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霓將這團雪球撈到大腿上揉,笑眯眯:“在這個時代,一名妃子居然能攛掇皇帝允許女子為官,如此舉動,令牝雞司晨,對那些士人而言,這就是禍國妖妃。”
“可是墨家矩子不是女的嗎?”
“特例之所以是特例,就是因為它沒辦法成為常態,而且,墨家矩子是匠人,不參與朝政。”
秦朝女子地位相對於後世的確不低,但是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高,秦始皇在碣石刻石時,便提出過自己的一個觀點:男樂其疇,女修其業。在他們看來,男耕女織才是有秩序的生活,可以出現太后執政,但那必須是天子還年幼,等到天子成年,還政於天子才是古人眼中好女人應該做的事情。
青霓一手托腮:“等著吧,秦始皇提出這事後,一定會遭遇巨大的抵製。”
這回哪怕是李斯,也會沉默了。
翌日,午朝。
始皇帝說完自己將要下達的政令,視線在底下默然無聲的臣子身上轉過,語氣仿佛十分和煦:“諸卿覺得如何?”
仿佛流星砸入大海,轟的一聲巨響,激起浪花千丈。
超過三分之二的臣子站出來反對。
“陛下萬萬不可,以婦人為政,必有不祥事,陛下莫不是忘了殷紂之禍!”
“顛倒乾坤,何利之有?婦人專政,國不靜!陛下若讓女子為官,非人君之象!”
“陛下……”
“陛下……”
說一千遍一萬遍,意思就是,女人當官就是不行!哪怕是陛下你提出來的,別的事都能商量,這事絕對不行!
始皇帝今天似乎特別好說話,被那麽多臣子反對也沒有不悅,語氣依舊和煦:“李斯,你說。”
李斯緩緩起身,緩緩下拜,這一拜的時間似乎很長。“陛下……”李斯垂下眼,“臣認為,女子從政,不可。”
“哦?”陛下看向王翦,“老將軍以為?”
王翦道:“陛下,臣非文官,隻論軍隊:可使女子從軍,卻不能令男女軍隊有所往來。”
沒有說反對,但是也確實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你要是非要女子從政我也沒辦法,但最好是讓男臣女臣分開來。
李斯心裡“嘖”了一聲,“老狐狸。”
如果真的分開,難道陛下還會把女的分在朝堂上嗎?而女的不進朝堂,就不是高官,分個爵位養起來唄,不會跟他們爭本來不多的官位。
始皇帝再看向扶蘇,“扶蘇,你說。”
扶蘇頓了一下,起身,俯首,“陛下,恕臣無法言說。”
大臣們有些訝異,隨後明白了過來。
哦,對,長公子沒辦法說,畢竟當年垂簾聽政,還想把秦王之位給自己和奸夫所生孽種的那位趙太后,是長公子的大母。小輩不言長輩之過。
嘶——
大臣們再次反應過來,古怪的目光看向上首的帝王。
陛下,你母親聯合外人,差點廢了你的秦王之位,女子亂政的禍事你經歷過,現在居然還能毫無芥蒂允許女子做官?陛下你也不是這種心胸寬廣的性子啊。
始皇帝眸光有一瞬間鋒銳,垂下的眼瞼又將那絲寒芒掩蓋,“顛倒乾坤?國師對此策亦表了讚許,爾等對乾坤的感悟,難不成比神仙更深?”
臣子們悄悄交換了眼神。
他們就說怎麽皇帝會突然提出女子從政,看來是神女的提議。
有臣子輕聲:“這不是禍國嗎?”
縱然始皇帝點出了這背後有神女的意思,眾臣子依然不肯順從,淳於越站出來,委婉地說:“陛下,國師精於修行,卻未必精通國事。”
始皇帝食指輕擊案幾,話語中似是終於染上了不滿,“諸卿是都想抗旨?”
臣子們心說:這是肯定的,讓女子也從政,本來一百個人分一鍋肉羹,現在要變成兩百個人分,競爭更激烈了。我們倒是還在朝堂上,子孫後代怎麽辦?
不過,這句話不能直白的接,陛下不一定吃軟話,但一定不吃臣子硬來……
“不錯!”博士仆射周青臣忽然跳出來,身姿傲然,“陛下!商紂之滅國便是聽從婦言,該為吾等鑒戒,陛下若一意孤行,致使亡國,臣不舍命相勸,有何面目見歷代先王!”
不加粉飾的威脅,使本就氣氛凝固的朝堂更加雪上加霜了。
對上始皇帝冷下的臉,臣子們:“……”
這是傻子吧!
要不是場合不對,他們都想破口大罵“君腦殼有疾否”!
以死明志這玩意也要看君主啊!咱們陛下你看他注重過名聲嗎?你和他硬來,他本來能被說服的,都非要實行這個政令不可了。
周青臣好像讀不懂氣氛,高呼一聲:“陛下!萬望臣的性命能讓陛下回心轉意!”喊完就要一腦袋往柱子撞過去。
其他大臣連忙攔住人。
這個說:“周仆射三思!”
那個說:“周仆射萬萬不可!”
周青臣掙扎著還要往柱子撞,“別攔我!我為儒者,就該勸諫君主!我死不足惜,大秦不能亡!”
“別別別,周仆射冷靜!”你別再說了!再說下去事態更嚴重!
其他人悄悄對眼神,更加無奈了。
這麽個死腦筋,是怎麽坐上博士之首位置的?
“讓他撞。”始皇帝驀地寒聲。
大臣們下意識懵住,周青臣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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