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當然,殺是不能直接殺,但在鎖長生中,多得是能讓人“意外”死亡的機會,所以為長生而來,且已經摸透鎖長生規矩的老參與者們,大多會在保證自己能夠順利存活的前提下……盡可能的解決對手。
思及此處,謝印雪忽然聽到了一種怪異的聲響,他將光劍收好,抬頭看向前方說:“它好像來了。”
“是的。”
步九照握住槍把,用食指扣住扳機,望著那個出現在已然乾涸的噴泉池之北的黑色身影道:“它來了。”
話音才落,那道如同黑雲又似濘泥凝成的怪影就驟然躥起,朝謝印雪他們靠近的同時,也將自己的身形徹底暴露在兩人面前——它渾身贏瘦,活似枯柴,四肢生著尖利的長爪,腦袋沉重龐大動作卻極其迅疾,路過之處不論是石塊、玻璃、汙紙,亦或雜草,只要是它能看見、能抓到、能割下的東西,通通都會被它抓住吞食入腹。
然而它的喉管卻像是只有針尖般狹窄,無論它將喂進嘴的“食物”切的多細多碎,吞食的過程都十分艱難,旁人甚至可以清晰瞧見那些“食物”是怎樣頂起它喉部的皺皮,將皮膚撐得像是要炸開般恐怖,偏偏它無法抵禦腹中的饑餓,只能拌著這樣的痛苦繼續進食,直至將腹部撐到鼓大如山時,它才會稍稍停下動作,滯在原地將方才吃進的一切東西瘋狂噴射嘔出,恢復成瘦骨嶙峋近乎骷髏的模樣。
這,就是餓鬼菩娑婆叉。
它終日忍著食物劃破針孔大小嗓眼的痛苦,吃進世上所見之物,卻不能填滿腹中空虛,得永受饑火折磨焚燒。
謝印雪聽到的那聲怪響,就是它嘔吐的聲音。
此刻出現在廢墟公園的這隻菩娑婆叉剛吐完腹中雜物,卻不見虛弱,因為它將原先的“食物”吐出,是為了更好的吃下新食物——比如那條被裝在玻璃長瓶中的人臂。
“桀——”
那隻菩娑婆叉雙目赤紅,盯著噴泉台上的玻璃長瓶發出一聲尖嘯,就即刻彎下脊背,像是惡獸撲食般張大嘴巴朝人臂衝去,頃刻間便越到了噴泉池附近。
可惜下一秒,它的腦袋就被步九照手中的射機槍轟成了碎渣。
與其同時,舉著射機槍的步九照身形也開始發生變化,但謝印雪觀其模樣,總覺得和菩娑婆叉長得不太相像,雖然都生著利爪,蝟毛如黑雲,然步九照化成的獸形四肢粗壯有力,跟菩娑婆叉飽受饑餓枯瘦剩骨的狀態截然不同。
他也直接說了:“我感覺你和菩娑婆叉長得不一樣。”
步九照面不改色:“我是迦摩,肯定不一樣。”
“是嗎?”謝印雪不置可否,“都差不多的醜吧。”
步九照:“……”
謝印雪沒在這件事上多費精力,待步九照複回人形後,他就邁步朝菩娑婆叉的屍體走去,步九照也收起射機槍跟在他身旁。
這段距離不算太長,兩人一分鍾不到就走到了噴泉池旁。
謝印雪甩出光劍,劍尖指地,目光落到菩娑婆叉身上時眉頭卻微微蹙了下,抿唇低聲道:“它們速度太快了。”
步九照挑眉,不解道:“對我們有影響嗎?”
論快,菩娑婆叉再快也快不過赫邇之夢號上那些貴客凝成的怪物,那些玩意都沒被謝印雪放在眼裡,菩娑婆叉又怎會讓他在意?
“對我們沒有。”謝印雪也的確搖頭,“但對其他人有。”
菩娑婆叉速度如此之快,若非百步穿楊的神槍手,很難一擊必中。雖然多次射擊使菩娑婆叉喪失行動力再讓它死亡也能將其獵殺,可是庫爾特強調過:被射機槍擊中的部位,無法制成抗體疫苗。
這就會產生一種極度倒霉的結果——菩娑婆叉被弄死了,但渾身上下都被射機槍擊中過,無一肢肉能用。
於是謝印雪沒立刻將菩娑婆叉切割分肢,而是轉身對步九照說:“我們能再獵一隻嗎?”
即使沒有步九照,謝印雪也能輕而易舉殺死菩娑婆叉,不過“殺”的前提是得有獵物存在。
如果能源源不斷獵殺菩娑婆叉,那這個副本也太簡單了。
因為在那樣的情況下,只要有個人槍法稍微準些,就能保住全副本參與者的性命。
果然,步九照的回答和他猜測一致:“不能。”
“意料之中。”
謝印雪輕嗤一聲,他將劍尖對準菩娑婆叉的屍體,隻一劍便將菩娑婆叉整齊分割成“五肢”,可下一刻,他握著劍柄的手指卻微微顫了顫。
原因是菩娑婆叉被光劍切割之後,身體就不再是餓鬼怪物的狀態了——它的手、腿和軀乾,都是人類的樣子。
步九照走到謝印雪身前,擋住菩娑婆叉的屍體道:“它們已是鬼了,不是人,你不要著相。”
謝印雪輕喃:“著相?”
“著相”是一個佛教術語,意思是執著於外相、虛相或個體意識而偏離了本質。步九照這是在提醒他不要因為菩娑婆叉化為人相,就忘了它們是餓鬼的本質。
聞言謝印雪不由扯唇笑了下,將光劍收起,眉尾輕抬道:“你連梵文都看不懂,還懂這個詞?”
說罷,他繞過步九照半蹲下`身體,神色平靜,將菩娑婆叉的屍體一節節裝入玻璃長瓶。
誰知卻聽見步九照在他頭頂無奈道:“……因為以前想過要出家。”
“……”
這個答案謝印雪還真沒想到。
他愣了兩秒而後站起,望著男人的蒼色眼瞳語氣複雜道:“你?出家?”
步九照伸手摁了摁眉心,無聲歎氣說:“你別誤會,我只是為了證明我可以吃素不殺生而已。”
“行吧。”謝印雪假裝信了,“後來呢?怎麽沒出家。”
“是因為喜歡吃烤肉?”
“還是——”
他一邊問著步九照其他問題,一邊得寸進尺,如同意圖擾亂坐禪佛子心智的魔羅迦那,仰面靠近男人,唇幾欲貼上他的喉結問道:“因為喜歡我?”
步九照垂眸睨著身前的青年,也稍稍俯身貼近他,挨著青年柔潤卻無多少血色的唇瓣啞聲說:“我想出家時,你還沒出生。”
“那還好你沒出家。”謝印雪不閃不避,與他氣息交融,挑眉笑道,“不然你大概已經破戒了。”
只是步九照最終還是直起了脊背,淡淡說:“不出家,是因為即便我不殺生,也有千百萬人想殺我。”
隨後他轉移話題:“你的劍法很好。在我記憶裡,只有一人能與你相較。”
謝印雪沒問那人是誰,只看在步九照和他說了些舊事的份上,也與男人談起往事:“是我師父教的,他叫陳玉清,我所會一切玄法奇術,都由他所授。”
“那他一定很——”
步九照誇讚的話說到一半,卻在路過他們獵殺的那隻菩娑婆叉嘔出的“食物”時戛然而止,因為那堆殘渣中,有著玻璃長瓶的碎片,這就證明這隻菩娑婆叉一定吃下過誘餌,只是不知它是以前就吞了的,還是今天才咽下腹中的,直到他們又在殘渣中瞧見一個人類的頭顱。
那頭顱的主人他們還認識,正是“新兵”中的參與者:葉舟。
他是崔浩成的搭檔。
剛剛他們還一起從禪房裡出來呢,只能沒乘同一座電梯而已,如果謝印雪沒記錯,葉舟、崔成浩、馮勁杉還有卓長東這四個人是一起行動的。
結果現在葉舟的頭卻出現在菩娑婆叉的肚子裡。
遊戲開始第一天的副本謝印雪也不是沒碰見過,但如今能活到後期的老參與者都死得這麽快他是沒想到的。
謝印雪有些擔憂柳不花,就加快腳程和步九照一起趕早回了星艦。
說來也巧,他們倆回到星艦禪房時,就剛好瞧見崔浩成、馮勁杉和卓長東一行人也從外面回來了。
崔浩成和馮勁杉是老戰士,所以他們手裡都隻抱著槍,新戰士卓長東懷中倒是抱著玻璃長瓶。而他們的玻璃長瓶還和謝印雪的一樣,除了原來的人臂,還裝有新“五肢”,不過他們的五肢肌理勻稱,皮滑肉緊,和謝印雪從菩娑婆叉身上分離下來枯瘦暗沉的五肢完全不一樣。
讓人不得不懷疑……他們五肢,到底是從菩娑婆叉身上得到的,還是從人——葉舟那得到的。
這個答案在其他人也陸續歸來,發現參與者中少了一個人後被揭曉:
“你們怎麽就三個人?”
問這話的人是袁思寧:“葉舟呢?”
聽見袁思寧的問話,崔浩成神情有些不自然,卓長東卻回答的很乾脆:“死了。”
馮勁杉沉默片刻,則開口將葉舟的事詳細道出:“因為不知道菩娑婆叉危險程度如何,我們四個人一開始是一起行動的。由葉舟、卓長東負責放置誘餌,我和崔浩成負責射擊……”
為了保證獵殺的成功率,馮勁杉一行人都沒將誘餌一次放完,而是決定讓卓長東先放他們組的誘餌,如果獵殺失敗,他們還有葉舟這組的誘餌備用。
可四個人都沒料到,菩娑婆叉的速度太快了。
卓長東這組的誘餌引來的菩娑婆叉,崔浩成和馮勁杉一連開了十幾槍,也只能堪堪將它左半身擊爛,根本打不中它的腦袋,所以他們最終只能眼睜睜望著那隻菩娑婆叉逃走。
如果光是這樣倒也沒什麽。
致命的是……他們忘了,兩個組隊伍擁有的是兩組誘餌,他們能吸引來的,也不僅僅是是一隻菩娑婆叉。
馮勁杉和崔浩成開槍時,他們幾個人的注意力都在第一隻苦娑婆叉身上,全然忘了在場還有另一個懷抱玻璃長瓶的葉舟。
同樣死死盯著第一隻苦娑婆叉的葉舟自己,也沒聽見他身後悄然而至的動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