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宋遲穗已臥床三日,她許久沒有這般生病過了,這次是一點力氣也沒有,怎麽都離不開床,成天軟塌塌地攤著。杜金月告訴過她,躺久傷氣,久而久之越來越想躺著,叫她要時不時起來走一走,可她分明起不來。
她乾脆倚靠在枕頭上,想坐著要比躺著好。
回想起過去種種,宋遲穗忽然明白曾經的一句話,喜歡是一個人的事,另一個人是毫不知情且無辜的。任憑你的內心有多麽地洶湧澎湃,為她痛苦糾結,另一個人是不知道的,她無法與你心連心,感同身受你的那份熱烈與疼痛。
她開始不那麽執著於強烈的追逐與壓製,開始習慣,順其自然。
這樣想她心裡也就沒那般堵塞了,心情也平和許多。
房間安靜出奇,沒過兩分鍾傳來一陣敲門聲。宋遲穗抬起眼眸,氣若遊絲道:“進來。”
房門被開了一條縫,外面站著的人身穿筆挺西裝,一雙手恭敬垂在兩邊,他沒有直接進來,只是側站在門口說話:“小姐,你讓查的宋老師的資料都到手了,已經發到你手機上了,見你遲遲沒有回復,這才來提醒你一聲。”
宋遲穗自然記得這件事,只是眼下她沒什麽力氣去管這件事,隻輕聲道:“知道了,我會看的。”
“對了。”她忽然想起來:“有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
外面豔陽高照,她打著小黃傘迅速跑入樓道,這才感覺到一股涼爽的風入骨。
不知道怎麽的,一進了電梯青水就有些惡心泛嘔,她捂著胸口拍了拍,在電梯的鏡子中看見自己臉色迅速發白,有些擔憂。
“呼呼。”她大口呼吸著,感覺好受多了。
他壓了壓帽子,正要往後退,只聽一陣大的吼聲:“你幹什麽!”
周喜民:“她的英文名Jane,是英國一對夫婦收養的她和簡秋雪,收養的時候她九歲、她弟弟七歲、兩人的雙親也都是在同一年燒炭自盡,兩人成年以後,簡秋雨繼續在國外念書,攻讀碩士回國,簡秋雪則早已經不知道在哪裡,英國的那對夫婦也盡到了養孩子的義務,全球旅居去了,自此再無音信。”
簡老師怎麽會和她扯上什麽關系。
青水邊走邊想,簡老師和那個男人說的話的意思,什麽抓到他,就完了,什麽鄧成夏,他們和鄧成夏有什麽關系?
鄧成夏不是還在坐牢……,不對,她被放出來了。
他急促的呼吸終於放緩了些,聲音也漸漸穩定下來。
青水蹙眉,什麽抓不抓的,她把耳朵湊近了些。
*
教室宿舍樓,青水得知宋遲穗病了,打算拉著簡秋雨一起去探望病人。
簡秋雪剛要站起身,簡秋雨便壓了壓他的手:“我先出去看看。”
難道是早上沒吃飯的緣故?
青水堅持著,渾身都冒出了冷汗,好不容易挨到電梯打開,她才匆匆跑出去。
簡秋雨喝了口水:“你怕什麽,大驚小怪,不是還有我嗎?”
青水踩在乾枯的落葉上,發出卡茲聲,像乾脆面碎掉的聲音。
裡面的男聲低低一說:“那個鄧成夏,據說還。”
青水提著一口氣,慢吞吞朝她房門走去。
周喜民倒不知道簡秋雨和簡秋雪究竟熟悉不熟悉,但是據他了解到的,簡秋雪自小打架鬥毆,年紀輕輕就被退了學,養父母對他失望至極。他一直流離在外,也不見他有什麽具體的工作,生活也不知道從哪裡得來的救助,他自然而然聯想到簡秋雨。
好舒服。
穹頂之下,太陽照在她頭頂上,她卻感覺不到熱,越走心越虛,越身體發軟。
聲音在走廊上回旋,傳到青水耳朵裡,她才淡定地吐出一口氣。
“你得幫幫我,帶我出去,去英國,我們一起去,不回來了,去了英國,她們就抓不到我了。”
宋遲穗聽他這麽解釋,一時驚了:“你說,養父母?簡老師的父母是養父母?”
當她纖瘦的身影拐進熟悉的小道,很快起了一陣風,吹起小道兩邊的樹葉落下,它們在青水跟前打了圈優雅落下。
平底鞋的聲音踩不出什麽聲響來,路過時路燈輕嚓一聲,亮了起來。
宋遲穗倒是沒聽說過,和簡秋雨接觸那麽久,也不見她提過,也不曾見過,她隻說:“或許是關系不太好,兩人不怎麽來往,我沒聽過。”
宋遲穗忽然背脊生寒,和簡秋雨認識那麽多年,對方從來都是滴水不漏,不透露自己的家世,家人,過去。她像不知道哪裡飄過來的白紙,扎根在了a市。
簡秋雪捂著臉,聲音嗡嗡嗡地:“是呀,當初是姐姐讓我幫忙的,姐姐一定有更好的辦法幫我。”
緊接著,一個女人利索地朝他撲來,抓著他在地上滾了兩圈停下。
青水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且四周黑壓壓的,氣溫陰涼,剛剛讓她覺得惡心的感覺又來了。
還未抬步,便聽見身後有腳步聲趕來,正要轉身,只見一片黑色的衣物蒙住了她的頭部,臉被一隻大手用沾濕的毛巾捂住口鼻,她隻覺得頭暈目眩,蒼白的腿和胳膊用力地掙扎了兩下,便再也沒了動靜。
她出去了一圈,站在門口:“沒人,或許是清潔的阿姨路過。”
她讚歎了一句,聳聳肩,按開電梯。
“她有個弟弟?”
男人摟緊癱軟在身上的女人,四處看了一眼,便抱著她往林子裡拖。
“咳。”青水輕咳了一聲,連忙捂著嘴,瞪大了眼睛,她耳朵嗡嗡嗡地,一時慌亂間,躲進了一旁的樓道。
她緊了緊手提包,朝著熟悉的房間走去。
簡秋雨的房門半掩著,裡面傳來嘀嘀咕咕的聲音。
周喜民挺著身板,思索了會:“簡老師有一個弟弟,不知道小姐知不知道。”
“姐,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了,現在四處都在調查我,一查到是我,我就完蛋了。”
看來今天不是探訪別人的時候,她自己也有些不舒服,待簡秋雨關上門後,她便匆匆下了樓。
正好能看見簡秋雨坐在沙發上,穿著乾淨的白襯衫牛仔褲,端正看著眼前的人。而那個人,她看不清。
段甜甜扯住他衣領,狠狠一撕,紐扣的線很快被崩斷,發出砰砰砰聲音來,男人的胸腹泛著銅色,右胸口上竟紋著一朵黑色雪花。
是他了。
段甜甜死抓著他,只見男人抓起一把泥土,朝她揮了過來。
她伸手一擋,混亂間,男人已起身跑遠。
段甜甜吐了兩口泥巴,轉頭看向地上的女孩,心道,反正已經拍到了那人蹤跡,還是先救人吧。
*
鄧離懷著忐忑的心情來到莊園門口,一路上思考著,她好不容易跑出來,短短不過三日,怎麽又被叫回去了,還是主動的。一會兒又自洽道,只是出於普通朋友關心,看看她確認沒事就走。
失戀嘛,她很懂,段甜甜之前就失戀過,她一找到宋遲秋,瞬間就走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所以宋遲穗也是暫時處於這種狀態,只是短暫走不出來而已。
到了門外,卻見門衛室早已有人在等著了。
仔細一瞧,竟是簡秋雨。
她找了處地方躲避,聽門衛和她的對話。
“簡老師,我們小姐吩咐過了,她任何人都不見。”
“我只是去看看她怎麽樣了。”
“你這樣我很為難,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鄧離深吸一口氣,宋遲穗和簡秋雨的紅線是徹底被她斬斷了,這下連見都不願見她。
想來從前宋遲穗對簡秋雨的種種,其實也都是她腦補至上,不過簡秋雨對宋遲穗似乎是真的喜歡。
頂大的太陽照在她臉上,汗水從她太陽穴上滑落,她卻依舊在外和門衛糾纏了半個小時。
“好吧。”
她把手裡的橘子遞給門衛:“請幫我把這個轉交給她,希望她早日康復。”
天下又多了一個傷心人,宋遲穗為何偏偏喜歡上自己……。
待人走後,鄧離才從芭蕉樹葉出來,提著一袋子的桃子到門口。
還以為門衛會象征性問一下她,結果見她來了,立即大聲歡迎:“歡迎夫人回家。”
“噓。”
她豎起手指,轉頭看外面的車還沒走遠:“咳咳,別亂喊。”
“是的,夫人,小姐已經三天不吃不喝了,就等著你回來了。”
和這些人說不清,鄧離也不解釋了,隻說:“把剛剛簡老師的禮也給我,我一起拿進去。”
鄧離很快來到門口,只見門口開著,裡邊傳來一陣咳嗽聲,那聲音聽了都令人心力交瘁。
“出去。”宋遲穗低低的聲音傳來。
管家便哭訴:“小姐,你不吃藥不吃飯,病可怎麽好啊,你都三天沒吃過一粒飯了,這樣下去如何得了,藥也不吃,那杜醫生說你再不吃,可就要餓成胃病了。”
管家的話倒是很大聲,也不體貼一下她面前是一個病人。
鄧離吸口氣,兩步走在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兩聲清脆的聲音把兩人視線都勾了過來。
管家眼神一閃,像抓到什麽救命稻草般,三兩步走到她面前:“夫人終於回來啦,那個,小姐三天沒吃飯咯,也不肯喝藥,說一定要你喂才喝,我就先走了。”
“哎?”
鄧離伸出手攔她,卻隻攔到一陣風。
她有些尷尬的看向屋內,床上女人蜷曲著,皮膚白到發光,臉上也蒼白無色,褐黑色的眼眸朝她盯了一眼,而後蹙眉劇烈低咳嗽起來。
那一聲聲咳嗽,仿若要把她送走一般。
鄧離心揪起,慢慢走向房間。
床頭櫃上擺放一碗白粥,一杯白開水,水還冒著熱氣,一張正方形大小的藥紙,裡面放著五顏六色的藥丸子。
她放下提來的水果,有些拘謹地靠在桌子旁。
眼神瞟過宋遲穗,卻又不敢直視她。
“你,不吃飯不吃藥怎麽行。”
宋遲穗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濕漉漉的,眼尾又紅,濕答答的劉海貼在額頭上,看上去脆弱易碎,好像漂亮的瓷器半傾倒著,就差落地碎成好幾塊碎片了。
她心一動,很快挪開了眼。
宋遲穗咳了咳,用氣若遊絲般的聲音說道:“姐姐喂我就吃。”
“?@%$&*”
鄧離內心複雜,但救人要緊。
她湊到床邊,骨節分明的手端起瓷碗,用杓子舀了起來。
宋遲穗暗喜,面色鎮定,她往被窩裡面挪了挪,為鄧離騰出一個空位來,示意她坐床邊。
鄧離也明白了什麽意思,她對著宋遲穗坐下,舀起一小杓就要喂她。
白瓷湯杓剛清脆地落在瓷碗上,宋遲穗便朝她靠了過來,準確滴說,是把頭抵在她小腹上,臉埋在她月退裡,一雙手圈住她的腰,嬌軟的身體在微微顫唞。
她手一頓,低頭看著腿上趴著的人,長發蓋住了她纖小的身軀,一對白皙的腳心露出來,腳趾頭在輕輕顫唞,她的身體是那麽軟那麽輕,像隻小貓一般,在她腿上蹭來蹭去,她頓時被激了層雞皮疙瘩。
端著碗的手微微顫唞。
宋遲穗在她懷裡埋了會,又很自覺地起來,這次她換了一個姿勢,直接坐在她旁邊,將臉貼在她右手臂上,抬起一雙水杏眼盯著她看。
鄧離呼吸一滯,隻感覺到夏日有冰涼的肌膚貼著她,還有炙熱視線烤炙她,從她眉毛到下巴。
她像是考拉一般抱著她,兩隻小手抓著她胳膊上的軟肉,輕輕捏著,用天然呆萌的眼盯著她,一眨也不眨。
原來,被喜歡是這樣的感覺。
書上曾說,人會很快注意到喜歡自己的人,也很容易喜歡上喜歡自己的人。究竟是誰這麽有眼光呢,竟看上了自己,她自然也要去探究一番。
不過都是書上說,她可不這樣。
她咳了咳:“你還吃不吃飯了。”
宋遲穗抱她緊緊地,纖長的睫毛下垂,掃著她胳膊上的皮膚:“你今天好漂亮。”
眉毛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宋遲穗差點上手去摸,她忍住了。
“我隨便塗了個防曬和潤唇膏出的門。”
“隨便都這麽好看。”
少女真摯的眼盯著她閃閃發光,說得她脖子潮紅。
宋遲穗些是見她不反抗,一逗就脖子紅了,覺得好笑得很,便生出更想逗的興致來。
她的小手伸向她衣袖,將她衣袖撈起,露出她半截肩膀來。
肩上的皮膚因為沒曬到太陽,顯得又白又細膩。
她抿了口唾沫,回想起曾經有件美好的事情擺在面前,鄧離邀請她親肩膀,她怎麽不親呢。
她撫摸那塊皮膚,白白嫩嫩皮膚像豆腐,香氣四溢,終於沒忍住親了一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