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沒什麽防備的時候聽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大多數人都反應不過來。

  顯然， 蔣延除了遊戲打得好一些，在其他層面上便屬於這個大多數人。所以他幾乎是沒怎麽多想地扭頭向後看去。

  這一扭頭不得了。

  當即對上了李善澤零下溫度，冷到快要結冰的眼神。

  “隊， 隊長……”

  吧嗒一聲。

  蔣延手裡的筷子掉在了磁盤上， 發出清脆的聲音。

  蔣延慌了。

  蔣延一瞬間覺得自己做賊心虛，出現了幻覺。

  只是用譏諷的眼神掃了一眼他面前的烤鴨。

  李善澤瞥了一眼蔣延對面坐的男人。

  這裡不是郊區麽，李善澤這會兒應該在基地才對。就算是基地裡想吃烤鴨了，可這種事情怎麽會輪得到李善澤這個老板來跑腿。

  他倒也沒菩薩到這個份上。

  沒心情回消息，倒是有心情來吃烤鴨了。

  這樣站在人面前，非常具有壓迫感。

  李善澤語氣強硬了下來，大跨幾步來到蔣延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並不打算給蔣延留面子。

  如果眼前人換做是脾氣暴躁點的黃興凱， 恐怕就要一拳頭揍到他臉上了。

  李善澤深吸了一口氣， 強迫自己壓抑住憤怒，對蔣延道。

  李善澤並不坐下，隻冷笑一聲。

  李善澤又不是真的冤大頭，會相信他隨口編造的謊言。

  “那好，你願意在這裡說也行。”

  “你出來，我們在外面說話。”

  李善澤沒有戳破他這可笑的謊言。

  李善澤最慣常是喜怒不形於色。

  蔣延又是坐在凳子上，被李善澤這麽冷冰冰地盯著，一下子就有了坐立難安的感覺。他連忙要替李善澤拉開另一張凳子：“隊長，你先坐下，聽我解釋。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

  就算這事兒他再生氣，至少表面上， 李善澤不會讓他下不來台。

  而且肉眼可見。

  此情此景，這些解釋在杯盤狼藉的餐桌面前顯得是如此無力。

  誰曾想會是這樣一幕出現在眼前。

  胃口很好。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李善澤。

  也因此蔣延此時存著僥幸心理，心想，幸好是李善澤。

  看上去三十歲左右，流裡流氣，不像是圈內人，說是表哥到也合理。

  蔣延卻死皮賴臉坐在原地不動， 假笑著道：“別啊隊長， 外面冷， 我這邊兒正跟我表哥吃飯呢，出去不太好。”

  但李善澤不是黃興凱。

  蔣延心裡盤算地很清明。

  可誰知道， 誰知道……難道是見鬼了麽！

  李善澤的身高本就高，體型也健壯。

  他的態度不怎麽好，很生氣。

  看樣子吃的還不少。

  其實蔣延已經不需要解釋了。

  這才敢大搖大擺的露面。

  想到這裡，李善澤頓時覺得一陣惡心感襲來。這幾天他沒少為蔣延的行為找補，一直也期待著他能給自己，也給俱樂部一個滿意的答覆。

  但周圍人投來的好奇目光告訴他， 這一切並不是幻覺， 李善澤的的確確是這麽出現了。

  在俱樂部這麽多年，蔣延幾乎沒怎麽見過李善澤生氣。就連當年袁竣要走，李善澤也只是沉默了許久，最終一言不發選擇了讓人離開。

  但這並不意味著李善澤會選擇無視。

  蔣延冒了身冷汗，心裡嘀咕李善澤今天怎麽這麽凶，和平時一點兒都不一樣。但事到臨頭，他也只能硬著頭皮編下去：“是啊，看到了，怎麽可能沒看到……但是這倆天我家人出了事，實在是沒心情用手機。”

  “哦，原來你知道我發了消息。”

  這也是自然的， 任誰在這種情況下遇到蔣延都不會高興。蔣延可是整整耽誤了俱樂部的訓練三天，還是在這麽緊張的季後賽前。

  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並不是什麽家人車禍，單純就是蔣延想消失。

  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對隊伍來說很重要，也知道隊伍想繼續走下去沒他不行，所以決定拿捏這一點，逼俱樂部也是逼李善澤妥協續約條件。

  可惜恐怕就連蔣延自己都沒想到。

  李善澤會這麽傻，真的信了他所謂的借口。

  真是太蠢了。

  蠢到李善澤想狠狠罵自己一頓。

  他攥緊了拳，又再度深吸了一口氣。

  “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你解釋什麽了。”李善澤看似非常平靜地說：“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麽，我想這幾年俱樂部待你不薄。”

  蔣延嘴唇顫唞了兩下，下意識還想狡辯：“沒，沒有……”

  其實蔣延膽子真的不算大。

  雖然心裡有那麽多的小心思，但當著李善澤的面，他發現自己還是沒什麽膽量直白地說出口，哪怕是已經如此場面。

  就連離開俱樂部。

  做是做了，但他也一直不敢太直白地把自己想法說出來。
    而是期待著李善澤自己去猜。

  如果放在平時，也許蔣延可能一輩子都說不出實話來。

  但今天不一樣。

  坐在他對面的男人，也就是他的表哥，給他出主意的人，看不下去了。

  表哥不僅年齡比蔣延大，社會經驗也遠比蔣延個網癮少年豐富，高中沒畢業就在外面混。雖然表哥並不懂電競，但他看得懂人情世故。

  眼前這個大帥哥顯然是一切都明白了。

  再裝下去根本沒什麽用。

  這種時候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的訴求說出來。

  “你就直說吧，把之前告訴過我的話都原原本本告訴你家老板。”

  表哥看不下去地勸阻道。

  蔣延抿著唇沉默，緊張地不敢抬眼看李善澤。

  而李善澤這時也顯然還是站在了表哥這邊，他在發現蔣延不願意開頭以後，扭頭就看向了表哥：“他不說，你來幫他說吧。”

  “隊長……”

  蔣延囁嚅著。

  李善澤卻不客氣：“你閉嘴，讓他說。”

  其實這樣更好。

  與其聽蔣延支支吾吾含糊不清的暗示，不如讓這位表哥開口。看上去他知道很多，蔣延也告訴了他很多的樣子。

  畢竟蔣延也許會在他面前撒謊，但對自己的親人，絕對不會。

  表哥的性格也直接，見自己表弟這會兒窩囊的不行，乾脆就把事情明白地擺上桌面：“這位老板，我有話直說。我表弟這些年在你俱樂部打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這一行職業壽命都短，過幾年大概率都要退役，所以你們得對他以後負責。”

  “哦。”

  李善澤冷淡的應了一聲。

  所以難道是蔣延覺得他那份續約合同沒有為他以後負責的意思麽？

  有意思了，李善澤想。

  的確，李善澤承認，這個行業的選手職業壽命的確相對不長。

  大部分的選手在LPL打到25、26歲以後，就會成為觀眾們口中的“活化石”“老選手”，從而被更年輕的選手取代掉職業空間。

  比起尋常人動輒四五十年的職業生涯。

  電競選手的職業生命確實是太短了。

  但蔣延他有沒有想過。

  大部分普通人一輩子都掙不到一千萬。

  而這是蔣延那份續約合同一年的工資，不包含商務分成與獎金。

  人總不能既要又要吧？

  又想享受電競行業的高薪與光鮮亮麗，又不想承擔這份職業所帶來的失業風險。這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

  但李善澤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去指責蔣延。

  沒必要。

  他隻淡淡對表哥示意：“繼續吧，還有呢？”

  表哥也說上癮了，乾脆一鼓作氣：“還有就是，我覺得當年我表弟在你們俱樂部那麽困難的時候都沒有選擇離開，你們現在也得講義氣，記住他當年的貢獻。”

  李善澤現在對他說出什麽話都不感到驚奇了。

  完全就是一個意料之中。

  而蔣延坐在一邊，雖然看上去很窘迫的樣子，但從神色上來看，似乎對他表哥所說的一切都沒什麽太大的異議。

  看來這些話也的確是蔣延自己說不出口的肺腑之言了。

  李善澤心中有了數。

  “還有呢？”

  “哦哦，還有就是。你這老板也太不厚道了！”

  表哥撓撓頭，嘟噥：“對剛來的員工那麽好，又讓他去拍宣傳片，又給他高工資的。你們這樣做，太讓老員工寒心了。小夥子，看你這麽年紀輕輕就當了老板，應該沒什麽經驗，我告訴你這樣可使不得。新員工雖然好，但老人才是公司的關鍵啊。如果寒了老人地心，你以為新人會在你的公司待太久嗎？”

  李善澤越聽眉頭皺地越緊。

  這個所謂的新員工，莫非指的是……言景？
  表哥嘟噥了好久，總算是把自己表弟給抱怨的東西全部說了出來，隻覺得渾身神清氣爽。

  而再看自家表弟的模樣，神色雖然也有不安，但卻隱隱內涵一絲讚許。

  到了這個地步。

  蔣延也確實是想明白了。

  與其繼續和李善澤打啞謎，倒不如說明白了算了。而且他現在手裡有著最重要的籌碼不是嗎？

  就算李善澤看不慣他。

  但只要李善澤今年還想俱樂部出成績，那就少不了他。

  這個節骨眼兒上沒有任何輔助可以發揮地比他好。

  蔣延甚至是提前打探過二隊的輔助才做出的決定。

  他知道那家夥不行，才敢這麽冒險。

  而蔣延更知道的是，李善澤對冠軍的渴望是無人能比的。哪怕今年的他已經不是場上選手，可他為了BTW的冠軍，也會舍棄一切。

  一些錢而已。

  李善澤最不缺，不就是錢嗎？

  以李善澤家裡的那些財產，他們這些選手的薪水，不過是手指縫裡漏出來的毛毛雨，更何況俱樂部現在也能賺錢。

  可就當蔣延做好了要和李善澤直來直往討價還價談條件的準備時。

  李善澤在聽完了表哥的話後，沉默了片刻，選擇了起身離開。

  “明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