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人在處於危險境地時,外在的體面和整潔往往是最不重要的,都快死了,還在意外表做什麽呢?
所以眾人根本無法理解,柳不花的行李箱裡為什麽會裝著這種東西。
哪怕是早在饕餮宴副本中就瞧過謝印雪日日換新衣,時時品香茶與“鎖長生”格格不入的矜貴模樣,自以為經多見廣,再無旁事能領他詫異震撼的呂朔,面對這一幕都不禁問:“柳先生……你在幹什麽?”
柳不花是背對著呂朔的,聽到青年講話他也沒有回頭,隻把兩顆被血管連接在腦花中央的眼珠子扭了個方向,望著呂朔答道:“塗美白香香啊。”
呂朔:“……”
他真的覺得,柳不花是迄今為止他在青山精神病院中見過最詭異恐怖的存在。
蕭斯宇同樣不由地問:“你進‘鎖長生’就帶這個?”
“還有補水噴霧。”柳不花這回轉身了,他把剛剛用過的藍色噴瓶遞出,誠邀蕭斯宇和自己一塊美容護膚,“你要噴嗎?”
蕭斯宇:“……不用了。”
但蕭斯宇惦念著柳不花和謝印雪幫自己的姐姐解決過一點“麻煩”,因此兩分鍾後,他又忍不住道:“吃的呢?你們沒帶嗎?”
柳不花說:“只有我乾爹帶了他的續命……不是,帶了珍珠奶茶。”
“我們帶了很多壓縮餅乾,我買的,味道很不錯。”蕭斯宇家裡有錢,他買的壓縮餅乾幾乎完美的兼顧了口感味道和營業能量,說完,他從行李箱內大方拿了四包出來,“分你們一些吧。”
“沒事,你們自己留著吃,我乾爹不喜歡吃這種餅乾。”柳不花擺手婉拒,並語帶懷念道,“我一會去吃食堂就行,多謝你的好意。”
“可是食堂……”
蕭斯宇剛要提醒他食堂或許會給他們準備昨天的藥膳,不過話才說了一半,他就忽然想起,那些藥膳對其他人來講可能是避之不及的粗糠爛菜,但對柳不花而言,那簡直是美味佳肴啊。
謝印雪也反應過來了,這個副本對參與者們的飲食沒有限制,他們吃或不吃東西都不影響通關,自己在副本中七天不吃東西也不會餓死,他沒什麽胃口也沒打算吃,可柳不花還是要吃的。
再聽聽柳不花說起食堂時那期待雀躍的語氣,恐怕他巴之不得食堂給病患參與者提供的餐食依然是藥膳吧?
謝印雪絕不縱容柳不花病情加重,便當即接過蕭斯宇遞來的壓縮餅乾,道了聲謝後對柳不花不容置喙道:“不花,你吃餅乾。”
“唉……好吧。”
柳不花幽幽歎氣,即使他沒臉,呂朔蕭斯宇他們仍能看出他很失落。
謝印雪卻心冷如石,對此視而不見,繼續狂飲奶茶。
待到天色將暗,所有人都聚集到了病房那。
其中患者參與者們躺在床上,護士參與者們則按照白天分配好組合站在對應的病患床前,守著他們吃藥。
謝印雪還是和鄭書搭檔,但他拿到藥後卻遲遲不吃。
鄭書眼看其他病患接二連三地閉眼睡去,最後就只剩個謝印雪還坐著,就催促他:“你快吃啊,我要回宿舍睡覺了。”
青年倚靠著床頭而坐,長長的青絲沒有束好,烏壓壓地垂落在肩頭頸側,眼睫也低垂著,在燈輝下竟有種柔弱可欺的溫馴之感,連捏著藥片的白皙雙指都纖細似花枝,不堪摧折。
這樣一個美人,說出唇口的話卻叫鄭書差點吐血:“我還不想吃。”
還沒走的幾個護士參與者聽了謝印雪的話,都紛紛朝鄭書投去同情的目光。
“謝爺爺,你別搞我。”鄭書欣賞謝印雪的外表,卻更惜命,聞言隻得求他,“我求求您把藥吃了行嗎?”
謝印雪挑眉張唇道:“我也還沒老到這種地步吧,怎麽最近總是有人想給我當孫子?”
鄭書雙手合十,已經開始能夠共情現實生活中醫護人員碰上難纏的病人時的感受了:“只要你把藥吃了,你想讓我當你的什麽都成。”
“我會吃的。”謝印雪道,“我要出去轉一下,回來就吃,你先去睡覺吧。”
鄭書瞪著他:“你這樣我怎麽睡得著?”
“我又不會和你說我的幻覺。”謝印雪扯唇,好笑道,“何況我即便吃了,你也睡不著。”
青年說的沒錯。
鄭書早有這種感覺了。
他環顧四周,給穆玉姬試了個眼色,讓她把還有幾個沒走的護士注意力給拉走,確定他們附近沒人在聽後壓低聲音:“你知道什麽線索嗎?”
謝印雪也沒客氣,直接就問:“把你們的《工作人員守則》說一下。”
鄭書隻猶豫了幾秒,便沒有隱瞞,完完整整地把《青山精神病院工作人員守則》給謝印雪背了一遍。
謝印雪聽罷瞬間了然:“原來你們是因為這個才躲起來的。”
《住院病患守則》的第四條提到過:【如果入夜後不敢獨自入睡,可以外出尋找護士,說清你的幻覺景象並要求陪伴,護士不能拒絕你,且必須要保護你。】
關於最後一句話中“保護”一詞的解釋,謝印雪原先以為的是:得等病患將幻覺告知護士,護士也能看見幻覺後,才要保護病人。
然而《工作人員守則》的第四條規定卻說:【如果不小心被找到了,住院患者可能會要求你陪伴他,你不能拒絕。陪伴過程中住院患者可能會對你描述他的幻覺,請不要相信,因為你不是病人,也請保護病患不受幻覺傷害,因為這是你的天職。】
這一規定表明,副本進行到後期,病患大概率會受到幻覺的傷害。
那就存在一種可能:一個護士與病患相遇時,病患正在遭受幻覺的傷害,而病患來不及或是已經重傷無法將幻覺說出——這種情況與謝印雪原先的理解相駁。
所以關於這兩條規則,正確的理解應該是:無論護士能否看到病人的幻覺,只要他與病患相遇,且病患正在遭受幻覺的傷害,他就必須要保護病患。
——能看到幻覺,是護士保護病患的前置條件。
因為看不到,護士就不清楚病患在被什麽東西攻擊,怎樣攻擊,他又該如何保護患者逃跑、或躲藏起來。
一旦雙方相遇,病患不能說明幻覺就先行死亡,那護士就違背了“保護病患”的天職。
為了避免這種極端的可能,護士們最好的選擇就是躲起來不被病患找到。唯有這樣,哪怕病患全死了,都不會關他們任何事。
“你們躲的不是病患的幻覺,而是病患本身。”
護士和病患雙方的關系著實繞人,謝印雪也忖思須臾才理清。
“對。”鄭書頷首,暗示謝印雪道,“我可是背叛了我們護士組織把這個大秘密告訴了你,你也得給我些有用的線索吧?”
“你想睡著很簡單。”謝印雪明白鄭書想知道什麽事,沒再與他兜圈子,直白道,“我覺得你姐姐肯定已經猜到護士想入睡該怎樣做了,不需要來問我。”
鄭書有些不甘:“你為什麽不覺得是我猜到的呢?”
“你沒她細心。”謝印雪雙眸微彎,笑著看向二房病房內閉眼熟睡的柳不花,穆玉姬離開病房之前幫他掖了下被角,“男人在這方面總是要差一些。”
就像陳雲一樣。
他白天只看了她一眼,她就立刻能夠意識到自己話中有話,再通過整理其他人說的話,從而得出真正的答案。
饒是鄭書也不得不承認謝印雪說的話是對的。
白天他們離開娛樂休閑室時,他和穆玉姬說過一句“今晚有時間好好捋捋我們為什麽睡不著了”,可他姐聽完馬上就說:“別想了,我們永遠不可能睡著的,日記上說的沒錯,這個副本沒有人能夠通關。”
“我靠,阿姐,你不會也被那些狗屁日記給影響了吧?”要不是周圍還有人,鄭書當場就想晃晃穆玉姬的肩,讓她頭腦清醒些不要說這種喪氣話了。
“阿書,你還不明白嗎?”穆玉姬反問他,“在這裡,無論是護士還是病患,要睡著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吃入睡藥。”
“……我知道。”鄭書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但我們不能吃。”
【請時刻記住,你是一個護士,不是病人。】
《工作人員守則》的最後一條已經提示的很明顯了。
那些藥是醫生開給有病的患者的,護士們偷吃了屬於病患的藥屬於什麽情況?護士也瘋了嗎?
鄭書其實隱隱已經猜到了些真相,譬如卞宇宸。
他身上怪異的地方很多:瑪麗姑姑叫他“宸宸”,他又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病患日記的存在,到這他的身份就已經很明顯了。
可直到這時被穆玉姬挑明刺破這張欲透的薄紙,鄭書才有些壓製不住心底的恐慌。
因為卞宇宸曾以“護士”的身份通關,現在卻又以“病患”的身份重新回來了。
按理來講,卞宇宸經歷過副本全程的殘酷洗禮,他應該通曉《住院病患守則》和《工作人員守則》的每條規則,比他們任何人都要了解這座青山精神病院,他不肯正面表面自己的身份,但偏偏他又會從側面露出些線索,暗示謝印雪自己就是那個瘋掉的護士。
他如果真的想隱瞞自己的身份,他就不會提前一晚去病人娛樂休閑室叫謝印雪看日記。
那他為什麽要做這樣矛盾的事?
穆玉姬當時是這樣說的:“因為他如果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所有人都會陷入絕望。”
就像日記裡說的,這個副本沒有人能夠通關。
連上回可能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參與者卞宇宸都不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