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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有雨。
宦官康履走入禦藥院,底下小宦官為他褪去鬥笠與蓑衣,雨水滴答之落,他抹一把臉上雨水,聽到前方一個帶笑聲音:“康大官,稀客,怎來我禦藥院?”
康履抬頭,道:“馮益,我們要大禍臨頭了。”
“嗯?”
“官家此前讓我去帶回柔福公主,我將此事推脫給禮部,後來一想,官家心思不對。”
宦官馮益臉色凝重起來:“如何不對?”
“官家心思在戰與和之間,他讓我去帶回柔福公主,卻不曾說讓我去對大蛇軍下旨,借戰事失利之名撤出河北。”
“官家心思不定實屬正常,若江山能完整,誰想做半壁江山的天子?”
“你糊塗啊。”康履往禦藥院裡面走,一臉複雜:“朝廷風向若是主和,甭管能不能和成,我們都能活,可若是主戰,我們立刻就會死。”馮益瞳孔張大,慢慢道出來:“……李綱?”
也不能怪康履巴巴來這一遭,之前朝廷主戰,李綱就被召回,這人脾氣又臭又硬,一回來就要求官家把之前受過偽命的大臣處死,趙構不肯,他就以辭相做威脅。這是為人臣子該做的事情嗎?
然後,當過大楚皇帝的張邦昌先被貶謫,後被賜死,而當過大楚臣子的范宗尹、顏岐、吳幵、莫儔等人統統被貶謫。
聽聞那時李綱還預備請官家驅逐黃潛善和汪伯彥,若非被呂好問勸住,他就要上奏了!
像這種人,他第二次回來,一定會比上一次乾得更狠更徹底,恐怕不僅要解決主和派,就連官家身邊的宦官在他眼裡恐怕都是奸佞,需要解決。主和派這些文人可能只是去瓊州島走一遭,宦官只怕要見血。
這一刻,馮益面色灰白得厲害。
“咱們要如何應對?”
康履來之前想過對策,此刻聲音尖銳高昂,幾乎破音:“讓前線失利!”
“前線只要稍微失利,以官家性子定會立刻將開戰心思縮回,我們再作勸說,就能讓官家繼續龜縮在揚州。”
“要如何讓前線失利,又不牽扯到我等?”
“你可還記得忠顯公?”
“你是說……”
忠顯公,姓王名雲,字利應,是前刑部尚書,師從黃庭堅,曾出使過高麗,也是老牌外交官了。靖康之時又幾次三番出使金營,每一次都是不卑不亢,更是在大宋戰敗情況下,說動金人隻賠款不割地,可惜被政敵汙蔑心向金國,遭遇貶官。後來宋金戰爭,宋國連連失利,種師中戰死,太原城陷落,開封城岌岌可危,靖康帝趙桓才又想起來王雲,將他召回,派他去出使金營,以康王趙構為正,刑部尚書王雲為副。
到達磁州時,磁州人都不願意議和,又聽人說王雲暗中勾結金人,準備挾持趙構去金國做人質,一怒之下把王雲打死了。
趙構登基後,封王雲為“忠顯公”。
康履道:“那大蛇軍不是派人前來揚州嗎?咱們先一步把揚州水攪混,讓太學那些書生誤以為浚州城暗中勾結金人,要將中原賣個好價錢。待他們把大蛇軍中人打死,大蛇軍便是不心寒,軍心也會動蕩,士氣大跌,如此怎能戰勝金兵?他們一輸,官家不想和談也得和談了。”
馮益重重點頭:“那就如此!”
至於前線失利後怎麽和談?和談還不簡單?橫豎就是割大河以北,出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的歲幣!
第432章 少年中國
十三歲的青霓和王彥快馬加鞭來到揚州。
原本該是嶽飛陪她來,但臨陣換將乃兵家大忌,宗澤挑來挑去,挑中王彥。然後宗澤還千叮嚀萬囑咐王彥一定要把人看住,主公特別容易衝動,生死在他們看來是小事,朝廷中有主和派那群小人把控,讓主公看到,若是悲憤之心一起,輕則學屈子跳江明志,重則死諫血濺朝堂。
王彥這段時間把十三歲的青霓看得特別緊,兩人只要正在相處,他那眼珠子一刻都不肯從少女身上錯開。
不過,對於打小就活潑的孩子來說,被人盯著是家常便飯,王彥都有些不自在,十三歲的青霓愣是什麽反應也沒有,上樹掏鳥蛋,下河摸魚蝦,做得十分自在。就是苦了王彥,有時候略微一個不注意,就不知主公往哪個縫隙裡鑽,找到急眼時,這人就跟沒事人一樣跳出來,盈盈伸個懶腰。
等步入揚州後,主公卻乖巧起來,一處也沒亂去,只剩下眼睛四處亂瞧。
這反而更讓王彥把心提起來,四肢緊繃,時刻準備在主公氣性上來要死諫時,迅速上前奪刀救人。幸好從進宮到出宮,都沒什麽事情發生。
主公還高興地對他說:“官家真好說話,向他要錢要糧他都給,要床子弩也給。”
床子弩是宋國軍械利器,昔日宋遼戰爭時,宋國將士就是在澶州城上,以床子弩射出大箭,射殺遼國大將蕭撻凜,才加速宋遼之間的和談,使遼國被迫與宋國簽訂澶淵之盟。
王彥淡淡地說:“錦上添花罷了。”
以前大蛇軍困難時候,朝廷可沒管過這些,如今不過是看其有利可圖,便意思意思從指縫間漏些資源打發他們。
“我知道呀。羊毛不薅白不薅。而且我這次來……”
王彥豎起耳朵。
說來也稀奇,主公往日一直看不上朝廷,這次怎大老遠跑過來要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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