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聽筒那邊傳來小孩兒軟軟甜甜的聲音，讓顧青從晚上回來開始就有些浮躁的心瞬間就平靜了下來。

  “嗯……”

  顧青輕輕的應了聲，然後看了眼時間，剛好九點。

  他猜測得沒錯，這個年紀的小孩兒，最遲差不多九點就該休息了。

  照司洛音那性子，昨晚才約好的事情，今天晚上一定會給他打電話過來的。

  只是，小孩兒第一次給他打電話，好像有些緊張，電話已經接通了好半晌，顧青也應聲了好一會兒了，司洛音那邊卻遲遲沒有下一句。

  顧青張了張口，正準備主動說點什麽，然後就聽到小孩兒突兀的來了一句。

  “哥哥，晚安~”

  然後沒等顧青回答，小孩兒就迅速的把電話給掛斷了。

  顧青又是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

  施蘭隻當小孩兒是拿到新手機開心，迫不及待的就想跟自己認識的人炫耀，卻沒想到，在小孩兒的心裡，手機從來都不是重點，給顧青打電話這件事才是重點。

  “去哪裡當義工？”

  *
  周三，A城私立中學，五年級（一）班
  “哎，顧青，你聽說了沒？咱們今天下午不上課，要去校外當義工！”

  “是施阿姨家的孩子。”顧青並沒有什麽隱瞞。

  梁雲昕見著顧青把聽筒放回了原位，這才開口問道。

  司洛音也沒解釋什麽，只是朝著施蘭甜甜的笑了笑，然後軟軟道。

  他要早早睡覺，然後等待明天晚上九點的到來。

  “顧青，你倒是給點反應啊？下午不上課你不開心嗎？當義工加學分的，你不在乎嗎？”

  接下來的時間，顧青再也沒下樓來過。

  顧青聽完之後，情緒還是沒什麽波動，柯祺頓時就有點失望。

  “沒什麽事。”

  “顧青，誰打來的電話啊？”

  顧青不想再繼續聊司洛音的事情了，便對著梁雲昕道。

  “媽媽，我先回房了。”

  “哦，知道了。”

  柯祺哪兒能允許自己都知道的事情，還得讓顧青從別人的口中問出來啊，當下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信息告訴顧青了。

  “顧青，你的關注點不對啊，我要跟強調的是我們今天下午不上課！不！上！課！懂嗎？”

  “哎？別啊，我跟你說還不成嗎？”

  柯祺知道的信息比別的同學都多，這會兒跟顧青講起來，神態可驕傲了。

  司洛音當真是說到做到，說完晚安就不打擾他了。

  *
  “洛音，你剛才是在跟我說話嗎？”

  梁雲昕眉心輕蹙，“那孩子找你有什麽事嗎？”

  顧青看了眼柯祺一眼，情緒沒什麽波動。

  略顯擁擠的居民樓陽台上，施蘭正在收已經晾曬好的衣物，突然聽到客廳裡傳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便從陽台探身往屋裡看了過去。

  顧青：“…………”

  “就是市裡的那個健康養老院，你知道吧？隔壁班翠翠的爺爺就在那養老院呆著呢。”

  顧青還真不知道這件事。

  只要能不上課，那就是天賜福音，至於當義工什麽的，柯祺才不在乎呢。

  “今天下午，我們就去那個健康養老院做義工，照顧那些老人，要是表現好的話，加學分的！”

  “哦，給顧青打電話啊？是在試你的新手機好不好用嗎？”

  “我剛才是給顧青哥哥打電話過去了。”

  “媽媽，我要睡覺了，晚安哦~”

  司洛音手裡緊緊的攥著已經掛斷電話的手機，然後回答施蘭的問題。

  “不是。”

  梁雲昕也沒再追問什麽，等著顧青上了樓，就拿起了放在旁邊的毛衣針和毛線，繼續織了起來。

  “你不說我去問別人了。”

  上午第一節 課結束，柯祺就霸佔了顧青同桌的位置，然後神神秘秘的對著顧青道。

  “當義工？”

  “好。”

  “哦，就是昨天晚上讓你們出去找了好久的那個孩子啊？”

  “我在乎啊。”

  顧青抬頭看了眼教室裡黑板旁邊掛著的時鍾，然後好心提醒還賴在他同桌位置上不肯走的柯祺。

  “下節課是語文隨堂考試，我建議你趁現在還沒上課，抓緊時間先複習一下上周老師教的古詩，十有八九要考的。”

  “臥槽！我忘了下節課是語文的隨堂考試了！”

  柯祺一聽，猛拍桌板躥了起來，然後就迅速的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去翻課本去了。

  雖然他成績本來也不怎麽好，但顧青都開口提醒他的這種白送的分，不要白不要啊。

  而且，他要是多考幾分，回去哄得他爸高興了，說不定還能拿到個獎勵什麽的。

  上午的時間，一大半都在考試中過去了。

  等到最後一節課下課的時候，班主任才告訴班上的同學，下午全班同學都要一起去市裡的健康養老院做義工，讓大家中午準備準備，然後下午一點半集合出發。

  雖然說是做義工，但班上這些學生本質上也只是一群十來歲的孩子，重活累活之類的其實都乾不了。

  所以學生們去了養老院之後，能乾的活，也就只有幫忙打掃打掃院裡的衛生，洗洗碗筷，給院裡的爺爺奶奶們端個水，然後再陪著聊聊天什麽的。

  爺爺奶奶們年紀大了，記憶都不太好，跟孩子們聊天首先就會問問孩子們多大了，家裡有沒有哥哥姐姐之類的。

  剛開始孩子們還都乖乖的回答，後來等爺爺奶奶們反覆的問了好幾遍之後，有些孩子就受不了了，於是無論爺爺奶奶們再說什麽，那些孩子就是不開口回答了。

  還有些孩子，心裡也不耐煩，但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倒也沒有完全拒絕開口，只是再回答的時候，語氣多多少少帶了些不耐煩。

  只有一處角落，交流的氛圍始終和諧。

  “小朋友你叫什麽名字呀？”

  “爺爺您好，我叫顧青。”

  “今年幾歲了呀？”
    “今年十歲了。”

  “哎？你剛說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爺爺，我叫顧青，顧名思義的顧，青青河邊草的青。”

  “哦，顧青啊，是個好名字，你幾歲了啊？”

  “我十歲了。”

  “幾歲？”

  “十歲。”

  這樣的對話來來回回，重複了不下十遍，顧青尚且還未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旁邊的柯祺已經要被逼瘋了，趁著跟顧青聊天的爺爺喝水的時候，趕緊就把顧青給拖走了。

  “顧青，那群老頭子明顯就是腦子有問題了，無論你回答多少遍他們都記不住的，你別再回答了，沒用的。”

  “可是我不回答的話，爺爺會失望的。”顧青回答。

  “管他失望不失望了，又不是我爺爺。”

  柯祺一邊說著，一邊從衣兜裡摸了兩根棒棒糖出來，一根遞給了顧青，一根自己撕開了包裝紙然後含在嘴巴裡。

  “反正現在老師在另一個院子裡還沒過來，我們不管那群老頭子，沒人會發現的。”

  顧青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棒棒糖，沒吃，放進衣兜裡了。

  “爺爺奶奶們被送到養老院裡來，沒有子女時時刻刻陪在身邊，已經夠孤獨無助了，記性變差也不是他們想要的，他們也想記住很多東西，別人說什麽他們都記不住，他們的心裡比別人更害怕，如果我們因為他們記性不好，就不搭理他們，或者是對他們態度很差，他們心裡會很難過的。”

  “而且，以後我們也會慢慢變老，你也不想等你以後老了，急性變差了，就被這樣對待吧？”

  話語落下，顧青沒在這邊逗留，就又回到了屋子裡去繼續陪爺爺聊天了。

  義工活動結束，已經是下午六點，這已經超過了平時小學放學的時間。

  於是老師也就沒有要求學生們全都回到學校，而是離得近的就直接回家，離得遠的，再由老師帶隊回到學校，然後再各自回家。

  “今天也去我家寫作業？”

  柯祺單肩掛著背包，熱情邀請顧青。

  “今天讓我媽做芝士焗蟹寶，巨好吃！”

  顧青聞言，沉吟片刻，還是搖頭拒絕了。

  “不了。”

  “為什麽呀？”柯祺不樂意。

  “你是不想吃芝士焗蟹寶嗎？那我讓我媽做清蒸魚……”

  “不用麻煩阿姨了，我今天去看看洛音，就不去你家吃飯了。”顧青打斷了柯祺的話語。

  “洛音？那個小屁孩？”

  柯祺更鬱悶了，“你怎麽成天都惦記著那小孩兒？整得跟那小孩兒親媽似的，那小孩兒又不是沒媽。”

  顧青沒搭理柯祺的話，只是摸出手機來看了眼時間。

  依著小孩兒對他的依賴程度，多半是每天晚上都要按時給他打電話的。

  梁雲昕喜靜，家裡的電話鈴聲要是老響，怕是會吵到她。

  而且小孩兒要是打電話過來沒被他接到，肯定也會很失望。

  正好他今天有空，可以去小孩兒家看看小孩兒，順便幫小孩兒存一下自己的新號碼，以後聯系自己也方便。

  顧青要去司洛音家，就不完全跟柯祺同路了，因此兩人隻結伴走過了幾個路口，就分道揚鑣了。

  顧青沒有提前跟小孩兒打招呼，但他大概知道司洛音所在的幼兒園是什麽時候放學。

  這會兒施蘭還沒下班，多半是小孩兒一個人呆在家裡。

  到了司洛音家所在的居民樓，顧青輕輕松松就爬到了六樓，然後曲起指節，輕輕敲了三下門。

  門內很快傳來小孩兒謹慎的詢問聲：“誰呀？”

  “洛音，是我。”

  顧青出聲回答，他話音剛落，面前的門就被迅速打開，然後小孩兒就高興的跑了過來抱住了他的腿，一臉驚喜。

  “哥哥！”

  顧青抬手摸了摸小孩兒的頭，然後問道。

  “洛音，我今天可以留在這裡寫作業嗎？”

  “當然可以呀！”

  司洛音聽見這話，高興得不得了，立刻就轉身回到屋裡，然後跑到茶幾旁邊，把茶幾上擺放的一堆紙都給推開了，然後指著那一大片乾淨的地方對著顧青道。

  “哥哥，這片桌子都給你！”

  小孩兒的行為很簡單，但卻讓顧青心裡暖融融的，讓他感受到自己在小孩兒心裡一定有著非常重要的分量，才會讓小孩兒這麽真誠熱情的對待他。

  顧青拎著書包走到了茶幾旁邊，然後就直接坐在了地板上。

  剛才被司洛音推到一邊的紙有幾張輕飄飄的飄落了下來，上面有些歪歪扭扭的筆畫，因為紙張翻了面，顧青看到的是背面，讓他有點難以辨認上面的內容。

  與此同時，顧青又注意到小孩兒左手的指尖有些黑灰色的汙跡，看起來像是被鉛筆的鉛染上的顏色。

  “你在練習寫字嗎？”

  顧青好像猜到了什麽。

  “啊……沒……沒有啊……”

  小孩兒卻突然就害羞的低下了頭，然後別扭的否認了。

  “嗯？”

  顧青疑惑的看了看小孩兒，又看了看地上的紙張。

  不就是練習寫字嗎？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讓我看看都寫了什麽。”

  “不要——”

  小孩兒聞言，抬起頭來，本能的就要阻止顧青，但顧青卻已經先他一步，彎腰把地上的紙張撿了起來，然後照著紙張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跡念了出來。

  “g……”

  拚音？還是字母？
  顧青接著往下念。

  “u……q……i……n……g……”

  “guqing？”

  “顧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