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光包含很多種顏色，你能具體說說都有哪些顏色嗎？”

  小孩兒回答得不夠準確，顧青也沒有指責什麽，而是繼續引導的問道。

  只是，小孩兒的思維方式好像始終與顧青預想中的不太一樣。

  小孩兒低垂著腦袋，冥思苦想好一陣，反倒是變得困惑了。

  “就是光的顏色啊……”

  媽媽說過，暴風雨之後，就會出現彩虹。

  他的暴風雨還沒過去，可卻已經先遇見了彩虹。

  顧青就是他的彩虹，顧青的顏色，就是光的顏色，所以彩虹也是光的顏色。

  但具體要說光是什麽顏色，小孩兒又沒有辦法很準確的用詞匯來表達了。

  等顧青下樓了，抬頭往上一看，還能看到小孩兒費力的趴在裝有防盜欄的窗戶邊眼巴巴的望著他。

  這小孩兒吧，初見的時候是有些不好相處，但無非就是防備心重了點，這是好事，怎麽也不能形容為孤僻吧？
  為什麽施蘭會這樣形容自己的孩子呢？

  顧青又想起晚餐後他進廚房非要幫施蘭洗碗的時候，施蘭跟他說，小孩兒從小到大都沒有朋友，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玩兒，顧青是第一個願意跟小孩兒玩兒的人，也是小孩兒的第一個朋友。

  顧青放下電子筆，站起身來，先開了口。

  “哥哥，你也吃~”

  很快，顧青就在繪板上畫出了彩虹的模樣。

  顧青沒有經歷過小孩兒經歷的那些事情，但對於孤獨的感覺，他卻感同身受。

  施蘭怕兩個小孩兒餓肚子，打算放下果盤就立刻回廚房，司洛音卻早早的就已經剝好了一顆葡萄，然後趁著施蘭還沒直起身子的時候，就把剝好的葡萄喂到了施蘭的嘴邊。

  “最上面的這道是赤色，往下是橙色，以此類推，最下面這道便是紫色……”

  可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兒Hela，怎麽可能會跟一個三歲的小孩兒成為朋友呢？

  施蘭看著小孩兒稚嫩的面龐，壓下心底諸多的疲憊與情緒，張嘴吃下葡萄，溫柔的摸了摸小孩兒的頭，然後就轉身進廚房了。

  這到底是彩虹的顏色錯了？還是顧青不是他的彩虹？

  司洛音有時候真是乖巧懂事得讓人心疼。

  小孩兒還沒想明白問題的答案，玄關處卻突然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音，隨後兩人便見著施蘭拎著一袋新鮮的水果進了屋。

  很快，施蘭就把水果洗好端了出來，放到了兩個小孩兒面前。

  可是處於十歲小孩兒的立場，跟三歲的小孩兒玩兒，就只是在帶小朋友而已，根本不會有任何對等的交流。

  他不缺朋友，甚至很多同齡的孩子都非常樂意跟他做朋友，對他也十分仗義真誠。

  施蘭很快把鞋換好了，然後拎著水果過來。

  顧青：？
  顧青聞言偏過頭朝著司洛音那邊看了眼，對於施蘭的話語格外疑惑。

  但施蘭沒有回答顧青心中的疑問，就進廚房了。

  小孩兒糾結得眉頭都緊緊皺在了一起。

  “該說抱歉的是我才對，你是昨天把洛音送到醫院的那個孩子吧？昨天我情緒有點激動，沒來得及好好跟你道聲謝。”

  顧青一邊說著，一邊在繪板上選中了顏色，然後用電子筆在繪板上勾畫出一道赤色的半弧線。

  也許在三歲小孩兒的眼裡，只要是願意跟他玩兒的人，無論年紀大小，都是朋友。

  施蘭聞言，歉意的笑了笑。

  顧青本來是想說不用了，他馬上就要回家了，但他這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著施蘭繼續道。

  見著小孩兒遲遲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顧青也沒為難小孩兒，而是主動給出了答案。

  “我們家洛音從小性子就孤僻，謝謝你能跟我們家洛音成為朋友。”

  施蘭進了屋，把水果放在了玄關處的櫃子上便準備換鞋，結果突然見到了顧青，整個人愣了一下，然後連拿鞋的動作都頓住了。

  小孩兒好像真的挺喜歡跟顧青玩兒的，顧青出門的時候，小孩兒就送到門口。

  “媽媽，吃葡萄~”

  看著小孩兒這般熟稔主動的模樣，顧青不禁愈發的懷疑起來，施蘭是不是對自己的孩子有什麽誤解？
  顧青原本是打算等施蘭等回來了，他就離開的。

  可實在是架不住施蘭和司洛音的熱情挽留，於是顧青在留下來吃過晚飯之後，又呆了一會兒，甚至還和小孩兒互換了家裡的聯系方式，這才離開。

  司洛音太可憐了，這麽小的孩子，正是處於天真玩樂的年紀，卻始終都沒有玩伴，他的內心得有多孤獨啊。

  “彩虹有七種顏色，分別是赤、橙、黃、綠、青、藍、紫。”

  當初顧青雖然對小孩兒說過，跟小孩兒做朋友這類的話，可當時只是為了穩住小孩兒的情緒，哄著小孩兒去醫院而已。

  小孩兒看看繪板上五顏六色的彩虹，又看看身旁神情專注繪畫的顧青，怎麽都沒有辦法把顧青和五顏六色對上號……

  “阿姨您好，我是顧青，今天傍晚的時候在外面遇見了洛音，所以就冒昧把他送回來了，打擾到您非常抱歉。”

  “快坐下吧，我去廚房把水果洗洗，你們先吃著，然後我就做飯。”

  客廳裡只剩下顧青和司洛音兩個人，小孩兒把果盤全都推到了顧青面前，整個就是一副熱情好客的小主人模樣。

  然而，面對朋友這個身份，顧青卻沒有辦法反駁什麽。

  可是，顧青卻沒有辦法告訴自己的任何一個朋友，其實自己並不是Alpha，而是一個Omega。

  Omega和Alpha是需要保持性別的距離的，所以這也注定了，顧青沒有辦法和同齡的Omega做最親密的朋友，也沒有辦法跟自己的任何一個Alpha朋友毫無芥蒂，也毫無界限的相處，甚至，為了保險起見，連Beta朋友都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他的心裡藏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這個秘密父母知道，可父母並不能完全代替他的朋友……

  孤獨的滋味顧青太明白了，所以他不忍心拒絕小孩兒。

  朋友這個詞，就當是一個善意的謊言，如果可以，他會把這個謊言延續到他生命的盡頭以後。

  *
  周一，A城私立中學，小學五年級（一）班。

  “顧青，你這兩天晚上都忙啥呢，怎麽都不來我家玩兒啊……”

  早晨第一節 課剛結束，坐在教室最右邊後排角落的柯祺就立刻跑來了坐在最左邊後排角落的顧青課桌旁邊，然後隨手拉了一張同學的椅子坐下，盯著顧青，一副要問個清楚明白的意思。

  “你以前畫畫雖然也忙，可晚上有時候也會帶著畫板來我家畫畫的，前天晚上不來也就算了，怎麽昨晚也不來啊？”

  “我昨晚去你家找你，都沒找著人，我去涼亭那邊，也沒見著你。”

  柯祺是真的鬱悶了，他跟顧青是發小，兩人從小就一起玩兒，雖然顧青也不怎麽搭理他，大部分時候都是他跟在顧青屁股後面跑。

  “你不去涼亭那邊還能去哪兒啊？難道是又發現了什麽新的秘密基地？”

  “昨晚有事。”

  顧青一邊整理自己課桌上的書本，一邊簡單回答了柯祺的問題

  他沒有說到底是什麽事，但柯祺卻不死心，非要刨根問到底。

  “什麽事啊？跟兄弟我也說說唄？”
    柯祺今天腦後也梳著一根小辮子，不過大概因為他一直都在鬱悶顧青沒去他家玩兒的事情，總是忍不住去抓自己的後腦杓，就把小辮子給抓得亂糟糟的了。

  顧青不是很想詳細的說司洛音的事情，不然柯祺又會問個不停，於是便籠統的解釋了一下。

  “昨晚出門碰見遇見了一個迷路的小孩兒，就把小孩兒送回家了才回家的。”

  “迷路的小孩兒？那你報警了嗎？那小孩兒家得多遠啊，我在你家等了你好久都沒見你回來……”

  柯祺還是有諸多的問題要問，顧青應付得有點心力交瘁，乾脆便不答話了，而是翻開習題冊，開始認真做題。

  柯祺見狀，也不打擾顧青了，就坐在旁邊看著顧青做題，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柯祺才戀戀不舍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小學的課程安排不是很緊張，下午五點多就放學了。

  顧青收拾著書包就要回家，肩膀卻一下子被人攔住。

  柯祺十分霸道的就把顧青的書包接了過來，然後連同自己的書包一起背在了背上。

  “走，今晚去我家做作業啊，你都多少天沒來我家玩兒了？這次可不能拒絕我啊？”

  “我爸給我買的遊戲機我還沒拆呢，就等著你來，晚上我們寫完作業就打兩把遊戲唄。”

  話語落下，也不等顧青反駁，柯祺直接就拖著人奔去自己家了。

  柯祺家和顧青家離得近，步行也就五六分鍾的距離，柯祺經常都會邀請顧青去他家玩兒，有時候顧青不去，柯祺就自己跑來顧青家玩兒，來的次數多了，柯祺簡直都快成為顧青父母的第二個兒子了。

  所以，當柯祺讓自己的母親給顧青家打個電話知會一聲，說顧青在他家寫作業，晚點才回去的時候，顧青父母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

  反正兩家距離這麽近，晚點回家也不會出什麽事的。

  小學的作業不多，題也簡單，顧青很快就寫完了。

  但柯祺的速度卻很慢，一來，是他心思根本不在學習上，白天老師教了什麽，一回家他就全都忘光光了。

  二來，他壓根就不想寫作業，隻想著和顧青一起玩兒新遊戲，所以一直磨磨唧唧的也不好好寫作業。

  顧青把柯祺的情況全都看在眼裡，他知道柯祺就等著他把作業寫完就開始打遊戲。

  但他和柯祺雖然是朋友，可他卻並不想做縱容柯祺墮落的朋友。

  所以顧青做完老師布置的作業之後，又拿出了自己買的習題冊開始做了起來，並且對柯祺道。

  “你什麽時候把題認真做完，我們就什麽時候玩兒遊戲，你要是做不完，今天就不玩遊戲了。”

  柯祺：“…………”

  如果能綁著顧青來陪他打遊戲就好了。

  柯祺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含淚開始默默與自己天書一般的習題冊鬥智鬥勇……

  就這樣，兩小孩兒一直做題做到了晚上九點才結束。

  柯祺看著自己填滿答案的習題冊，大大的松了口氣，然後迅速的收拾好書本，就去翻自己的遊戲機了。

  只是，柯祺才剛把遊戲機接好線，把其中一個遊戲手柄遞給了顧青，準備大戰一場的時候，顧青的母親卻突然打了電話過來。

  “顧青，剛才有個自稱是施阿姨的人給你打了電話過來，說有事情想問你。”

  “我跟她說你現在不在家，然後就把電話掛了，你等會兒有空的時候，就給那位阿姨回個電話吧。”

  “好。”

  顧青掛斷了母親的電話，然後借用柯祺家的電話給施蘭打了個電話過去。

  一定是很著急的事情吧，不然以施蘭的性格，不會這麽晚打電話過來找他的。

  電話撥出去之後，很快就被接通了，施蘭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軟弱，甚至呼吸的頻率都是十分不穩定。

  “喂……”

  “施阿姨，我是顧青。”

  一聽到是顧青的聲音，施蘭好像立刻就打起了精神來，然後急促的問道。

  “顧青，今天晚上洛音有來找你嗎？”

  “沒有啊，怎麽了？”

  顧青心裡隱隱泛起一絲擔憂，隨後，他就聽到施蘭急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

  “沒有來找你嗎？那我的洛音會去哪兒啊？”

  “我今天下班回家，就沒有見到洛音，還以為他來找你玩兒了。”

  “往常洛音被幼兒園的校車送回到家裡之後，都會在家裡等我的……”

  施蘭越說情緒越是不穩定，隔著電話，顧青都能感受到施蘭那種快要崩潰的情緒了。

  於是顧青趕緊安慰施蘭：“施阿姨，您先別急，您跟我說說，洛音經常都會去哪些地方，我陪您去找他。”

  然而，施蘭聽完顧青的話，情緒卻更加崩潰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施蘭一邊說，一邊哭。

  “洛音平時都會乖乖的呆在家裡等我回來，從不一個人出門的。”

  “我剛才還打電話問了幼兒園的老師和校車司機，他們都說他們是親自看著洛音進屋的。”

  “可是洛音現在不在家裡啊，我找遍了，都沒有找到……”

  施蘭話語裡透露的信息與顧青所看到的事實根本就沒有幾個能對得上的地方。

  施蘭說司洛音從不一個人出門，可是他才認識小孩兒三天，已經連續兩天都發現小孩兒一個人出門了。

  可是現在小孩兒不見了，情況緊急，顧青也來不及去自己的思考其中的問題了，而是又安慰了施蘭幾句，然後把書包放在了柯祺家，讓柯祺明天幫自己把書包帶去學校，就急匆匆的出了門。

  柯祺好不容易才把遊戲調試好，眼看著就要和顧青一起玩兒了，結果顧青就因為莫名其妙的事情跑掉了，柯祺哪兒能忍得住乖乖呆在家裡啊，於是也把遊戲機一放，就跟著顧青跑出去了。

  “你出去幹什麽呀？我跟你一起去！”

  這外面烏漆嘛黑的，想要找個小孩兒確實不容易，本著人多力量大的想法，顧青也就沒拒絕客氣跟著一起去，而是一邊往外面跑，一邊道。

  “有個認識的阿姨家的小孩兒丟了，我現在要去幫她找人，小孩兒大概三歲，是個男孩，長得很漂亮，脖子上掛著一把鑰匙，右手手指上固定著夾板，你也幫我找找。”

  “行！”柯祺爽快的應了聲，然後就跟著顧青去找人了。

  顧青才跟小孩兒認識三天，也不知道小孩兒平時都喜歡去哪裡玩兒。

  不過他兩次都在靜海湖那邊的灌木叢碰到小孩兒，剛才跟施蘭的溝通中，也沒聽見施蘭說去那邊找過，所以顧青便想著去那邊碰碰運氣。

  結果他運氣還挺好，剛到灌木叢那邊，就見著小孩兒自己從灌木叢裡爬出來了。

  小孩兒好像是在灌木叢裡睡著了，見著顧青的時候，漂亮的眼睛還有點迷迷瞪瞪的，好一會兒，才完全清醒過來，然後歪著頭看看顧青，又看看顧青身旁的柯祺，烏黑的眼珠子轉了轉，好半晌，才委屈巴巴的憋出一句話來。

  “哥哥，你今天沒來這裡，是因為一直在跟這位小辮子哥哥一起玩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