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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寧長風耳根“騰”地熱了,他低咳一聲,點了點頭。

  容衍掃過他不肯直視自己的目光,突然抬手,微涼指尖在他耳垂上一點,隨即低笑:“好燙。”

  眼見自家夫郎要來脾氣,容衍忙牽著他的手晃了晃哄道:“好了,不逗你了。”

  又走了幾步,容衍突然捂住胸口彎下腰去。

  寧長風以為他長生蠱又發作了,掌心聚起異能,卻見容衍握住他手,笑喘道:“我的心跳得好快,真怕沒看到你的驚喜就厥過去——”

  來自長風給他準備的驚喜,光是想想容衍就覺得心口狂跳。

  寧長風抿了抿薄唇,低聲罵他:“出息。”

  神情卻放松不少。

  他自懷中拿出一塊紅綢綁住容衍的雙眼,牽著他一路往回廊的盡頭走去。

  “長——長風——”容衍的聲線瞬間高昂而顫唞,溫泉水一波一波湧著他,水中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扣住了他的。

  心頭血接觸長生蠱的一刹那,那黑色線蟲像被熱油燙到一般,猛地開始垂死掙扎,翻攪著直往經脈裡鑽。

  他就這麽微抬下頜,溫泉水一波一波親吻著他雪白脆弱的脖頸,乳白色的水汽氤氳在他眉梢唇角,夜魅似的勾人。

  寧長風嗓音乾啞,氣息略有些不穩:“我要給你開胸取蠱,可能會死,讓麽?”

  所以願意將心頭血剖出,換你長命無憂。

  容衍身體驟然僵直,喉間發出痛苦至極的呻.吟。

  這時他反倒不慌了,下頜往上抬了抬,低笑道:“長風想在上面麽?”

  寧長風喉結上下滾動,仰頭含了一口冰,一個猛子扎進水裡。

  容衍嗅著空氣中越發濃重的血腥味,以為是被拉開的傷口在流血,一時竟還有心思開玩笑:“被嚇到了麽?是不是很醜陋?”

  容衍直覺這是個陷阱,但意識已不允許他思考。

  容衍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臉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接二連三滾落在溫泉水裡。

  年幼時先帝逡巡在他身上的目光令他無比惡心自厭,但如果是長風的話……他隻恨自己身上瘡疤醜陋,不夠吸引住他。

  “不醜。”寧長風發出兩個簡短的音節,嗓音低啞。

  片刻後,一滴鮮血被異能包裹著凝聚在他掌心,隨著心頭血的抽離,寧長風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褪去,連眉間的孕痣都變得黯淡無光。

  “別動。”寧長風重複了一句,隨即久久沒了聲響。

  他舔了舔乾燥的唇,托著這滴血彎腰湊到容衍身前,送進了他敞著口的胸腔。

  “是——溫泉?”嗅到空氣中濕熱的水汽,容衍幾乎立即猜到是在哪裡,偏頭問牽著他手的夫郎。

  紅綢覆於他眼,月光下愈發襯得膚色雪白而雙唇紅潤。

  薄薄的柳葉刀貼在肌膚上遊走,劃過美人骨上沁出的汗珠,停在他猙獰醜陋的左胸口,刀尖刺進去些許,一抹血紅自泉水中蕩漾開來。

  容衍像條瀕死掙扎的魚,身體抽搐痙攣不止,突然他往前彈了一下,喉間的痛吟戛然而止,隻余虛脫後的喘熄。

  容衍被那痛意激得微微蹙眉,聽到他的話卻展顏一笑,月光下唇瓣被他咬出的一排牙印紅得滴血。

  容衍惶惑不解,抬手要去扯紅綢,被握住了手。

  寧長風的聲音自水中傳來,模糊又渺遠:“今晚無論我做什麽都不要動,好嗎?”

  寧長風舔了舔唇,視線在準備好的柳葉刀上無聲落了落,彎腰替他脫去靴子,推著他往溫泉裡走去。

  言罷挺胸,柳葉刀瞬間沒入一半,蠱蟲感受到威脅拚命往血肉裡鑽去,纏繞在心臟上的軀體猛地收緊。

  “撲通”一聲,溫泉池中濺起水花,兩人紛紛跌落水中。

  我愛你。

  寧長風剖開自己的胸膛,鮮血順著他的蜜色肌膚蜿蜒而下,沒入池中,與容衍的血混合在一起。

  寧長風抱住他的上半身,大拇指指腹一下一下撫著他溼潤的鬢角,低聲一遍又一遍重複著他從未宣之於口的那三個字。

  寧長風低聲在他耳邊道:“我愛你。”

  哥兒生來是可以做男人的,只是世人都忘了而已。

  他雙手被高舉於頭頂綁起,指尖在池壁上磨出血跡,那松垮的紅繩根本起不到任何束縛作用,容衍痛得狠了,手指便纏住那截搖搖欲墜的線頭,將自己綁得更緊。

  容衍雙眼被覆,所以看不到此刻的場景。

  他說:“命已予君,有何不可。”

  他將掌心覆於鮮血淋漓的胸口上。

  他咬緊下唇,強忍住一把拽下覆在眼上的紅綢的渴.望,被打濕的白皙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正拚盡所有意志力抵抗寧長風給予他的感受。

  “一直以來我都羞於啟齒說情話,其實——”

  柳葉刀在他胸腔拉開一道小口子,隱約可見鮮活跳動的心臟和盤纏其上的黑色線蟲,大部分已經勒進了他的血肉。

  盛京的春夜尚有些寒涼,容衍自有些燙熱的溫泉水中才冒頭,就被捉住雙手反剪按在頭頂,用紅繩松松綁了個結。

  “看到它了。”寧長風說。

  小小一方溫泉水晃蕩不止,熱意熏然。

  死去的長生蠱屍體被抽出,綠色光團落在他的刀口上,血肉迅速長合,不多時皮膚便光潔如新。

  容衍失神地躺在池壁邊,突出的石沿硌著他的後腰。突然他扯下綁在他眼上的紅綢,言語難得帶了怒氣:“寧長風你——”

  紅綢摘下,眼前一幕令他驟然失語。

  入目便是滿池的血水,寧長風靠坐在他對面的池壁邊,正低頭用魚腸線一針一針地縫合左胸上的刀口,不時有血滲出,蜿蜒著滴落池中。

  那血腥味……不止是他的。

  到了這時容衍怎還會想不明白,一時氣怒交加,見了他這副模樣又心疼不已,似乎長生蠱還纏在他心口,一下一下絞得他心都要碎了。

  他鳧遊過去,接過寧長風手中的針線替他打結,低頭輕輕咬斷線頭,低聲抱怨道:“你總是這樣,總是這樣。”

  自作主張也就罷了,還設計誆騙於他。他當真以為只是長風惦記著上次的承諾,給予他一場難忘的魚水之歡而已。

  若知道是這個結果,容衍是斷然不會答應的。

  寧長風卻釋然一笑,衝他晃了晃手中透明的琉璃瓶:“終於□□了,了卻心事一件。”

  月光映著他英俊硬朗的眉眼,仿佛灑落漫天星辰。

  容衍垂眸,不敢直視他眼中的良夜星辰。

  寧長風太好太好,好到他每每都覺得這只是一場美夢,其實他早就死在了魚頭山崖底,曝屍荒野才是他真實的歸宿。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響貪歡。

  寧長風雖因損耗了心頭血而身體虛弱,心情卻很好,話都比平時多了不少。

  容衍扶著他一路往臥房的方向走,靜靜地聽著他對未來的規劃,時不時低應一聲,答應他等景泰藍再長大些便卸下肩上重擔,遊山玩水,共度此生。

  回廊上值守的侍從都已睡去,隻余兩個互相攙扶的身影慢慢往回走。
    就在這時,一聲尖叫穿透夜空,驚飛了樹上的棲鳥。

  容衍面色一凝,掠身朝尖叫的方向而去,一腳踹開了祠堂大門。

  寧長風緊跟而至。

  就見一個嬌小的身影直直撞進容衍懷中,她抬起頭,露出一雙驚恐朦朧的杏眼,指著後方被掀開蓋頭的牌位,泫然欲泣。

  “救命阿衍哥哥!”

  “我是宣和啊!”

  寧長風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容衍生母牌位的右下首矗立著一張古舊的牌位,蓋著它的紅布已被掀落在地,上面用朱漆寫著被供奉人的名諱:吾妹宣和。

  開府以後,容衍便將自己的東西都搬了過來,寧長風隨著他布置,從未過問,竟不知祠堂裡還留了這麽一張牌位。

  因她這兩句話,容衍指尖的勁氣盡數化為烏有,臉色變得煞白,連小姑娘撲過來抱住他腰都竟未察覺。

  寧長風大步走過去,一把拉開他們,擋在小姑娘面前,語氣不善:“你不是安國公帶來的小女兒麽,躲這裡作甚?”

  他語氣嚴厲,小姑娘被他嚇得一抖,噙著淚眼道:“我,我迷路了,誤入此處——”

  目光卻越過他定定地瞧著身後失魂落魄的容衍,咬著嘴唇小聲求助:“阿衍哥哥你怎麽不幫我呀——”

  前堂與後院差著十萬八千裡,何況白日裡府上處處有侍從可以詢問,斷不至於夜深了還徘徊在別人家的祠堂裡。

  謊言未免太過拙劣。

  寧長風用力攥了攥掌心裡逐漸變得僵硬的手,讓聞聲趕來的護衛將她送回去。

  小姑娘卻不依,一口一個哥哥地喊,容衍才要回頭,被一記手刀劈暈了。

  寧長風扶著昏迷的容衍,掌心在他後背摸到一把濡濕的汗,聲線頃刻便冷了。

  “帶走!”

  *
  往事如浮光掠影,一幕一幕閃現在腦海,容衍頭疼欲裂地坐起,臉色陰沉可怖。

  寧長風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

  他坐在床頭,薄唇繃成一道直線,等著對方的質問。

  那名自稱宣和的小姑娘顯而易見對他很重要,只需叫幾聲哥哥便能動搖他的心神,他卻擅自打暈了他,將那姑娘送走了。

  他心中不快,沒注意到容衍墨黑如淵般的眼眸落在他身上時被映亮不少,只是臉色仍然可怕。

  寧長風等了半天未開口,便先道:“那姑娘我已著人送回安國公府——”

  話音未落整個人都被大力擁進懷裡,容衍的力道很大,似乎要將他揉進骨血裡,沙啞聲線中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顫唞和後怕。

  他說:“長風,我只有你了。”

  寧長風捕捉到了那絲藏得很深的情緒,心一下就軟了,想自己和一個小姑娘置什麽氣,不由抬手撫了撫他的脊背:“我在,我會一直在。”

  他的嗓音永遠沉穩有力,給人安心的力量。

  容衍聞著他身上傳來的熟悉冷冽雪松香,震蕩的心神逐漸歸位,他將自己拉開些許,貼了貼寧長風的臉,輕聲道:“抱歉,我以為事情都過去了,便沒有和你提起。”

  “宣和早已死去多年,我……有負於她。”

  寧長風低低“嗯”了一聲,等他的下文,卻聽到房門被叩響,落無心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主人,安國公於今晨被發現自焚於護國寺禪室內,什麽都沒留下,那位自稱宣和公主的小姑娘送回去無人認識,屬下便將她帶了回來,請主人處置。”

  “我就是宣和呀,阿衍哥哥怎麽不認識我啦?”宣和睜著杏眼,撩起衣袖露出細白的手腕,給他看那上面的疤痕。

  “父皇放大狼狗咬你,我替你擋著被咬了一口還記得嗎?”

  “還有還有第一次見到你時,你就蜷縮在禦花園的假山洞裡,身上都爛了,好多蒼蠅圍著你,我偷偷給你帶的藥呀!”

  他指著手指上一道小傷疤,那是為了給容衍弄傷藥偷偷劃出來的。

  這姑娘話還挺多,劈裡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將她與容衍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都倒了個乾淨,連禦花園何處有座假山,何處置了一水景都一清二楚。

  處處對得上。

  唯獨問她昨日以安國公女兒身份隨同赴宴之事一概不知。

  寧長風在一旁看著,冷不丁問道:“如今是什麽年號?”

  宣和莫名其妙望了他一眼,脫口而出:“仁宗二十一年啊,你哪位,活得不知今夕何夕了?”

  仁宗是先帝在時的年號,距今已過去十年,如今是景泰元年。

  這位姑娘才是真不知今夕何夕了。

  莫不是身穿了……

  隱約嗅到熟悉味道的寧長風偷偷瞥眼,就見容衍朝他極輕地搖了搖頭,上前握住他手,對宣和道:“此是我夫郎,你理應也喚他哥哥。”

  宣和瞪圓了一雙杏眼,目光不可置信地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掃來掃去,不禁道:“阿衍哥哥,你不是最厭惡別人——”

  碰觸你麽?

  她話未說完就被容衍打斷,命下人替她收拾出一間院子暫住,自己則帶著寧長風迅速出了府門,直奔護國寺而去。

  此時正是晌午,安國公在寺內自焚乃是大事,朝廷迅速派人包圍寺廟,驅逐香客,容衍亮了首輔的腰牌,得以進入。

  韓風行捧著被燒成灰的安國公自寺內走出,神情悲慟。

  容衍向他手中的骨灰壇行了一禮,道:“節哀。”

  隨即與寧長風一道越過封鎖,走入後山禪院。

  仁宗年間,安國公被送往羌族為質,十五年得歸,後遂誠心禮佛,一年中有半載都住在這後山的禪室裡,家中僅有韓風行一獨子,是已逝夫郎所生,此後再未續弦。

  這也是寧長風昨日見他帶來一女兒赴宴心中覺得奇怪之因。

  提起此事,容衍還向他說過一二。

  這安國公被送去為質時才娶了夫郎,嶽家泰山正是趙懷仁,眼見女婿被送去羌族已成棄子,便逼著自家哥兒二嫁,怎知那夫郎性烈,生下孩子後便自縊而死。

  自此韓松便恨上了趙家,凡是和趙懷仁作對之事他必要摻上一腳,若無他助力,容衍恐怕不能那麽快扳倒趙氏一黨。

  趙懷仁在獄中是被他親手吊死的,和他死去的夫郎一模一樣。

  如今大仇得報,韓松無有遺憾,尋死倒不是說不過去,可為何偏偏前一夜要往他府上送個肖似前朝公主的女子……

  他想告訴他什麽?
  禪室被燒空,烏黑的梁柱倒塌下來,到處都是斷裂的木頭和書架,伴隨著嗆人的煙味,也不知韓風行是怎麽辨認出骨灰和草木灰,並裝在壇子裡帶走的。

  寧長風用腳尖碾了碾焦黑的地面,彎腰拾起一顆通體藍黑色的珠子,對著陽光照了照,藍黑色的霧氣猶如實質在珠體內緩緩流動。

  容衍迎著光,眼底映著那道藍霧:“這是何物,舍利子?”

  “不,是能源核心。”

  良久,寧長風碾碎手裡的珠子,回答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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