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驚訝了一下,阿父今天居然沒有反駁他的反對意見,難道,阿父也覺得那是騙子?
是了,若不是騙子,阿父在得知典禮停了之後,就會來信斥責他,並且讓奉常繼續準備。
兩人對視了好幾秒,始皇帝臉上特意升起了疑惑,“然後呢?”
扶蘇眨了眨眼睛,“然後?”
什麽然後?
始皇帝似乎頗有耐心地提醒他,“然後呢,你有什麽證據,說她是騙子?”
扶蘇懵了。
別的事情還好,對方冒充神仙這事,還要他拿出證據嗎?這和讓他證明昊天上帝存不存在,有什麽兩樣?
始皇帝:“沒有證據,在秦律是誣告。”
扶蘇:“……”
從小學儒學,純善的扶蘇公子“騰”一下羞紅了臉,“阿父……”
始皇帝聲音陡然冷漠:“稱陛下。你如今是以臣子的身份和我說話。”
“陛下。”扶蘇卡殼了好久,才調整好情緒,認真道:“陛下,若是這世上有神仙,聽說楚國祭祀東皇太一,祂是楚地至高神,那為何楚國被滅,楚王負芻被俘,都不曾見東皇太一出手呢?何況,哪怕,那位真的是神女,孔夫子說過:敬鬼神而遠之……”
始皇帝語氣淡淡:“孔夫子亦說過:眾惡之,必察焉;眾好之,必察焉。”
耳邊炸響這句話,扶蘇瞳孔一縮,緋紅之色便從面頰蔓延下了脖頸,“這……”
始皇帝:“孔子四絕,為何?”
扶蘇下意識對答:“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那麽,扶蘇,告訴朕,你做到了哪一個?”
毋意,做事不能憑空猜測主觀臆斷。
毋必,對事情不能絕對肯定。
毋固,不能拘泥固執。
毋我,不要自以為是。
扶蘇睜大眼睛,竟有些不知所措,“我……”
始皇帝對此視而不見,狠下心來,一定要給這被儒家教歪的兒子掰回來,“孔夫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始皇帝站起身,高大的影子直接將扶蘇籠罩,如鷹眼狹長銳利的雙目冷冷凝視他,“朕像個君主,你呢?你像個臣子嗎?肆意修改君主指令的臣子?怎麽,以後還要像信陵君一樣,竊大秦的虎符去救別的國家?”
案上用來劃去竹簡錯誤之處的刻刀被他的袖袍甩落,鏗鏘一聲,在殿中摔出清脆聲響。
第22章 做她下仆
扶蘇怔怔地看著始皇帝,從未想過隻對他政策進行爭論和反駁的阿父,會以儒學來打擊他,信息量過大,長公子一時間死機了。
他仿佛一座雕像,一動不動坐了一夜。
始皇帝批改完他每天的一百二十斤竹簡公文後,就直接把大兒子扔在殿中,自己去睡了。
第二天,始皇帝上朝前,特意去看了一眼扶蘇,發現兒子依然一動不動。蠟燭燃了一夜,只剩食指那麽長的一小節,青年雙掌放在膝蓋上,脊背挺直,瞳孔雖倒映著燭光,卻很明顯眸光飄散,似乎思維仍在茫然。
始皇帝:……?
不就是被暗示一下,你十幾年的儒學學到狗肚子裡去了,有這麽難以接受嗎?
這也算打擊?
始皇帝不懂,始皇帝不理解,始皇帝覺得兒子心理太脆弱了,並且走過去冷酷無情地說:“該上朝了。”
什麽?兒子一晚上沒睡,再去上早朝會不會猝死?怎麽可能!他,大秦始皇帝的兒子,熬夜後繼續投入工作中,難道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小事嗎!
扶蘇眼珠子動了動,默默爬起來,“唯。”
始皇帝也不等他,轉身往門外去,開門的那一刹那,殿堂風猶如涼水,瞬間沁過扶蘇的臉龐。
扶蘇聽見自己父親似乎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有一個地方,稻谷一年三熟,國師心念大秦,將它告訴了為父。”
扶蘇起來時腿一軟,及時扶住幾案才沒有摔,緩緩睜大了眼睛,“她……”
始皇帝徑直出了門,扶蘇抿了抿唇,揉了揉有些麻的膝蓋,跟了上去。
早朝上,博士們相互使眼色,隨後一齊看向淳於越。
怎麽回事,不是說扶蘇公子要進言嗎,早朝都快結束了,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
淳於越心裡也納悶,看向扶蘇,只看到青年半垂著眸,不知道在沉思什麽。
上邊宦人已經快要宣告退朝了,淳於越本意是要阻止一個騙子欺瞞皇帝,而不是在暗搓搓躲在徒弟身後使暗箭,便起身,從隊列中轉出,“陛下,臣有本要奏。”
“允。”
“陛下,不知國師有何能力,可|榮獲國師之位?”
始皇帝眉骨微揚,卻沒有說話。
跟臣子臉紅氣粗爭辯這種事情,肯定不可能由皇帝親自下場,李斯站了出來,“國師是九天玄女,特意下凡來助大秦,為何不能封國師?”
淳於越毫不示弱:“你說她是神女,她就是了?我說你李斯是天神轉世,你飛一個給我看看?”
群臣中,也不知道是誰沒憋住,竊笑出聲。
李斯嘴角微抽,“淳於博士,耳聞不如目見。出行的百官親眼目睹了國師的神妙,難道不比博士盲目說國師是騙子,來得真切?”
聽到李斯這麽說,淳於越眼角卻是泄出了些許笑意,“李廷尉可知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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