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話應得沒有半點猶豫，語氣裡甚至夾帶了一絲殷切，就像是……早就準備賴在她家吃飯一樣。

  薑媛甚至懷疑，就算徐成玉沒有挽留梁琦，梁琦都會找個理由留下來。

  “你不著急回家嗎？”薑媛這話問得屬實委婉。她心裡真正想問的，是梁琦為什麽處心積慮想留在她家裡。

  薑媛年紀雖然不大，但與徐成玉生活的這些年，也算是看盡人間百態，梁琦心裡這點小九九，她一眼就看出來了。

  不過薑媛雖不解，卻並沒有當面拒絕她。畢竟梁琦只是一個和她一般大的女孩子，留下來吃頓飯也不會產生什麽影響。

  “我……我媽今天上班，中午不在家。”梁琦及時編了個理由。

  許是梁琦的語氣太真，薑媛信以為真，沒有為難她：“既然這樣，那你就在我家休息會兒吧。等你媽媽回來，我再送你回去。”

  “那……就謝謝你啦！”梁琦將手背在身後，笑得很甜，更多的感覺是慶幸。

  接近高中時的薑媛，似乎沒有她想象中那樣困難。

  梁琦點頭：“謝謝。”

  空氣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寺廟裡香火的味道，台子上擺著一個佛像。

  “謝謝。”梁琦從照片上收回目光，在她手裡接過杯子，發現這個杯子長得異常可愛。

  “好，”薑媛說完，又想起什麽，提醒道，“對了，媽，你做完飯記得給木木留一份，不然他回來又得抱怨沒飯吃了。”

  "木木？"聽到這個名字，梁琦隱約想起來點什麽。她知道薑媛有個弟弟叫薑木，不過在薑媛大學畢業那年就已經病逝，兩人的關系曾經很要好，因此每年的清明節薑媛都會去拜祭他。

  但觀薑媛臥室，牆壁上既然還掛著她跳芭蕾舞的海報，就說明這時候的薑媛尚未對跳舞一事心存抵觸。

  歲月曾幾何時剝奪了屬於她的熱烈，隻留給自己溫柔似水，在漆黑夜色裡愈發的殘缺冰冷。

  牆上貼了一些照片，是薑媛參加芭蕾舞比賽的照片。臉頰雖然有些稚嫩，卻掩不住她的靈動，每張照片裡的薑媛都綻放著微笑，梁琦注視著她的眼睛，竟有一種在與她隔著時光對視的錯覺。

  薑媛給梁琦拿了雙拖鞋：“我房間是左邊那間，你去我床上躺一會兒吧，我去廚房倒杯水給你。”

  她不貪心，對她的妻子，她有著無限耐心，願意一點一點地接近那顆遙不可及的心。

  趁薑媛去廚房，梁琦靜靜打量起這個公寓來。兩室一廳，牆壁略有些破舊，掉了些漆皮，看上去有些年歲了。

  梁琦知道薑媛練過幾年的形體，因此儀態很好。有一次她去接薑媛下班，路上遇到薑媛的同事，聽說薑媛從小學習芭蕾舞，但是從來不在公司年會上跳，有一次兩人放假在家，她無意間提起這件事，卻見薑媛神色回避，咬著嘴唇，眼中隱隱含淚。從那之後，她再也沒在薑媛面前提過這件事。

  薑媛見她有些愣神，不難猜測她在想什麽，無奈解釋道：“學校的文藝晚會發的，都是統一的款式。”

  她正看得出神，薑媛已經拿著接水回來了。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從那雙漂亮的杏眼裡，梁琦真正感覺到她對舞蹈的熱愛，這樣熾熱的感情，是梁琦從未在她的妻子身上感受到的。

  “是溫水，不燙，可以直接喝。”

  “媛媛，飯菜還要過會兒才能好，你先帶小梁回房間休息吧。”徐成玉女士交代道。

  梁琦順著兩側牆壁的裂紋找到那一間獨屬於薑媛的空間，像是順著記憶的年輪走近薑媛的過往。

  那是一個透明的小鹿玻璃杯，杯子上不僅有刻度，還黏了兩隻耳朵，有些像兒童牛奶杯，畫風著實與她妻子平時的模樣不怎麽吻合。

  “我弟弟，出去打球了，”薑媛無奈地說，“一到周末就這樣，上周打球摔傷了骨頭，這都還沒痊愈呢，今天又去了。”

  臥室不大，不過收拾得很整潔。與客廳不同，這個房間並未留下太多滄桑歲月的痕跡，牆壁也乾淨平滑，保留著少女最單純澄澈的心。

  聽到“文藝晚會”幾個字，梁琦心裡一動，大著膽子問道：“你參加了學校文藝晚會的表演？”

  薑媛：“嗯，芭蕾舞。”

  “一定跳得很好吧，”梁琦目光掃過牆上的照片，“這些照片真漂亮……”

  薑媛對她的誇讚無動無衷。帶有目的的誇讚她聽了太多，早已經很平靜了。

  誰知梁琦誇讚之後就沒了下文，好像剛才那真的只是一句發自內心的真誠感歎。

  薑媛視線掃過自己的床，見床單平整，目光很快又回到梁琦蒼白臉上：“你今天中了暑，還是去床上休息會兒吧。”

  “哦，好。”梁琦端著水杯在床邊坐下。薑媛給她倒的水溫度正好，不冷不熱。在這方面，薑媛一直都很細心，。

  薑媛在梳妝鏡前坐下來，解下有些松散的馬尾，準備重新梳整齊，梁琦看見後，放下水杯，主動說道：“我來幫你梳吧。”

  別看薑媛性子溫柔寡淡，梁琦知道薑媛很愛美，每次洗完澡都會打理她的頭髮很久，去理發店做造型會詢問她的意見，就連出門穿衣也會很注意搭配。

  “你？”薑媛有些意外，透過鏡子看見梁琦明顯不熟練的編發，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自己都這樣，還幫她梳頭髮？
  “我可擅長梳髮型了，”梁琦吹噓起自己來毫不嘴軟，“試過的都說很好。”

  “是嗎？你給別人梳過頭髮？”
    “當然。她可喜歡我給她梳頭髮了，每次都誇我的手藝。”

  “她是誰？”

  “是……”梁琦輕微一頓，“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她聲音很輕，像一聲歎息，薑媛聽後卻沒什麽反應。

  “那就讓你試試吧。”薑媛放下梳子，靜坐在梳妝鏡前，姿態端莊，氣質清冷又溫婉。

  梁琦拿過梳子給她梳頭，撩起發絲的刹那，她無意中看見薑媛校服T恤下隱隱裸露的肩膀，白淨光滑，沒有任何其他痕跡。

  她有些恍神。

  她記得薑媛肩膀上有一朵漂亮的玫瑰花紋身，她第一次看見時，曾感慨薑媛看著這麽正經的人竟然也會乾文身這麽叛逆的事，薑媛卻拉上衣領，淡淡說了聲“有傷”，那時她才知道薑媛的紋身是為了遮擋疤痕。

  兩次問及往事，兩次觸及妻子心傷。

  事不過三，她讓數字永遠停留在了第二。

  她不再問下去，她尊重她的妻子，也想保護她的妻子。只是每每於夜晚中纏綿，她會親吻過她覆蓋疤痕的紋身，好像只要這樣，就能回到過去，陪她一起經歷那些不好的往事，讓痛苦不再孤單漫長。

  薑媛感覺到梁琦的目光，疑惑地看向她：“怎麽了？”

  梁琦：“沒什麽，就是在想，梳什麽髮型比較好看。”

  薑媛：“能扎起來就好了，髮型不重要。”

  梁琦在心裡歎了口氣，心想：那是因為你漂亮，所以梳什麽髮型都好看。

  相比之下，十八歲的梁琦就沒這麽明豔了。但她五官端正，氣質陽光大方，笑容富有感染力，在人群中也是很難被忽略的存在。

  梁琦給薑媛扎了兩個漂亮的丸子頭。

  她放下梳子，手搭在薑媛的肩膀上，看向鏡子：“怎麽樣？”

  薑媛：“一般。”

  精心設計的髮型沒有得到誇讚，梁琦卻沒覺得失落，她說：“換個顏色就合適了。有沒有人說，你很適合染金色的頭髮？”

  “高中不讓染發。”

  “以後試試吧！”梁琦對著鏡子裡她說道。

  ——“那就試試吧！”薑媛在面對她的表白時也曾這樣說道。

  如果，你願意信任我的話。梁琦想著。

  “嗯。”薑媛語氣不冷不熱，有些隨意，也不知是接受還是禮貌回應。

  兩人在臥室裡消磨時間，過了會兒，門外傳來徐成玉女士的呼喊：“媛媛，飯燒好了，叫上小梁一起吃飯吧！”

  “好，”薑媛從梳妝鏡前站起，對梁琦說，“去吃飯吧。”

  客廳裡。

  因為提前不知道梁琦會來，徐成玉女士做的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雖說算不上精致，但品相倒也不算太差，香味更是將梁琦迫不及待地想要嘗一嘗。

  “今天家裡只有這些菜，得委屈一下小梁了。”徐成玉看上去有些靦腆，像是生怕在薑媛的同學面前讓薑媛丟了面子。

  “不委屈，能吃到阿姨做的菜，我高興還來不及。”梁琦笑嘻嘻地說道。

  她見兩人還沒有盛飯，於是主動起身幫忙：“阿姨，謝謝你的招待，你就別忙了，飯我來盛吧。”

  “哎喲，這怎麽好意思呢，小梁是客人……”

  “阿姨別這麽說，今天我在路上中暑，要不是薑媛把我帶回來，我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梁琦揭開電飯鍋的蓋子，挨個給兩人盛飯。

  她不知道徐成玉的飯量，但薑媛的飯量她卻是清楚的。從她認識薑媛那會兒，薑媛就不怎麽能吃飯，而且隻吃素菜，她時常調侃這是薑媛太瘦的原因，甚至問薑媛是不是信佛，薑媛隻道不是，笑笑便將話題轉開。一開始她秉持著讓妻子多吃點的心思，會故意多給她盛點飯，但後來便不了，因為很久以後，她才知道薑媛高中時因為一些原因熬出過胃病，強迫她多吃點只會讓她身體和心裡都不舒服。

  至於高中時期的薑媛，雖沒有成年後那麽瘦，但身子骨也挺弱不禁風的，梁琦下意識覺得她應該吃不了太多飯，於是給徐成玉盛了滿滿一碗後，她給薑媛的小碗盛了四分之一的飯。

  為此，梁琦心裡多少有些沾沾自喜，心想她對薑媛的事還是挺上心的，各種事都能無比清楚，卻沒想到薑媛在拿到那碗飯後微微皺起了眉。

  薑媛有些無語：“這麽點飯……又不是在喂鳥，這怎麽可能夠吃？”

  梁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