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謝印雪就快死了。
不過只要謝印雪不想死,這世上就沒人能收走他的命。
畢竟謝印雪知道許多用以續命的法子。
然而生死有命,豈能為人力而輕易更改?任何一種續命的辦法,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謝印雪以前用來續命的方法,就是幫人解決一些靈異事件,邪祟被驅逐成功後,雇主便會將自己一個月的壽命,作為酬勞與謝印雪共享。
不減壽數,只是共享……共享雇主的壽命,也共享謝印雪一半病痛。
謝印雪自認為這筆交易很劃算。
畢竟雇主不找他做生意有性命之憂,找他續命兩者皆大歡喜,他可以活,雇主也不必死,只是要生病一個月而已。
但他開張小半年了,就隻接到了三筆生意。
首先謝印雪本來就不是驅邪天師,連驅邪的招數都是他臨時學的,在天師圈裡根本沒名氣,所以沒人會找謝印雪幫忙驅邪;其次他好不容易接到的三筆生意中,有一筆生意還吹了——因為那個客人覺得謝印雪長得漂亮,又溫柔體貼,根本沒一點驅邪天師的高人模樣,倒像是騙錢做鴨的。
唯一談成的那筆生意,還是靠著熟人做擔保才做成的,且因為謝印雪解決的不費吹灰之力,那位客人還覺得自己被坑了。
因為這代表著謝印雪和他們一樣,都是遊戲參與者。
如果說房間的安排出乎意料,那麽接下來謝印雪與大家一起開始在四合院裡尋找食材的行為,就讓眾人覺得詫異了。
這座三進四合院共有六間屋子,說是分配房間,可實際上都是組隊相熟的老人住一塊。就比如衛刀和他的隊友紀濤、丘禹行幾個人肯定不會分開,他們住在東廂房;那個叫夏朵一的紅衣女人,也和另外一個寡言少語的男人戴月組隊後住去了左廂房;他們這幾個明顯都不是第一回參與遊戲的人。
眾人望著他一聲不吭。
於是汲取教訓的謝印雪為了保證待會兒生意順利,決定在踏入遊戲後面對“客人們”,要稍微擺出些神秘感——畢竟這事是有前車之鑒的。
謝印雪緩和下眉眼,唇角的弧度未變,笑意卻未達眼底,柔聲自我介紹道:“在下謝印雪。”
至於謝印雪住在正屋這件事,從看到小廝幫他把桌椅茶壺搬進正屋時大家就都知道了,也無人有異議。可叫大夥有些意外的是,站在謝印雪身後身穿暗青色長褂的柳不花,卻不和他住一屋——柳不花獨自住在西耳房。
這個答案呂朔早就猜到了,再說就算謝印雪不是遊戲參與者,或許也不會這麽直接說出來,呂朔好奇的是:“那你為什麽可以住正屋啊?”
呂朔可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有可能是想到謝印雪與他對望時的那一抹笑,他鼓起勇氣湊到謝印雪身邊,有些結巴問他:“……謝先生,你也是遊戲參與者嗎?”
天地良心,那件事換了其他人去解決,絕對要去層血皮,在二十歲的生日過去之前,謝印雪鮮少覺得本事大也是種煩惱。
而懵懵懂懂的新人們則挑著順眼的幾個夥伴互相擠擠,帶著馬桶過來的呂朔和開豪車的蕭斯宇一起住在東耳房,叫做高巧的中年婦女硬是和像是同一個宿舍的四個女生擠到了一塊,住在後罩房。
謝印雪聽過一遍就記下了在場所有人的姓名和外貌,他環視一圈眾人,垂下眼睫輕輕抿了口茶。
謝印雪輕聲回答他道:“是的。”
衛刀的開口就像是一個信號,其他人接著衛刀的話頭,也紛紛進行了自我介紹,站在謝印雪身旁的柳不花是最後一個說話的。
雖然謝印雪向來覺得自己就是世外高人,不過他並不孤傲高冷,反而和藹可親,可是他若表現的太過平易近人,就無法叫眾人相信他本事。
衛刀還猜不準謝印雪的身份,他見謝印雪不言不語,似乎沒有做領頭人的意思,就站出來主動道:“時間緊迫,既然大家都稍微互相認識了一下,那接下來我們就把房間分配一下,大家把各自的東西放好之後,就趕緊出發去找食材吧。”
如今俯望著眼前這些被自己和柳不花的架勢唬得一怔一愣的眾人,謝印雪很滿意,他覺得自己這回世外高人的神秘氣質,應該拿捏的很到位了。
現場被沉默支配了片刻後,衛刀才謹慎道:“我叫衛刀。”
青年聞言唇角的笑容更深了,柳葉眼輕彎,眸光微漾,叫人越發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可他長得實在好看,青年越是笑,呂朔就越發不好意思直視他雙目,有些局促地低下頭,目光落在謝印雪肩頭上的那枝梨花繡紋上。
他聽到青年如綿綿春雨的嗓音,溫柔的和他說:“正屋沒人住,那我為什麽不能住呢?”
“可正屋不該是府主人住的嗎?”呂朔抬眼,覷了一眼謝印雪後飛快說出了自己心底的疑問。
謝印雪又輕輕笑了一聲,張唇道:“管家剛剛說了,這裡是秦府別院,別院是指正宅以外的偏院,不是正宅。所以那位秦老爺就算回來,也不會住在這裡,這裡都是給我們這些客人住的。”
而正屋,是留給最尊貴的客人住的屋子。
謝印雪覺得在場眾人之中,沒人比他更尊貴了,他住個正屋有什麽問題嗎?不知道這別院位置是否偏僻,若是在整座秦府中位置太過偏僻,那都是折辱他謝印雪了。
呂朔不知道謝印雪選正屋住下的真實內心想法是怎樣的,他隻覺得青年耐心極好,連和他解釋自己是如何推測出正屋可住的緣由都這樣溫和。
然而呂朔並不是個傻子,他雖然是第一次參與遊戲,看似大大咧咧,實則卻比許多新人都要小心,他能夠察覺到謝印雪溫和的態度下,又存著幾分疏冷。
就像是簇雪,看著無瑕乾淨,實際上卻能凍得人牙齒打顫——不可太過靠近。
尤其謝印雪表現的既不像是第一次參與遊戲的新人,也不像已經通過了幾次遊戲的老人,於是呂朔點到為止,沒再打擾謝印雪,轉頭去找剛和自己搭成夥伴的蕭斯宇。
見他們談話結束,落後謝印雪幾步的柳不花趕緊跟了上來,走近謝印雪後喚了他一聲:“乾爹。”
謝印雪收回凝在呂朔背影處的目光,視線狀似不經意地掃了眼偷聽他們說話許久的衛刀一行人,緩聲和柳不花說:“呂朔這孩子還挺聰明的,或許不用靠我,他也能通關這場遊戲。”
“那您的生意豈不是……”柳不花有些替謝印雪著急,要知道謝印雪再無人能夠共享續命的話,他也難活幾天。
“急什麽?這才一個,還有這麽多人呢。”謝印雪卻很淡然,“再說方才你不也聽衛刀說了嗎?只要通關這場遊戲,再不濟我也能多一個月的壽命,所以眼下還是先看看管家所說的‘食材’,到底去哪尋吧。”
急的人還真不是謝印雪。
衛刀才急。
剛剛謝印雪和呂朔的那些對話,他們其實都聽到了,可柳不花和謝印雪說了什麽,他們卻是一個字都聽不清,這都還不是最令人焦急的——他們在內院裡完全找不到任何食材,還有所謂的廚師也不見蹤影,後者還好說,他們或許會在酉時出現,可前者才是讓所有人都害怕的事。
因為在管家告知的遊戲規則裡,其中一條就是:【諸位客人要在每日酉時前將食材遞交給廚師】
內院的魚缸旁就有個用以計時漏刻,眾人被送到這裡時剛過午時,就是正午十二點,直接錯過了午飯。而酉時是傍晚五點到七點之間,正是每天的晚飯時刻,從此便可推測,或許每日這個時候小廝來送飯時,不見蹤跡的廚師也會過來,順道收走他們找到的食材。
“這裡哪有啥子食材哦。”中年婦女高巧把內院連同後罩房那邊的小院都看了一遍,大家也把自己的屋子翻完了,都沒找到可以食用的常用食材。
在場的所有人裡,對於煮飯做菜最為熟悉的人應該就是高巧了,因為她剛進入遊戲時還拿著鍋鏟呢,連她都找不到可用的食材,就更別說是其他人了。
“四葉草可以吃吧?”陳雲開口詢問大家道,她是一整個宿舍的四個女學生中年紀最大的那個,此刻她蹲在花壇邊上,扒著花旁的四葉草說,“我小時候吃過,這種草吃起來有點酸酸的,在農村也有人涼拌了吃。”
她的話像是給了蕭斯宇靈感,他指著花壇裡的三色堇開口:“那這花應該也可以,我之前在酒店吃西餐,那個大廚給我端上來的肥鵝肝就是用三色堇做菜品裝飾的。”
呂朔聽完了蕭斯宇的話,望著周圍古樸的中式建築,忍不住道:“但是這裡會有人給你做西餐嗎?”
蕭斯宇:“……”
西餐和馬桶一樣,在這座三進四合院裡都顯得格格不入。
紀濤補充道:“而且你也講了,三色堇是菜品裝飾,四葉草勉強能涼拌著吃,算是食材,可你這菜品裝飾能算作食材嗎?”
“理論上來說,只要是在製作食物過程中用到的原料,都屬於食材。”丘禹行卻道,“換句話來說,能入嘴能吃的都是,只要這花能吃,那就行。”
他們討論間,陳雲已經摘下了許多四葉草小心揣進自己兜裡。
那盆花壇裡種的三色堇很多,作為“雜草”的四葉草數量很少,這又帶來了其他問題——比如這麽少數量的食材可以嗎?陳雲找了四葉草做食材,其他人找的食材可以和她重複嗎?
至於蕭斯宇,他猶豫再三還是沒摘花,他想著現在時間也還算充裕,如果臨近酉時他還找不到別的東西,那再過來摘花也不遲。
再者就是他這個人比較小心,平時他也看過不少有關求生類遊戲的小說,萬一他摘花觸碰了遊戲裡某個禁忌死了,那真是沒處說理。
尋找食材的任務就這樣陷入了僵局。
大家在內院中央站了片刻,這時一道溫柔的嗓音打破了寂靜的氣氛:“前院我們還沒去看過吧,廚房就在那邊,可以去廚房看看。”
眾人尋聲望去,便見一身雪青長褂的青年負手站在垂花門口處,目光略過抄手遊廊逡巡著眾人,因為隔得遠,大家看不清他藏在廊簷陰影中的面容。
直到他往前踏了一步,將孱弱清瘦的身體沐在有些昏暗的天光下,眾人才得以看清他雖然精致,卻過於蒼白的面容。
青年迎著眾人的目光輕咳了兩聲,微微蹙眉,卻又很快舒展開,望著眾人笑道:“或許廚房邊上還有菜園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