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楊爽本身只是不悅於自己的得意之技被人小瞧, 看到此人認錯態度良好, 便也緩下神色,道:“若敵強我弱之時施展此法, 不僅衝不散敵軍, 在敵軍戰陣之下, 反而會讓己方人馬衝勢被阻, 繼而潰敗。”
那人驚歎地看向水幕:“若是如此,這辛棄疾真是難得的一員猛將。”
楊爽幽幽一歎:“可惜生在宋朝,聽聞一輩子也不曾上過幾次戰場,前些時候還被蒙古人嘲諷無甚知名戰役。”
旁邊有人插話,笑道:“如今不就有了?”
*
是啊,如今就有了。
但是辛棄疾沒想那麽多,他只是繼續往中軍方向衝,此時,他離兀良哈·阿術已經不足百步。
這個距離,兀良哈·阿術尚可轉身逃跑,但他的驕傲使他依舊立在軍中,定定地盯著辛棄疾,嗓音洪亮:“誰與我拿下此僚!”
“末將願往!”
麾下一人拍馬而出,兀良哈·阿術定睛一看此人面容,頓時開懷大笑。
問這人是誰?元將塔剌渾,曾經舉起過四百斤重的石獅子行走數,若由他上場,定能給那宋人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
旁邊有將領詢問兀良哈·阿術:“都元帥,設拒馬陣吧!”
兀良哈·阿術拒絕:“兩萬大軍打這麽一支偏師,還要設拒馬陣?丟不丟人!且看著塔剌渾如何將那些人馬斬殺吧!”
塔剌渾一邊吼著:“我乃史奉禦,都給我讓開!”一邊用大刀對著潰散堵路的左翼蒙古士卒揮刀,有避之不及者,皆被塔剌渾斬於馬下。
其他蒙古士卒驚恐地看著這邊,看著塔剌渾凶惡的面孔,還有毫無憐憫地砍刀,聽著他大喊:“聽令!轉身者斬!後退者斬!不從軍令者斬!”
這確實很快就讓混亂的軍隊平靜下來——因為聽從他指令的蒙古士卒向著慌亂的同袍撲過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被自己同袍殺死的潰軍,臉上還殘存著迷惘。
兀良哈·阿術只是冷漠地看著這一幕,沒有阻止。
——慈不掌兵,不外如是。
精兵用同胞的血肉清理出一片空地,塔剌渾揮鞭抽馬,衝向辛棄疾:“兒郎們!殺——”
二騎相遇。
盡管衝陣了許久,辛棄疾的體力竟然還大有余地,馬槊挾裹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排山倒海般轟然而往,塔剌渾神情極為鄭重,執著大刀,沉默地壓過去。
大刀與馬槊用力撞擊,武器在空氣中震出嗡鳴。兩
位騎手未有反應,他們胯下戰馬已經先行發出哀鳴。
一觸之下,他們眼中都流露出驚訝。
力氣竟然相差無幾。
棋逢對手,將遇良敵,他們手中武器越揮越快,胯下戰馬的哀鳴聲越來越響。在塔剌渾一刀劈空之際,辛棄疾在馬上撇地站立起來,雙手連運馬槊,借著從上往下之力重重劈砍。
塔剌渾瞳孔烘的擴大。
多年戰場經驗告訴他,這一擊,他擋不住!
但此時躲開已經晚了,只能拚盡全力抬刀去擋,馬槊正撞刀身的頃刻,塔剌渾雙臂一震,身體晃了兩下,辛棄疾直勾勾地盯著他看,眼裡滿是瘋狂。
我要贏——
我一定要贏——
“轟——”
馬槊撕裂空氣,如滾滾洪流傾瀉,塔剌渾隻來得及喉頭髮出一聲咕響,就被這力道一掀,跌下了馬。
不好!
塔剌渾人生中最後的想法就是這兩個字,下一刻,戰馬從他身邊疾馳而過,長矛入體的穿刺聲“噗噗”作響。
塔剌渾死了。
辛棄疾距離兀良哈·阿術,還有八十步。
可這八十步,有弓兵。
箭雨傾盆而下,宋兵哀鴻遍野,一個接一個跌落馬背,這八十步裡,接近半數人沒辦法跟上辛棄疾,剩下一半,有三分之二的人肩膀中矢,手臂中矢,身上血跡斑斑,依舊咬緊牙關跟著辛棄疾。
不跟上就會死,跟上了就能活!
這個想法從他們衝陣開始,就牢牢刻在他們心中。
辛棄疾沒回頭,沒救援。
衝陣不能停,一停下就是死,必須前進!必須鑿穿敵軍!
蒙古士卒一個接一個被戰馬衝翻,一個接一個被長矛捅死,被馬蹄踩踏而死,更有的,是被己方箭雨射死。
這場戰鬥已經瘋了,誰也停不下來了。
周圍堆滿了士兵的屍體,有宋人,有元人,駿馬在嘶鳴,士兵在怒吼,擎旗的魯小好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折磨,血與沙的味道礪進鼻腔,嗓子裡好像有砂石在摩擦。
“都元帥!設拒馬陣吧!”
“不必!”
兩輪射箭之後,兀良哈·阿術身邊兩名大將持著斧子,沿著之前塔剌渾清出來的血腥道路衝向辛棄疾,他們的想法也很好——你不是很厲害嗎,那我們就攻你的馬!把你從騎兵變成步兵,看你還厲不厲害得起來!
然後,兀良哈·阿術看到令他膽裂魂飛的一幕。
那宋人武將不躲不避,向著持斧的兩名元將衝去,一個照面,馬槊撞向左側元將肩胛骨,那元將臉色慘白,立刻明白為何之前兩人和他對戰時都那麽快敗於他手了,但提醒之聲還未發出,自己已經被撞得翻了個跟鬥,落下馬去。這一次僥幸未死,被親兵冒著生命危險從馬槊與長矛之中拖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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