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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大人。”

  “大人回來了。”

  益州府衙,江山雲一路揮退下屬,直入後院休憩處,給自己灌了一口冷茶。

  “當”一下,茶杯被重重擱在桌上,驚得屏風內正午休的男子“哎喲”一聲,起身去撿掉地上的蒲扇。

  “不是說去給老夫人取蝦麽,怎麽氣成這樣?”

  屏風內轉出一個年約四十歲的男子,穿著益州知府的官服,一手打著蒲扇,臉上笑吟吟地。

  江山雲:“太猖狂了!太猖狂了!”

  裴瑜在他對面坐下,給自己也斟了一杯冷茶,聞言不緊不慢道:“這金平城還有能讓你江大人如此生氣的事?那我可得好好聽聽。”

  江山雲:“今兒一早我去拿蝦,光天化日之下十幾名刺客抽出長刀砍我,你說說王法何在,若任憑他們這般下去,我看這益州守備也別做了,做鬼去吧。”

  他又給自己灌了一口冷茶,從裴瑜手裡拽過自己袖子道:“做什麽?”

  隨著他的吼聲,裴瑜也沉默了。

  “當心吃成個小胖子。”寧長風掂了掂小孩的重量,笑著說道。

  江山雲一拍桌子:“我就說嘛,繡衣局這幫子倀鬼聽不得朝中有別的聲音,我昨天才遞了請戰書,今兒他們聞著味兒就來了!一群瘋狗!”

  江山雲瞪他:“你意思是我不該?”

  裴瑜忙轉了話音:“哪是這個意思。只是這言和已成定勢,我觀陛下也是這意思,負隅頑抗不頂用啊,江兄。”

  容衍吃了幾口,其余大部分進了景泰藍胃裡。

  裴瑜松了口氣,轉瞬臉色就沉了下來:“這些人越來越猖狂了。”

  許久,江山雲背過身去,低聲道:“與其做那北蠻子的狗,不如擁兵而起,自尋出路。”

  “才不會。”景泰藍反駁:“我這是奶膘,客棧的夥計們都可喜歡我了。”

  “就你能說。”寧長風捏了捏他嫩呼呼的小臉,打發他去練字。

  裴瑜臉上的笑不見了:“看你受傷了麽?”

  江山雲:“那倒不曾。若不是渡口恰逢一位哥兒提醒了我,多少是要挨上一刀的。”

  半晌,他一拳砸在桌上,茶具碎了一地:“那就任憑北蠻子得寸進尺?那是群喂不熟的白眼狼,今日讓了這一步,明日他們敢搶到盛京去你信不信?”

  *
  蝦沒買到,寧長風又在城裡轉了轉,帶回幾樣金平城特有的小吃。

  江山雲拳頭捏得直響,眼底逐漸發紅。

  後院一片寂靜,連府堂來匯報的典史都默默退了回去。

  “江兄,我與你同窗十三載,同僚也做了七八年,你的性格我最清楚。可益州地處偏遠,距盛京一千二百裡之遙,你我三年才得一次進京述職的機會,遠離皇城中心,連戚將軍這種鎮守一方的大將都毫無辦法,我們又能如何?”

  又是一陣沉默。

  半晌,裴瑜將蒲扇放在茶水橫流的桌上,嘴角耷拉下來:“我信,怎麽不信。”

  見他情緒激動,裴瑜用蒲扇敲了敲桌子:“全國十三路二十四州,就你個益州守備巴巴地遞什麽請戰書,他們不咬你咬誰?”

  景泰藍小嘴一撇,但還是收起沒吃完的零食,規規矩矩去了。

  等人走後,寧長風這才檢查了容衍的腿,問道:“今日可好?有不舒服的地方麽?”

  容衍的臉色一日好過一日,說是容光煥發也不為過,聞言捉了他在腿上亂按的手道:“很好,沒有不舒服的,你呢?”

  寧長風便將今日遇到刺客的事說了一遍。

  又說道:“那守備想邀我去府上做客,我拒絕了。”

  容衍有一搭沒一搭捏著他手指玩,聞言抬頭看他,眼底隱露促狹:“為何?這可是常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寧長風看著他,無奈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容衍眼底彎起一泓笑意。

  他握了寧長風的手,語氣變得鄭重:“待我能行走了,便帶著景泰藍和你一起回谷興村,你還打你的獵,我便幫你分擔些農活,與世無爭地過完這一生,如何?”

  寧長風忍不住翹了翹唇角:“好。”

  容衍的傷好得很快,不過月余疤口已經掉落,這日寧長風早早結了工錢,忙著回家。

  剛推開門,就看到容衍扶著床頭顫巍巍地站起,他瞬間屏住了呼吸,站在原地不知道邁腿了。

  “長風,你看,我站起來了。”容衍朝他露出一個笑容,額上隱隱可見汗珠。

  “嗯。”寧長風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舌頭,試探著問他:“可以,可以走兩步麽?”

  容衍望著他,眼中似有星辰:“你接住我。”

  寧長風點點頭,還真就擺開了接他的姿勢。

  只見容衍慢慢放開床欄,左腳艱難地邁出一步,只是這一步,他臉上的汗珠肉眼可見地冒了出來。

  “阿父。”景泰藍著急得要去幫他,被寧長風拉回。

  “讓他自己來,我們在這裡等他。”

  一步、兩步、三步……

  每一步都耗費著容衍巨大的氣力,長期沒有行走過的雙腿像針扎一樣,但看到盡頭站著的寧長風,望著他難掩激動的眼神,容衍覺得即使此刻的他站在刀尖上,也會毫不猶豫地往前走!

  望著越來越近的容衍,寧長風伸出了雙手。

  “長風。”
    “嗯,我在。”

  距離寧長風只有幾步時,容衍幾乎是撲了過去,被穩穩當當地接住。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不出半旬,容衍已能行走如常人了,回家也被提上了日程。

  這日,一家三口正在城裡閑逛,準備帶些禮物回去給村裡人。

  容衍一手牽著景泰藍,和寧長風並排走著,竟還比他高出半個頭去。

  “以前怎麽沒覺得你有這麽高?”寧長風頗為眼紅,目光時不時往他身上看去。

  容衍悶笑,他發冠高束,穿著一身天青色的長衫,上頭寥寥幾筆繡有清竹,若非手裡牽著個娃,說是大戶人家的公子一點也不為過。

  反觀寧長風,他嫌礙事,一年四季都是短打。眉目生得俊朗深邃,唇薄而利,加之身形筆挺端正,乍一看就不好惹。

  “許是我讓李老趁拔釘時悄悄地給我接了骨,好不叫你知道。”容衍笑道。

  寧長風瞥他一眼:“還挺能貧?”

  容衍笑笑,偷偷牽住了他手。

  他掌心溫潤,指腹帶著些微薄繭,蹭得寧長風心癢癢的。他一緊張,下意識想甩,卻被更緊地握住了,他左右張望了下,低聲道:“哪有在大街上牽手的……”

  容衍用了些力就不叫他掙脫,聞言打趣道:“我的長風什麽時候會顧忌別人的想法了?”

  寧長風:“……這能一樣嗎?”

  容衍舉起另一隻牽著景泰藍的手,偏頭看他,嘴角噙著笑:“有什麽不一樣嗎?”

  正在吃糖葫蘆的景泰藍附和地點頭:“嗯嗯,一樣的。”

  寧長風偏過頭佯做不看他,唇角露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第二日一早,客棧夥計幫兩人將行李搬上馬車,容衍駕車往城外而去。

  秋風送爽,炎熱的風也變得和煦,眨眼他們在府城呆了三個月,來時擔心不已,走時負累俱消,一派輕松。

  “出來三個月,不知家裡什麽樣了。菜地裡的草得齊腰深了吧。”

  寧長風坐在馬車前,跟容衍閑話道。

  馬車內探出個小腦袋,景泰藍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毛遂自薦:“我去拔我去拔。阿爹求求你了,我不想念書。”

  容衍一邊駕馬車一邊無情道:“拔不拔草你都要念書。”

  倒是寧長風,望著他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問:“為何不想念書?”

  景泰藍踟躕了一會,默默將腦袋縮回去,拉上了車簾。

  寧長風和容衍對視一眼,在各自眼中看到了不理解,於是他轉身進了馬車,看到景泰藍抱膝坐在馬車上,下巴抵著膝蓋,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兒,見到寧長風進來趕緊一腦袋扎進了膝蓋裡。

  寧長風靜靜看了他一會,試探地問道:“教你的知識很難嗎?”

  景泰藍比別的孩子聰明,因此他和容衍教的東西相對升級了一些,若是因為這個而厭學,他們就該考慮調整一下難度了。

  怎知景泰藍像隻鵪鶉似的搖了搖頭。

  “那是因為課業緊?”

  景泰藍還是搖了搖頭。

  寧長風:“……”

  他也不說話了,隻靜靜地坐在馬車裡陪著。

  良久,景泰藍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他問:“念的書多了是不是就要離開你們了?”

  寧長風驚訝:“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話音剛落腦海中便浮現出剛遇到景泰藍的畫面,穿著破爛髒汙的衣服,渾身青青紫紫沒一處好肉,一雙眼睛因為瘦小顯得出奇地大,拉住他衣角時的眼神是惶恐的。

  那時候的他一定很害怕吧。

  寧長風突然就理解了他為什麽這麽抗拒念書。小小年紀就經歷了被拐賣和被任意打罵的生活,心裡的恐懼讓他下意識依賴那個照亮他世界的人,性格敏[gǎn]些也屬正常。

  景泰藍覺得丟人死了。

  一方面他心裡壓著秘密不敢跟任何人說,阿爹那麽喜歡山上的生活,倘若有一天他和容衍的身份被知道了,是不是會被趕走?

  他不想回那個冰冷的皇宮。

  他隻想陪伴在阿爹身邊,做一個無憂無慮的野孩子。

  另一方面他覺得自己太脆弱了,明明不想給阿爹添麻煩的。

  於是他把腦袋緊緊扎進膝蓋裡,沒臉見人……也不知道怎麽辦。

  直到一隻乾燥溫暖的手落在他後腦杓上,輕輕往下順了順,接著寧長風特有的低沉醇厚的聲音響起:“念書是為了讓你明理懂是非,可以保護自己和他人,不一定非要考取功名才算念書。”

  景泰藍小肩膀抽[dòng]幾下,仍舊沒有抬頭,而是咕噥道:“那我可以學武呀,保護你和阿父。”

  寧長風哭笑不得:“想學當然可以,但空有武力充其量只是個莽夫,真遇上事還是要靠腦子。”

  道理是聽明白了,景泰藍還是偷偷撅起小嘴,不情不願道:“哦。”

  寧長風突然神情一凝,從馬車中出來,剛要說些什麽,就聽得容衍一拉韁繩,馬車便停了下來。

  兩人對視一眼,就聽得身後馬蹄聲越來越近,一騎手高喊“留步”,停在馬車前。

  “寧哥兒,我家大人請您過府一敘。”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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