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有客上門
布具一格開業好多天, 柳夫人也抽空過去看了一遍,回來對顧馨之更是讚不絕口。
柳山長聽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直說她不好好賣布, 折騰什麽燈啊架啊,一看便是不務正業, 嘩眾取眾,瞎折騰。
氣得柳夫人把他攆出去書院住了幾天。
這麽多年,柳山長也習慣了, 灰溜溜回到書院,端著姿態, 到處逮人問題摸底,沒兩天, 全書院都知道, 柳山長又被山長夫人嫌棄了,回來找他們麻煩了。
書院學子們早已習慣,除了背書勤一點, 別的該幹嘛幹嘛。
因此, 當柳山長巡視到書院某處, 發現幾名學生正對著某書的詩篇激烈地討論時, 還頗為溫和地安撫他們, 道:“仁者見仁, 智者見智,我們非詩者本人, 不一定能全知其詩中含意, 得一二分意境足矣。”
有一學生卻提出異議:“山長, 道理我們都懂, 但這位集冊之人,卻將白先生的雨夜詩並入詠志詩篇,但周先生的雨夜全篇都是景致描寫,這不太合理。”
“哦?”柳山長詫異,“哪篇,我看看。”
學生當即將詩作遞過來。
柳山長低頭一看,皺了皺眉,下意識翻到扉頁——
“……是。”
他瞪著書稿咬牙切齒了半天,扭頭喊道:“去,把謝慎禮給我喊過來!”
他僵了僵:“你們也抄了一份啊。”他認得筆跡,正是面前一位學生的。
學生們都習以為常。
“是。通篇都是景物,學生以為,應當放入詠景篇。”
這些定製款,其實都不難,只是在這時代的傳統服飾上加些巧思。
布坊講究四大樣,布料、繡工、染色、裁剪。
《當代知名才子詩篇》
“我也……”
“我也抄了一份。”
***
另一頭,布具一格順利開張,顧馨之放下心頭大事,但也更加忙碌了。
“山長,我們自知這是好詩,但這著書者歸類,不太嚴謹啊——”
柳山長擺擺手:“我就隨口一說。”繼續看那篇詩作,低聲誦了遍,“早蛩啼複歇,殘燈滅又明。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聲[注①]……”
他好懸止住到嘴的話。
柳山長瞪他:“你壓根沒品出來!”他點著詩句解釋,“這白居易大晚上不睡覺,聽蟲鳴反覆停歇,殘燈滅了又點,晚上關著窗,外頭下雨打在芭蕉上,他隔著窗都能聽見……這不就是夜深難寐嗎?哦,這白居易是不是至今還沒被派官?這不就寂寥愁苦嗎?還不是詠志是什麽?你們幾個琢磨半天,還覺得人分類出錯,竟是連個閨——”
卷起書冊,挨個給人一下,怒道,“將這詩句好生抄寫個百八十遍,醒醒腦子的!”
柳山長閉上眼,將詞句含在嘴裡吟誦:“……啼複歇……殘燈……明滅……芭蕉聲……”他倏地睜開眼,大喝一聲,“好!!好詩!!”
“是。”那名學生拱手,“學生覺得很有用處,抄一份賞析。”
柳山長哼了一聲,扔下他們,大步離開。
“是!”
回到書房,發現他帶回來的那冊《當代知名才子詩篇》又回來了他桌上——學生們已抄了幾份,這份原稿就送回來了。
繡工這塊,她不打算跟老鋪子爭。一是她請不起好的繡娘,二是這塊製作工期太長、來錢太慢,短時間也很難打過京裡其他的布坊衣鋪。
布料,她打算推香雲紗。
這世界也有香雲紗,但都是從南邊采購而來。香雲紗製作繁瑣,產量少,加上路途遙遠,運費昂貴,這香雲紗的售價也就高居不下。
她打畢業開始就接觸香雲紗,從事這個非遺行業已近十年,加上有現代高科技分析技術,她對各步驟的製作原理理解得更為透徹,絕對不比這個時代的老師傅差。
香雲紗是她打算拿來當鎮店布料的。
現在第一批香雲紗已然入庫,後續的製作卻卡在薯莨這裡,她上回已經托雲來的管事幫著留意,看看能不能在入夏前再弄一點。香雲紗最好的銷售季節,是在夏日,如今剛入農歷五月,不著急,也急不來。
所以她把布坊的亮點,放在了染色和裁剪上。
正統的布料是基本盤,她肯定要賣。但她也要創新,染色是她選的路子。
毛巾是她的嘗試產品。她在現代用的染料都是化工產品,到了這裡,只能天然提取,怕弄不好,所以才從小物件試起。
毛巾染了幾批,她才敢往布料上操作。
還不敢多染,失敗了幾匹,最終才成了三匹,也即是那三套做樣板的裙子,一套桃粉漸變,一套天青漸變,還有一套是香檳色。尤其是香檳色,用到了黃、紅、黑、白、藍五種色,非常難調。
但效果喜人,讓她這段時日的辛苦沒有白費。
她站在巨人肩膀上,對顏色的經驗和把控,是這些只靠口口相傳的傳統老師傅們比不上的,往後她的布具一格,除了傳統布料,還可以染一些新鮮顏色的布料,讓那些挑剔的貴人們買回去讓他們家仆人裁剪縫繡。
除了染色,還有裁剪。
她浸淫布料行業多年,香雲紗是她的拿手技藝,染色調色是她從小玩到大的行當,剪裁設計,就純粹是愛好了——畢竟做布料的,哪個沒有當設計師的夢想?
她這種熟悉布料的人,做起設計,創意不夠,審美卻是妥妥的。但她的創意不夠,是指在瞬息萬變的現代社會,在這裡,以她的設計理念和審美觀點,妥妥地走在社會前沿。
這不,一下便收到幾十套定製,能忙好幾個月了。
如此以來,她家鋪子,除了繡工,布料、染色、裁剪,都能立起來,怎麽著都能賺點生活費了。
現在單子有了,布匹貨源也穩妥,就差染料了。
薯莨是一則,其他顏色,也不能放過。
她目前試出來的幾種顏色,大都是在莊子周邊或采買、或采摘回來的。如今要批量使用,便不能再靠這種零碎打鬧的方式。
她也沒自己累著,前些日子倒騰的時候,許氏和徐叔都有跟著,對這些草木都算認識,這會兒倒是方便,隻將需要的材料清單交給他們,顧馨之就當了甩手掌櫃。
她開始琢磨新的顏料。
如今的色調還是太簡單,還多是用的當季草葉、草根,她得多試一點。
布坊裡的工作上了正規,染色材料有許氏她們操心,她開始帶著水菱、香芹及振虎等人,漫山遍野的跑,經常早早出門,晚上背著一堆樹葉、草根、枝條回來,然後煮水看色,試染。
忙起來,就把謝慎禮忘到了腦後。
直到有客人找上門來。
彼時,顧馨之正在小廚房熬煮她那些五顏六色、奇奇怪怪的植物,聽見有客人,頭也不抬道:“誰啊,讓娘或者徐叔去接待,我這裡不得空。”
香芹有些委屈:“奴婢也不認識,那人就指明要見你來著。”
顧馨之瞪她:“你姑娘是接客的嗎?誰說要見就得出去?”
香芹嚇了一跳,急忙擺手:“姑娘這話可胡說不得……這不是,那位老人家看著年紀挺大,氣派也足,奴婢怕給家裡惹事嘛。”
顧馨之:“……那你不得問問人家姓甚名誰嗎?”
香芹連忙點頭:“有的有的,他說您認識他家夫人,正好他過來這邊踏春,就順便上門來討頓飯的。”
顧馨之:“……”這問了跟沒問似的。看了眼鍋裡的草木,她朝邊上的水菱吩咐,“再滾一次就停火,等我回來再說。”
“是。”
顧馨之略擦了擦手,大步流星往外走。
一路快走,片刻功夫,便抵達待客的大廳。
屋裡只有一老一少兩位,老的那位背著手站在堂前盯著她自己寫的對聯,少的候立在旁。
顧馨之挑了挑眉,踏進屋裡,問:“恕在下眼拙,敢問先生是……?”
老者聞聲回頭,上下打量她一眼,皺眉:“你便是顧家姑娘?怎的一身邋遢髒汙就出來見客?”
顧馨之:“……”她面無表情,“老先生,不是你說上門討頓便飯的嗎?怎麽還挑剔起主人的衣著打扮呢?”
老者語窒,有些羞惱:“來者是客,你怎可這般無禮?”
顧馨之:“……我也沒見過上門就挑剔主人家衣著的。你又沒遞帖子讓我準備準備,還怪我不換衣服接待。你這人好生不講理啊。”
老者:“……”
顧馨之還惦記著她那鍋顏料,也懶得應付,遂逐客:“行吧,既然你這般講究,恕我家缺糧少肉,請不起這頓便飯——老先生,請了。”
老者:“……”
他何曾被人這般掃地出門……這顧家姑娘,當真可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