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莫名地仿佛進入到了唐駿銘的精神領域。
傅椎祁輕咳一聲, 笑著說:“黎川,是我哄楊複過去的。小喻不知情,他是無意中跟我說漏嘴了。Dylan是小喻的同學嘛, 聊天聊到Dylan邀你過去。正好我也要過去, 地方還挺近的,就讓楊複去了,看你們緣分。看來你們挺有緣分的,哈哈哈哈哈。”
“……”
只要我不出聲,我就不在現場,丟人的就只有楊複。
“哎呀, 既然這麽有緣分, 你就再給他次機會唄——”
傅椎祁的話沒說完,楊複就把通話掛斷了。然後他尷尬地瞅我一眼, 飛快別開腦袋,說:“他有病, 你當他放屁。”
“……”
我看你也病得不清。人以群分。
“你放心,”楊複臊眉耷眼,垂著頭說, “雖然我還是……但不會再逼你, 也不會糾纏你。我現在這樣兒, 配不上你。其實,以前也不怎麽配得上。你那時候年紀小, 不懂事兒, 我比你大,佔著便宜偷著樂, 由著你胡鬧。”
他說著, 停了幾秒, 接著說,“那些都是其次,我主要是想說……我……對不起,川兒,我、我那時候,對你幹了挺多混帳事兒,沒臉求你原諒,但還是想跟你再道個歉。你哥沒文化你知道的,就是一盲流,沒素質,急起來就想著先操了再說。”
我:“……”
“那會兒,我知道我是犯你忌諱了,你來真的,想跑。我急了,不知道怎麽弄。”他說到這裡,咳嗽了兩聲。
我正要叫他別說了,他接著說:“我想把事兒弄好,結果弄得一團糟,傷害了你。你平時沒罵錯我,我就是頭豬。”
我一怔。
他居然一直記著我平時怎麽罵他的,想幹什麽?有朝一日清算嗎?
我原本要問他,既然知道犯我忌諱,又為什麽還要那麽做。想了想,算了,沒意義。他已經做了,這就是他的性格,剛愎自用、獨斷專行,我和他媽都得聽他的。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這樣,現在都三十多了,估計這輩子就這樣了。
“行了,不說了,”他嗓子啞著,低低地說,“我燒都退了,你去睡吧。我身體好得很。”
騙子精,一開口就是謊話。我忍不住懟他:“你在醫院花的錢比我花的多多了。”
他訕笑了笑:“那能說明什麽……說明我比你怕死唄。”
“你怕死你還搞那些事情幹什麽?”我終究還是問了他。不打算問的,可是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問了。
他依舊低著頭,聞言歎了聲氣,好像我很令他無奈似的。
然後,他抬眼望著我,反問我:“我不搞,誰搞?池鄭雲會搞?他就是那個什麽,怎麽說的來著……牆頭草,那邊有好處往那邊倒。他比我還不是個東西,至少我能為了你去拚命,他平時嘰嘰歪歪廢話一堆,真要他拿命了,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
我有時候懷疑,到了下輩子,楊複都不記得我了,他還記得池鄭雲!
我說:“誰都可以不搞。”
楊複剛說著說著,情緒上來了,語氣沒剛才軟乎,一下子硬了起來,也激動起來,邊咳嗽邊說:“我咳就是咳咳咳知道你會這麽咳咳說……”
可把我糟心得!
卻也一下子清醒過來。我幹嘛跟他在這裡吵,都一拍兩散了。
於是,我打斷他的話,冷靜地說:“別說了,都過去了,我倒個溫水給你喝了就睡覺吧。”
我去拿保溫杯,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我余光注意得到。
我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拽住我搞東搞西搞強製,但他終究沒動,只是用那股子餓了八天的野狼似的眼神一直盯著我。
可能是他真的悔改了,也可能是他現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頂著他這駭人的目光去倒了溫水過來,遞給他喝。
他一邊喝,一邊繼續盯著我,臉上沒了笑意,陰惻惻的。
他喝了幾口水,把蓋子蓋上,杯子放到一邊,趕在我開口前斬釘截鐵地說:“我就要搞。”
我:“……”
我剛就應該在他水裡放點東西,隨便什麽都好,比如蟑螂,驅風解毒,幫助他早點離開病魔or人間。二選一,隨緣選中哪個是哪個。
“不搞你想怎麽著?跑?往哪兒跑?躲回鎮上去?就為了跟你沒關系的這破事兒?就為了他們有病?”他問我。
“我不想跟你車軲轆,你睡覺吧。”我試圖簡單粗暴地結束話題。
他卻來勁了,在那繼續軲轆:“我不跟你說,就是因為我知道,我說了,你肯定就會一直跟我說:別搞了、跑吧。你遇到什麽事兒,第一反應就是跑,你自己回想回想是不是這樣。可有的事兒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川兒。我這麽跟你說吧,再來一次,我還是要搞,一個家裡不能都是不頂事兒的!”
我都被他氣笑了,請問他:“哪還有家?我家都被你拆完了,我有幾個你拆幾個。”
他一下子不說話了,轉頭看著牆壁,粗粗地喘氣。
半晌,他平息好了情緒,又低下了腦袋,好聲好氣地服軟:“行了,不說了,都休息吧,我這渾身疼。”
“疼死你算了。”我惡毒地說。
他低著頭笑了兩聲,又咳嗽起來,咳了好一陣,帶著笑意罵我:“小白眼兒狼。”
我真想打他一頓,但一來他現在病著,二來我已經和他斷絕關系了。我是窩裡橫,而他不是我窩裡的了。
我不說話了,坐到小沙發上,拿毯子裹住自己,閉眼睡覺。
“你回你自己屋去睡啊。”他說。
我不理他。
他改口道:“要不你睡床上來。”
我還是不理他。
他念叨了一陣,終於放棄了,但最後還是不甘心地嘀咕了幾聲:“你就強吧,等醒了渾身疼你就知道了……怎麽就這麽強。”
我閉著眼睛懟回去:“有你強嗎?”
他想了想,倒是樂了,嘿的一聲,說:“這倒是。”
“……”
我閉著眼睛也要翻個白眼。他值得。
楊複就是個奇葩,從什麽方面來說都是。
明明一身的病,發高燒一晚上不到就退了,早上起床已經能吃能走,靠著翻譯器和民宿老板談笑風生,就偶爾還咳嗽幾聲。
不像我,被他咒渾身疼,醒了真的疼,煩死。
我知道我在無理取鬧。
但反正他不知道,我只在心裡和自己說說。
今天天氣不妙,出於安全著想,我和Dylan不去跳傘,在民宿裡待著。
Dylan是熱心腸,聽楊複說車拋錨在半路了,問了下周圍的建築環境,就有數了,說和發小一起去幫楊複把車開回來,他發小會修車,他會開車。
楊複推辭了幾句,耐不住對方熱情,把車鑰匙給了他們。
他們離開民宿後,就剩了我和靳哥和一頭豬。
靳哥坐得離我們遠遠的,一臉嚴肅地捧著手機刷擦邊視頻。有次我無意看到了。
楊複從牆邊的報刊雜志架子上抽了幾份,坐到我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看了起來。
我不應該理他,但我就想氣死他。於是我陰陽怪氣地問:“看得懂嗎。”
他眼皮子都不抬一下,邊翻邊笑著說:“我是文盲,又不是瞎子,我看不懂字兒就看圖唄。”
氣死我。
我不理他了,起身回屋裡睡覺去,靳哥跟著我走。
我睡了一覺起來,已經是傍晚了,民宿老板叫我出去吃飯。
都開吃了,沒看到楊複。
我以為這貨複燒了,就說我去看看。
總不能讓人倒在人家民宿裡吧?那多晦氣啊,影響群體形象。
Dylan咦了一聲,問我沒看手機嗎,楊複沒給我留言說嗎。
我拿起手機看了下,什麽都沒有,就問Dylan楊複應該給我留言說什麽。
Dylan說:“我們把車修好回來,他就說有事急著走。你在睡覺,沒叫你。”
我過了幾秒應了一聲。
回屋後,我把楊複拉黑了。反正留著也沒用。
那天之後,我再沒看過楊複的直播,平時眼睛掃到他的消息、甚至只是帶楊字或者複字我都嫌晦氣,趕緊跳過去。
他既然鐵了心不想複合,那就不啊,難道我會覺得很可惜嗎?
過了一個多月,范叔暗戳戳地向我刺探軍情。
我想了又想,不知道怎麽說,就沒說,假裝沒看到,索性不回復他。
這當然不禮貌,但如果我回復,很容易不小心說出不禮貌的話。
反正都不禮貌,就從源頭做起吧。
我想,在楊複他媽媽和范叔的眼裡,我就是個名副其實的白眼狼,甚至還有點拆白黨那意思。
仔細想想,我在大部分人眼裡可能都是這形象。
但是,我不在乎,他們愛怎麽想怎麽想。
范叔我可以不回消息,然而,傅椎祁就在公司上班,他一直沒退股,現在直接往我辦公室跑,跟我說,楊複自打出來,再沒沾過葷,男的女的都不碰,平時叫去唱歌打牌都不去,最多吃個飯,吃飯的時候勸酒不喝,別人說顏色笑話,他就閉緊嘴巴隻笑不搭腔,好幾次把氣氛搞僵了。吃完飯,好說歹說都非要趕著回郊區那個農家樂去,出家人都沒他恪守清規。
最後,傅椎祁說,那些都算了,要只是那樣,他就不費這個心了,可現在楊複都開始抄經書了,神神叨叨的,他怕。
你怕你就別搭理他啊!
我很無語,暗暗地給了傅椎祁一個白眼。
怎麽的,不亂搞關系還值得我誇一句還是怎麽?
傅椎祁真是閑得蛋疼。
“請你不要再拿這種和我沒有關系的事情來找我。”我盡量客氣地這麽說。但如果他繼續糾纏,我就會不客氣。
傅椎祁哎呀一聲,看起來很愁:“你倆那麽多年感情,你怎麽舍得啊。”
“他讓你來的嗎?”我問。
他理直氣壯理所當然:“不是,他倒是讓我少管閑事千萬別來騷擾你。”
“……”我都被他逗笑了,請問他,“那你為什麽?”
傅椎祁欲言又止了一番,樣子做作得要死,我正要客氣地跟他說如果不方便說可以不說可以馬上離開我的辦公室,他終於難以啟齒地啟齒了:“小喻說,他原諒我,就跟你和楊複複合一樣不可能。那我尋思著,你跟楊複複合了,小喻不就沒理由不原諒我了嗎,那他不就得原諒我了嗎。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邏輯沒錯吧。”
“……”
我平靜地做了幾個深呼吸。
在這突然而短暫的時間裡,我莫名地仿佛進入到了唐駿銘的精神領域。
——喻兼而終於清醒過來了。早該分了。
但馬上我意識到不對,沒多想,脫口而出問道:“但你倆不是還在一起……”
我今天中午還看到喻兼而又去傅椎祁辦公室呢。
傅椎祁長歎了一聲氣,蹙著眉頭跟我說:“他現在只是還為了他哥那邊應付我……我想要他的真心。”
他這話實在是令我惡寒,忍不住戳穿他的險惡用心:“你不想給錢了。”
他沉默著看我,看了很久,幾度想開口說點什麽的樣子,但都沒說。
當然啊,這種混蛋當然就無話可說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