子天差地別，但對科技都有狂熱的憧憬和愛好，John聽過賀馳的很多演講，對他這個人和公司研究方向非常感興趣，賀馳此前也對John的名號早有耳聞。

  兩人就這麽聊到一起去了，後來每次出國，賀馳總會抽出幾個小時與John喝杯下午茶，順便聊聊最新的研發技術。

  “我聽說你要用你們國產的芯片和系統造新機器。”

  賀馳放下茶杯：“嗯，以後的產品也會以國產為主。”

  John抬了抬眉毛：“據我所知，市面上兩種芯片差距還是挺大的，如果你想後期升級，開發新硬件，我倒是可以提供些思路。”

  賀馳承認這一點：“我們IC製造確實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他示意John暢所欲言。

  John聊起本職工作還是很有一套的，有些建議只有頂級研發工程師說的出來，賀馳雖然是技術出身，如今已經不在研發一線，終究角度不同。

  兩人聊了將近兩個小時，John忍不住感慨：“我記得有人說‘科技的路很長，如果你的夢想就是啃硬骨頭，那這條路相當適合你’。”

  賀馳挑了下眉梢。

  John喝了口茶，聽他問：“你們第一代芯片還有庫存嗎？”

  John：“你要拿去當紀念品嗎，畢竟第一代已經失去研究價值了。”

  賀馳說：“是紀念品，送給家裡人。”

  很少有人會送這種禮物，而且又是家裡人，John抬眉，開玩笑道：“你不會戀愛了吧？”

  賀馳忘記這位老友沒有微信，還不知道他結婚的消息，於是就說：“我已經結婚了。”

  John眼睛都瞪圓了：“天呢，我的上帝。”

  賀馳很淺的笑了：“很讓人驚訝嗎？”

  John忙不迭點頭：“當然，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結婚，你看上去不會愛任何人。”

  賀馳：“婚姻和事業一樣，前期總要費些心思，經營好了，後期可以良性運轉。”

  John聽完這話皺了皺眉，他是個不婚主義者，沒有立場提供參考，但他還是基於過去那些戀愛經驗，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婚姻和事業終究不一樣吧，就像兩部機器看起來配置差不多，細節上的運算邏輯卻天差地別，不能用同一套模板。”

  賀馳沒有反駁，John知道他有自己執拗的地方，也不勸他，兩人難得度過一個輕松的下午。

  時間過得很快，賀馳已經從落地窗看見袁城的身影，他重新扣上西服的紐扣，站起身來，打算和John告別。

  John笑著說：“果然是毫不意外的結尾，每次見面都爭分奪秒，希望下次能有機會見到你和你的夫人，讓我們的聚會有點不同。”

  賀馳回望時眼睛裡帶了暖色，點頭之余糾正道：“不是夫人，是丈夫，他是個男孩子。”

  John了然，哈哈笑著道：“ok，ok，your boy。”

  John的助理從樓梯小跑下來，把賀馳要的芯片拿給他。

  兩人握了下手便各自散了，John坐回原處喝完茶，目視賀馳上車離開。

  “智雲的總裁還真年輕。”John的助理感慨道。

  John笑了：“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可惜有點固執。”

  “固執不好嗎？做科技產品的不都這樣。”

  John笑著搖了搖頭：“太固執會摔跤的，100套完美方案，解決不了第101個突發問題，否則怎麽會有黑天鵝事件呢。”

  *
  “辛苦你把進度表更新完，明天10點之前發到我就行。”方辭得知今天賀馳出差回來，特意早點下班，臨走時，他叮囑小祝做個收尾。

  小祝靠在椅子上：“今天心情看來不錯，不會要去相親吧？”

  方辭擺了擺手：“怎麽可能。”

  小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哦，好吧，那就……祝你幸福。”

  “嗯？”

  小祝露出笑容，瞬間改口：“祝你開心。”

  方辭不疑有他，和組員打完招呼就進電梯。

  賀馳不在公司，商渠下班也早，正好接上方辭去超市買東西，方辭想開火做飯，他跟賀馳已經很久沒在一起吃晚飯了。

  於是賀馳到家時，正看到方辭系著圍裙，把飯菜端上桌，球球在他腳邊繞來繞去，仰頭看著盤子裡的食物。

  聽到開門聲，方辭連隔熱手套都沒摘，就從廚房跑到了玄關，在離賀馳還有一米的地方停下：“你回來啦。”

  賀馳掛好衣服，“嗯”了聲。

  方辭沒再說什麽，其實他也沒什麽想說的，不知不覺就跑過來了，他看著手上的隔熱手套，想起烤箱裡的牛肉，又跑回廚房去了。

  兩個人晚上都吃得不多，中西結合的一頓飯，方辭問賀馳研發中心的進展，賀馳幾乎知無不言，有些還挺機密的，方辭聽得怎舌。

  吃完飯，兩人把廚房收拾乾淨，擦乾手，賀馳從外衣兜裡拿出一個墨綠色包裝的小盒子，遞給他。
    方辭驚訝：“給我的？”

  賀馳：“打開看看？”

  方辭萬萬沒想到賀馳出國一趟，還會給自己買禮物，他心頭忍不住雀躍，接了過來。

  絲絨盒子裡躺著一枚胸針，雀鳥造型，機械質感，金色的羽毛分毫可見，栩栩如生，鳥頭布滿細密的小鑽石，而眼睛則鑲嵌著藍寶石，極為精致。

  雀鳥傾斜身體站在金色的樹枝上，方辭發現它的肚子微鼓，似乎不是平面的。

  “機關在葉子上。”賀馳提示。

  方辭按住葉尖，雀鳥的翅膀張開，露出了腹部，精密的齒輪上嵌著一枚芯片，看上去很古老。

  賀馳說：“世界上第一代芯片。”

  方辭眼睛裡全是驚喜：“1958年。”

  賀馳點頭。

  方辭摩挲雀鳥的羽毛，一片冰涼，他卻覺得指尖滾燙：“怎麽想起送我這個？”

  賀馳說：“下個月產品發布會，也許你用的上。”

  這次AP發布會是方辭的主場，也是他第一次帶著自己的產品亮相。因為時間離得遠，所以他還不大在意，不過偶爾還是有點慌的，面對幾千人，介紹自己的產品，想想就有壓力。

  賀馳問：“喜歡嗎？”

  方辭點了點頭，他的心好像這隻雀鳥，被清風在刹那間撫平了羽毛：“裝芯片，很有創意。”

  賀馳說：“我去了趟基爾比公司。”

  方辭自然聽說過這家公司，70多年歷史，第一枚芯片就是由創始人製造出來的。

  “你可以進去嗎？”這種公司不太能隨意出入吧，更別提要他們的歷史芯片了。

  “有熟人。”賀馳輕描淡寫。

  方辭彎了彎眼睛。

  “我很久以前就參觀過基爾比公司和研發工廠，他們的芯片每一代都會有大量庫存。”

  方辭：“很久以前？”

  賀馳：“高中的時候。”

  方辭在賀馳的三言兩語裡，拚湊出了一段回憶，那家公司的研發工廠，是賀馳夢想誕生的地方，高中生天不怕地不怕，覺得未來夢幻又遼闊，賀馳也曾為了夢想衝動過。

  如今，賀馳把自己的夢想，裝進小小的胸針裡，送給他。

  “謝謝，我很喜歡。”方辭重新蓋上盒子，認真道謝。

  賀馳見他眼睛亮亮的，知道他是真心喜愛這枚胸針，就放心地點了點頭。

  方辭把盒子收進抽屜裡放好。

  被子裡重新聞到了熟悉的薄荷香，感受著身邊的溫度，方辭心裡又暖又軟，兩人的胳臂相互碰觸，癢意漸生，像是想要驗證什麽，方辭忍不住問：

  “賀老師，為什麽送我禮物？”

  賀馳一隻手搭在額頭上，連睡覺都是酷酷的：“這不是應該做的？”

  方辭咀嚼著“應該”兩字，恍然大悟，他悄悄湊過去，半張臉壓在賀馳枕頭上，問：“是不是又在網上看到的？”

  房間已經關了燈，賀馳卻依然能看見他的眼睛，像鑲了鑽的小雀鳥，亮晃晃的，很可愛。

  又因為太過可愛，讓人在黑夜裡生出無盡的衝動來，賀馳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沒有回答。

  “睡覺吧。”

  方辭的眼睫毛像小翅膀，在他掌心裡扇了扇。

  哎呀，逃避就是掩飾。方辭仿佛看見了他的心，鋼筋鐵骨，卻透出很多道柔軟的縫隙。

  半夜，方辭睡意昏沉，迷蒙間見那隻金燦燦的雀鳥撲騰著翅膀飛進一扇門。

  他跟在它的身後走進去，見到了那年站在歐洲科技大會舞台上的賀馳，只不過這次台下有他的位置，他仰頭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的聲音如巨浪一般湧來，打在心上。

  一遍又一遍。

  方辭聽著他訴說產業變革，智雲的藍圖……

  忽然發現，原來他不是一時衝動才來的智雲科技，他本來是沒有夢想的，直到賀馳為他指引了一個方向。

  他跑啊跑啊，就跑到了他的身邊。

  *
  第二天一大早，沈柳就被微信提示音吵醒了，他崩潰地看了眼表。

  早上7點，他9點前就沒起過床！
  方辭頭像上的紅點赫然在目，沈柳以為方辭有急事，瞬間清醒了，結果打開一看，滿臉莫名其妙。

  [樹苗，你覺得flag倒了會有什麽後果？]
  沈柳：[……後果可能是你被我打死了吧。]
  方辭：[……我說正經的。]
  沈柳：[……特別正經。]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