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呢喃著,瞧著漫天飛舞的發絲,眼淚一滴接一滴地落下來。
縱使頭髮還會再長出來,可她是切切實實受了一次侮辱。陛下在警告她,如果不老實,她夫人的身份不過空有爵位,其實什麽也不是。
甚至……
緋夫人失落地扯了扯嘴角,如果不是考慮到國師是一位女神,她恐怕會被實施耐刑——也就是把除了頭髮之外的毛,什麽眉、腋、腹下的毛全部剃光,如此更具有侮辱性的刑法吧?
半個時辰後,官奴婢帶著托盤上的頭髮與剪子離開了小隔間,徒留下緋夫人在室內。她呆滯了許久,才慢慢地拖著身體到銅鏡前,鏡中,紅衣美人脖頸上釘鐺著金葉片,襯得雪膚瑩瑩如珠玉,身影依舊綺麗——可惜,被剃光頭髮的腦門光滑水亮,如同青璧,大大破壞了她的美感。
或許有的人剃了光頭也依舊很好看,可惜,緋夫人悲痛的發現,她不屬於其中一員。
禿頭反著鏡光,刺目無比。緋夫人嗚咽一聲,心裡後悔不已。
她當時就應該說真話的!再給她一次機會……如果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她一定全都講出來,毫不保留!
始皇帝並沒有禁足緋夫人,緋夫人卻不敢出自己的宮室了,在頭髮沒有再一次長出來前,打死她都不出門——除非陛下和國師召見。
她不出門,也不敢再去主動找國師,日日盼著國師來上林苑遊玩。
第一日,國師沒來。
第二日,國師沒來。
第三日,國師沒來。
……
緋夫人面容憔悴,一直苦熬到兩個多月後,屬於國師的宮殿修建完成,她才聽說對方來了上林苑。
*
再回到始皇帝說完對紅衣美人的處罰時,他立刻把這事扔到腦後了,批完一部分公文後,召來官奴婢問:“離朕上一次濯發有幾日了?”
官奴婢答:“三日了,陛下。”
陛下便道:“備湯,朕要洗澡沐浴。”
始皇帝陛下浸在大浴池裡,活水輕輕流動,撫慰著他勞累的身軀。池邊,一個官奴婢捧著他的鴉發,一個官奴婢執著玉梳沾水梳洗,絲綢裡衣備在屏風之後,一個官奴婢跪坐在案前,細細為寢衣染上熏香。
還有一位識字的宦人,捧著臣子的奏書在他身邊念讀,“臣聞陛下逐史於國師旁……”
國師?
陛下微闔的雙目睜開了。待對方念完那卷竹簡後,忽然問:“此奏是何人上書?”
宦人道:“張蒼。”
這個姓名讓始皇帝聽著有點耳熟,他蹙眉思索了一會兒,“柱下史張蒼?”
宦人回道:“正是張禦史。”
始皇帝“嗯”了一聲,待到沐浴洗澡完畢,起身,水花嘩啦啦被帶起,又落回浴池裡。他張開雙臂,讓官奴婢伺候著擦拭全身,穿上潔白柔軟的裡衣,口中道:“令柱下史張蒼來見朕。”
張蒼收到傳令時,正在家裡看書,他緩慢地眨一下眼:“啊?進宮?”垂頭看了一眼手裡的竹簡,滿臉糾結,“可是,我的書還沒有看完……啊呦!”
他的妻子一巴掌糊他腦袋上,“書書書!你就知道看書!陛下找你你不去,你是想我以後給你把竹片燒下去,還是想我一把年紀地跪在宮門口,求國師救你?”
“良人莫氣。”張蒼摸了摸腦袋,老老實實給妻子行了個禮,道:“我這就進宮。”
“嗯,你去——等等!張蒼你站住!竹簡留下來!”
人已經走到門口了,被妻子從手中奪走竹書,張蒼還有點委屈,“從這裡到陛下宮室,馬車要走一段路呢。”
然而看到妻子橫眉冷對的樣子,張蒼默默住了嘴,一步一挪地從家裡離開了。
進了宮後,有宦人領路,“張史官,請往這邊走。”
“嗯。”張蒼抬眼看了他一眼,又微微垂頭,嘴唇嗡動,似乎在念叨什麽。
宦人好奇,悄悄靠近了聽,只聽到幾句:“二半而一,一二而二,二二而四……”
宦人:“???”這是什麽?
*
始皇帝接見張蒼時,身上披了外袍,頭髮尚含著水氣,於是隨意地以絲帶束起,微散於腦後。
張蒼沿著長長的紅毯子一步步上殿,微微一揖,“臣張蒼拜見陛下。”
始皇帝打量著眼前的臣子。
嗯,身高八尺余,不錯不錯。
身材白白肉肉的,一看就很有福氣,可以放到先生面前了。
陛下賜他坐下,才道:“張卿,可是你向朕上書,諫朕不該在見國師時,遣走禦史?”
張蒼道:“回陛下,是蒼所言。”又詳細說了一下把禦史支開的壞處,比如,禦史本來是起到一個讓君主注意言行的警示作用,但是君主擅自趕走禦史,就會讓君王放松了警惕,很容易做出難以啟齒的事。而且,這也會造成史料的缺失,於後世不利。
始皇帝道:“朕遣走禦史本是為了不冒犯神女……”
張蒼木愣愣地說:“神女如果計較這事,九天玄女和黃帝雙修的記載,就不會流傳下來了。”
陛下:“……”
這簡直……往他痛腳上戳啊!一想到神女看上了黃帝卻沒看上他,陛下臉色頓時不太好看了。
張蒼後知後覺哪裡不對,偷窺了陛下的表情,咽了咽口水。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