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你這有點兒莽啊黎總。
翌日中午, 我在行雲和靳哥的陪同下,帶著我的助理小薛和行李去了機場。
靳哥作為我的保鏢,肯定是跟著我一起去南邊的, 而行雲, 他說他反正被停學了,在家待著也是待著,又不放心我,就和我一起去吧。確實是這麽回事兒,而且,我也怕他一個人在家待著憋悶瞎想, 正好帶他去外地散散心。
因為天氣原因, 我們的航班晚了一會兒。在休息室等待時,行雲去洗手間, 我一個人閑坐著,就打開手機, 打算看會兒金融快報,可前段時間刷八卦論壇刷多了,留下了“後遺症”, 這會兒見著了圖標, 忍不住點了進去。
不料, 我一點進去,就見著了我最不想看到的那個名字, 後面還跟著另一個我不想看到的。
我想跳過去, 可手一滑,不小心點開了。
大意就是說, 昨晚楊複和人在夜總會喝酒, 中場時, 邊西川遮遮掩掩(但遮了個寂寞)地過去了。
據知情人士爆料,邊西川是被楊複叫過去的。
本來楊複在為了近期的事兒愁呢,還跟黎川打電話吵了一架,狐朋狗友紛紛安慰他,把他安慰好了,振作起來,覺得果然還是邊西川這個癡情白富美好,遂一個電話將白富美叫過去,當是官宣了,眾人紛紛叫嫂子。
邊白富美嫂子哪見過這陣仗(估計確實是很難見到一群這貨。雖然上流社會的實質是下流,但面上還是端著高貴的架子,不會這麽起哄,令人腳趾摳地),臉紅透了,又害羞又高興,正所謂守得雲開見月明。
一整晚他都特小鳥依人地依著楊複、接受各方給嫂子的敬酒,最後還跟楊複回酒店去了。
但是,據其他的知情人士(大概是酒店的工作人員或者住客)爆料,他倆沒回完全,回到一半,也就是酒店大廳,邊西川就被邊家人找到並帶(逮)回去了。
可真是一出可歌可泣的白富美為愛和家人作鬥爭的經典故事啊。這邊建議他們火燒邊家然後攜手殉情化蛾子,不失為一段佳話。
感謝他們惡心到我,我暫時戒斷娛樂毒品,看財經新聞。
我們是傍晚六點多抵達的茂泉縣。
從燕城飛去茂泉縣最近的機場倒是快,兩個小時不到,但從機場去茂泉縣耽誤時間。我們在機場附近的車行租了輛保姆車,自己開過去。快到的時候,天都開始黑了,兩旁的路燈不怎麽亮。
這條馬路雖說是近幾年撥款新修的,但除去上貢各處的回扣紅包,本來就那麽點成本,還天天過裝建材的大貨車,路面狀況很差,到處坑坑窪窪。
我司那個工程已經修了一半,這回我過來,提前通知了這邊的項目負責人洪經理。洪經理親自到縣高速口接了我們一行人,路上說打掃了一座小樓給我們下榻,但如果我們想住縣上酒店,他馬上安排。
我說沒事,就住自家吧,正好趁此機會視察下。
洪經理說是,他也是這麽想的。
洪經理五十多歲,長了副老實人模樣,是從燕城本部調派過來的。我和他向來不熟。他是工程部的中層,一年到頭都在外面實地做活兒,我們很少打交道。
車開到項目的大門口,遠遠的,洪經理說了聲不好。
我往前一看,大門口圍著烏泱泱一片人。
洪經理歎了聲氣,對我說:“又鬧事來了……先停下車,我過去溝通下。”
開車的是我助理小薛,他踩了腳刹車,從後視鏡裡瞅我,見我點頭,這才把車緩緩停到路邊。
不久,洪經理回來,敲了敲我這邊的車窗。
小薛從後視鏡瞥我一眼,放下這塊玻璃。
“黎總,馮氏宗親理事會來人了,他們會長知道你來了,想請你吃飯,給你接風洗塵。”洪經理說。
所謂的馮氏宗親理事會,就是那個鬧事的當地宗族勢力。
來都來了。
我早就做好了和他們打交道的心理準備,至少現在對方是請吃飯,而不是直接砸我車,比料想的已經好很多。
當然,不排除是鴻門宴。
“卻之不恭。”我很裝模作樣地這麽回答。
吃飯的地點定在馮會長(其實就是族長)家。
他家出乎我意料的大,從院門口到他住的五層樓房門口,目測一百來米。
不是那種敷衍地圈起來的院子,他家院子顯然經過精心的設計和打理,很整潔乾淨,地上鋪著規整的鵝卵石花紋路,有假山,有噴泉,有花圃,還有放養的孔雀。
孔雀絲毫不怕人,拖著長長的尾巴走來走去。
接引我們進來的是馮氏宗親理事會的一個理事,看起來很年輕,可能和我差不多大,像讀過書的,架著副黑框眼鏡,穿著得體的西裝,一直笑眯眯的。
這會兒他見我看著孔雀,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別舉報啊,黎總,合法的,綠孔雀才不準個人飼養,我們這裡只有白的和藍的,都拿了準養證。我爸年紀大了,養著玩兒,修身養性,哈哈。”
我看著他:“你爸?”
他反問:“我沒說嗎?哎,可能是忘了。會長就是我爸啊。”
說話間,我們來到了樓前。
門口站著一堆人,被擁簇在最中間的是個拄著拐杖、穿著唐裝的白發老人,也戴著副眼鏡,笑眯眯的,乍一看和孔雀理事如出一轍。
“這就是我爸,也是咱們馮氏宗親理事會的會長。”孔雀理事說完,朝那群人介紹我,“這位就是黎總了。”
大家紛紛和我打招呼,很熱情親切,更像鴻門宴了。
我和馮會長互相見過禮,他像模像樣地做了個請的手勢,請我們進屋。我還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和他並排一起進去。
感覺像在演戲,還是年代劇,不像現代。
整件事就很滑稽。
一個貧困縣的下屬貧困村,族長家這麽富貴。
不止族長家,在剛剛來的路上,根據我看到的,馮家村其他人家也都挺富裕的,人均三層小洋樓,外牆面鋪滿瓷磚,門前的坪上停著至少一輛小汽車。
但馮家村是貧困村。
我來之前看過資料,整個茂泉縣及其下屬村落都是財政扶助的對象。
馮會長客氣地請我入席和他並坐主位,然後他笑吟吟地說:“沒想到,黎總這麽年輕,年輕有為啊。”
好做作啊。
“過獎了。”我也做作地說話,“也沒想到馮會長這麽老當益壯。”
馮會長笑了起來,周圍他的族人跟著笑,紛紛打趣(gong wei)他具體是怎麽益壯的,比如說,前幾個月他小兒子的出生給他即將到來的七十大壽增加了許多的喜色。
我:“……?”
馮會長顯然很為老來得子這事自豪,面色紅潤地端起青花鬥彩蓋碗茶杯,慢悠悠地喝著,聽眾人誇他要七十了還能生出崽來(救命,真的不是被綠了嗎)。
更有好事者,仿佛是生怕我不信,起哄讓理事長夫人抱著嬰兒過來給我瞅瞅,還讓我抱抱,給孩子點點水,這樣一來,以後孩子也會像我這麽漂亮成績好。
我科學地覺得這之間毫無聯系。
再一看那理事長夫人,我的腦海裡冒出一行字:一樹梨花壓海棠。
看起來,這夫人甚至可能比行雲都小,臉上還帶著未消的稚氣和嬰兒肥。
我看了看小孩兒,沒抱,說不敢抱,沒抱過,怕碰著了。
其實我是怕他們碰瓷我。
他們就讓我摸摸小孩,祝福一下。我敷衍地摸摸,敷衍地祝福,心道這真的毫無意義,我在繈褓中的時候肯定沒人祝福我。
送走小孩兒後,晚宴繼續。
馮會長裝傻地關切地問起楊總近況,我說因公司內部變動,楊總已經不任職了。他說:“唉,你們內部的事,我們肯定不好說什麽。”
知道就好,老不死的,希望你說到做到。
顯然他沒打算說到做到,下一句就是:“可我們以前那些,都是跟楊總談好的,現在……黎總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你以為食堂打飯呢?他打的飯就非得他吃完?這是工程啊大爺。
我沉穩地說:“你們和楊總談好的,我並沒有變動過,一直都是照舊。”
他笑了笑:“也是。只不過,楊總不在,大家心裡不踏實。燕城離這遠,我們村裡都不知道具體什麽情況,難免人心惶惶。下面那些小輩不懂事,鬧得黎總特意跑這一趟,黎總多擔待。”
“事情能圓滿解決就好。”我說。
他端起酒杯示意,我看了眼面前的酒杯,端起來和他碰杯。
各式山珍海味流水似的送上來,席間,馮氏族人一直在東拉西扯,我一提到正事,他們就把話題往別處扯,讓我多吃菜多喝酒、吃飯不要聊那些。我隻好不說了。
席吃到深夜,可算是吃完了。
我婉拒了馮會長的留宿,和行雲他們回到住處,關上門,小薛發出的驚悚言論:“他們不會趁我們晚上睡著來燒我們房吧?”
我:“……”
靳哥說:“晚上我和小嶽輪流站崗,你倆放心休息。”
翌日清晨,我和小薛出臥室相見,顯然雙方昨夜都沒放心。
“我開了一晚上直播,賺了三塊五。”小薛苦中作樂,“本來我是打算著,如果有意外,好歹留個證據,順便掙點打賞,肯定有觀眾老爺愛看刺激的。”
我:“……”
好主意,怎麽沒告訴我?
開玩笑的。
不過我確實有被網友建議過捉奸時開直播,因為一看我就不會罵人,而她們會,她們幫我。
我倆下樓,聞到早飯的香味,往廚房方向一看,行雲端著一碟子雞蛋攤餅出來,朝我們看來,打了聲招呼。正好靳哥此刻從外巡邏回來,也和我們打招呼。
我們正吃著早飯,洪經理來了。我邀請他一起吃,他坐下吃了張餅,說一會兒小馮理事過來找我。就是昨天那個馮會長的碩士兒子,洪經理說這人很得馮氏家族的重用。
不用洪經理說,昨晚上我也看出來了,馮會長一直在對著我誇他這個兒子,不知道的還得以為是在跟我相親呢。
這個小馮理事本科是國內985,碩士是在美國讀的,專業是金融。
吃完飯,我們剛出門,就看到門口停著輛吉普車,小馮理事靠在車門上低頭按著手機,注意到動靜,抬眼看過來,站直了身,朝我走來,笑著打招呼:“黎總,早安。本來想請你們吃早茶的,洪經理說你們已經在吃了,我就說算了,明天再吃,明天我來早點。”
我看了眼洪經理。
小馮理事說:“我讓他別說的。就這麽點事,黎總別生嫌隙啊。”
“不會。”我說。
他今天穿了身休閑服,笑著說:“黎總難得來一回,我做向導,帶你到處轉轉,看看,這是個好地方,以後要是開發,村裡真是更願意再次和黎總合作,雖然昨天才見面,但我爸跟我們說,黎總就是合他眼緣,一看就是人中龍鳳。黎總別覺得我是在拍馬屁瞎說啊,我爸真會看相的。”
我笑了笑。
他說:“來,上車。”
我先上車,為表客氣,坐副駕座。
小薛和靳哥準備上後座的時候,小馮理事笑著阻止:“你們不是開了車來的嗎。我有些話和黎總單獨說。放心吧,你們車一直跟著我的車,我不可能大變活人。而且我是自己來的,我和黎總一樣,就是個讀書人。”
話說到這份上,我就讓靳哥和小薛別上車了。行雲多看了我幾眼,最終還是跟靳哥他們去了。
小馮理事一邊開著車,一邊給我介紹窗外的風景、當地的情況。說著說著,他話鋒一轉:“黎總,肯定好奇我們這邊怎麽看起來沒那麽貧困吧?”
我說:“倒不是完全想不明白。”
他哈哈地笑了幾聲,說:“但你只知道為什麽村裡有錢還能評扶助,為什麽我們這裡能有錢,你就不一定知道了。你看看這邊,以前沒開發,沒景區、沒經發新區,連高速都不經過,地形崎嶇,土質差,雨一大就泥石流,完全是窮山惡水,能賣錢的野生動物都沒幾隻,還氣候濕熱,蛇蟲鼠蟻多,人容易生瘴病。”
我順著他的話問:“所以,為什麽能有錢?”
“賺的唄。”他說。
我:“……”廢話。
他咧嘴笑著,轉頭瞥了我一眼,轉回去繼續開著車。
“這幾年主要是靠投資,所以我在村裡地位挺高的,不是因為我爸器重我,這是果,我被他器重是因為我學金融,會投資,賺了不少,這才是因。”他說。
我問:“那原始資本怎麽賺到的?”
一般情況下不應該這麽問,這比較隱私,但是他先挑起話頭的,那麽他就是在等著我問。
他握著方向盤,眼睛看著前方路面,說:“黎總再想想?就我們這地方,優勢不多,能乾的事兒少。”
我順著他的暗示想了想,想到一種可能,心裡一咯噔,沒說話。
他撇眼瞅了下我,說:“想到了吧?八九不離十。”
這裡靠近邊境,而且窮鄉僻壤,以前少有外人來,如果想作為違法犯罪的大本營,無疑是很方便的,比如……
我正想著,小馮理事轉頭對我用唇語說了兩個字:走私。
“……”
他又笑起來:“越來越查得嚴,早就沒幹了,現在就是靠投資分紅。”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問。
他說:“坦誠相待嘛。我們昨天和黎總吃了頓飯,看得出黎總是個爽快人,我們就也爽快,跟什麽人說什麽話。”
這人看似爽快直接,其實還是圓滑。
我說:“既然如此,明人不說暗話,項目上的糾紛,你們是想怎麽解決?”
他說:“我雖然投資賺了點錢,但遠遠不夠,早晚坐吃山空。我想跟在黎總身邊學習。”
我微微一怔,想了想,問:“你的意思是,我聘請你做公司高管?”
“我還想要股份。”他說。
你怎麽不想上天呢?我問:“就為這件事,你們引我過來?”
他反問:“你不想知道,以前是誰帶著我爸他們做事發財的嗎?”
“說老實話,你不說,我沒想到你爸身後還有人。”我真誠地說。
我以為他們就是因為窮,自己琢磨出的路子。
他大笑了幾聲:“黎總,這也太老實了!”
我沒說話。
過了會兒,他再度開口:“是你肯定想從我這裡拿到證據去對付的人。”
我愣了下。
難道——
我一下子太驚訝,許久沒說話。
還是小馮理事打破車廂裡的安靜,問:“沒錄音吧?黎總。”
我說:“沒。”
他把車停到一個魚塘旁,解開安全帶,看著我,說:“黎總,事情比較大,謹慎點,對你我都好,我得開個電子干擾器,您先跟後面的人說一聲,不然他們擔心你,過來看情況,打斷咱們的對話。”
我與他對視一陣,低頭給行雲發消息。
行雲回了個好,讓我小心。
他那部車一直停在這部吉普後面的十來米沒動。
小馮理事扭著身子從後座拉過來一個電子干擾器,打開,用他自己的手機測試了下,滿意了,抬眼看我。
“這回這事,是那戶人家讓我們乾的,針對你,想讓我們給你製造個意外。”他說。
“我猜到了。”我說。
他微微挑眉:“猜到了你還敢來?黎總,看不出來啊,膽子這麽大?”停了下,戲謔地說,“但是想想你跟楊總是一對兒,就覺得不奇怪了。”
我沒說話。
什麽人跟楊總是一對兒啊。
“那萬一我們聽那人的話,你打算怎麽脫身?”他問。
“總有辦法。”我說,“我不能不來,不然公司內部會對我有意見,你們不也就是算準了這點嗎。”
雖然當時股東大會罷免楊複是很順利,但那是趁著輿論的風頭。風頭一過,公司裡對我不滿的聲音塵囂而上。
一些人在心裡將我看作楊複的附庸,哪怕我學歷高,把財務部管理得很好,那種初印象已經根深蒂固了。
而且,他們還覺得我小題大做、楊複特別冤。
雖說可能楊複確實和邊西川有一腿,但楊複都給了我名分和名下所有財產,邊西川惱火都輪不到我惱火啊,真是完全搞不懂我到底有什麽不滿的。
雖說我有絕對控股權,他們有所不滿也一時掀不出什麽風浪來,但倘若時日久了,他們聯合起來搞事情,或多或少都會造成麻煩。甚至我覺得邊家如果想害我,會從這方面入手。
因此,這次馮家村的事,我必須要認真解決。
事實上,已經有人在借機提議讓他們的楊總回來主持大局了。
小馮理事打趣道:“你這有點兒莽啊黎總。萬一臨場沒想出辦法,你不就沒了嗎?”
我沒說話。
我不打算告訴他,我是有備而來。就讓他覺得我莽,我又沒損失。
靳哥和行雲自不必說,小薛是自由搏擊比賽全國總冠軍(雖說是業余賽)也暫且不說,我賭楊複和池鄭雲不會讓我死。
如果他倆不能保證我在這裡的安全,那他們就會徹底斷絕我過來的可能。
換言之,我能抵達這裡,就代表他們有保護我的對策。
如果賭輸了,行雲他們仨可以安全離開,就讓我死在這,我願賭服輸。
小馮理事長歎了一聲氣,摸出煙來,朝我遞了一根。這種氛圍,我不得不接過來,他湊過來給我打火,我讓他點了,然後把煙捏著,沒抽。
他給他自己點了根煙,抽了一口,吐了個煙圈,舔了舔嘴唇,沉默了一陣,說:“我們村得自救。姓邊的根本不管我們死活,前些年他消停了會兒,現在又想利用我們搞事情,還越搞越大,他是想我們全村死。”
他停了幾秒,說,“當然,我跟你說心裡話,如果我們村還是幾十年前吃不上飯的情況,那乾也就幹了,來回是死。但現在,我們不需要鋌而走險了,所以想洗手上岸。村裡這些年很重視教育,就是想利用下一代轉型。我爸那人吧,我知道你肯定看不上他,我也看不上,娶個比我還小的老婆,搞得我多尷尬啊。但他作為族長來說,是夠格的。我和他商量過,我們得擺脫邊家的控制。但顯然對方不可能同意。那就只有一個辦法,推倒它。”
我靜靜地聽著他說這些,忽然產生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問他:“楊複和你們是什麽關系?”
他又抽了口煙,說:“半夜三更打電話把我叫醒跟我說你要在我這裡掉一根頭髮他就掐死我的關系。”
我:“……”
他又笑了起來,但漸漸地笑容淡了下去,低下頭把這根煙抽完了,在煙灰缸裡摁滅,然後抬眼看著我,問:“你以為他為什麽買這塊地?”
我沒說話。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斜靠著車門,說:“搞倒邊家不是表表決心喊喊口號就能做到的,很可能我們把事情揭露了,死的卻是我們,邊家毫發無傷。所以,一開始我們根本下不了決心反抗。這個時候,楊複找上了門。當然,我們起初並不信他,因為這不是錢的問題,是他媽一堆人命的問題。但他真的幫我們打消了當時邊家要利用我們村走私人體器官的念頭。”
我沉默了一陣,問:“你們現在揭舉邊家,不怕把自己也栽進去?”
“不怕。當年的事都是我爸我叔伯爺爺乾的,就是些香煙、油、礦產、化工原料,不至於傷天害理。那時候,我們這代還穿開襠褲呢,當然是清清白白。”他笑得很狡黠,“再說了,他們死的死了,活著的歲數這麽大,判不了多重。至於錢,這些年洗乾淨了。”
我:“……”
他正經起來,說:“但如果我們不把握好這個機會,又被邊家牽扯進去,那這一代、下一代,祖祖輩輩,都會一直走在不歸路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