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今晚雖不是正經談生意的場合，但劉延其主動找來了，蕭蓴也不便直接拒絕，畢竟兩家的確要合作。

  要談生意細節就必然會涉及公司具體情況， 慕以安雖沒參與過公司經營但也懂規矩。有些事，她得回避。

  她輕聲對蕭蓴說：“我去旁邊找點吃的。”

  不遠處有點心和果盤， 光顧的人很少。

  聽慕以安主動回避， 劉延其感激笑笑， 又對蕭蓴說：“不會耽擱太久的，就十幾分鍾。”

  見他說到這份上，蕭蓴看了眼慕以安：“我很快回來。”

  之後， 她便和劉延其走了。

  劉延其余光掃了眼慕以安，見她果然自顧自找吃的去了，又想起剛才蕭蓴猶豫著不願走的態度，半開玩笑：“本來還以為是傳聞， 沒想到你對小情人還挺上心的。”

  蕭蓴掃了他一眼：“她是我邀請來的， 多關照一些有什麽問題？”

  “我時間有限，哪怕是幾分鍾，對我來說也是有差別的。”

  這麽一說，雷鈞邢想起來在哪裡見過慕以安了。有一次他去慕氏和對方的律師溝通，慕以安正好叢那裡出來。

  雷鈞邢掃了眼屏幕上的內容：“慕叢年的女兒？”

  蕭蓴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叫住他：“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內容， 我們去回廊也一樣的。”

  慕以安選了塊精致小蛋糕，結果咬了兩口就明白了為什麽這裡光顧的人會那麽少。好在她不貪心，一次隻拿了一塊，勉強吃完還是可以做到的。

  今晚只有點心和水果，沒有主食。如果不是蕭蓴之前的提醒，慕以安現在恐怕也沒底氣嫌棄蛋糕不好吃。

  要談生意， 找個安靜沒人打擾的地方就行， 但劉延其領路的方向明顯是要去休息室。從宴會廳走去休息室， 光是單程就將近十分鍾， 加上談個十幾分鍾， 一來一去要半個多小時了。

  再看看另一側的果盤，好像還不錯，待會去嘗嘗。

  雷鈞邢從洗手間回來，前額的發梢有點濕，配著他那張典型的花花公子臉還有點痞意。

  馬玉庭把手機遞到他眼前，殷勤諂媚：“大哥，我查到這個慕以安是誰了。”

  生怕蕭蓴生氣不談了，劉延其隻好順著她。蕭蓴平日並不會刻意板著臉，在蕭氏對待同事和員工甚至還算親和，但她自帶的那份距離感，還是讓人難以接近。

  “行行行，那我們就去回廊。”劉延其迅速轉了方向，往回廊方向去。

  從這裡去回廊隻用三分鍾，可不是他說的什麽一樣的時間。

  蕭蓴瞥他一眼， 沒搭理。

  劉延其又笑：“你以後多帶她出來， 認識的人多了以後就不用你一直看著了。”

  “對，就是那個失蹤躲債，老婆車禍昏迷，公司資產全凍結的慕叢年。”

  這裡經常舉辦酒會，他們也是常客，很熟悉這裡的環境。所謂回廊是一個透明單向長通道，密閉隔音，能夠看清附近的人，後來的人也能第一時間發現裡面已有人，基本不會前去打擾。

  劉延其嘴角抽了抽，尷尬道：“都快到了，去回廊也是一樣的時間。”

  尤其是在和他們這些人接觸的時候，距離感更加明顯，好似隔了層透明玻璃罩，言語和肢體，都無法靠近。

  蕭蓴回頭看了眼，這個角度已經看不到宴會廳裡的情況，心想只要慕以安依舊留在那裡應該不至於出什麽事，她盡快回去就是了。

  這群少爺整天不乾正事，仗著家裡有條件就到處沾花惹草。每回說來說去就是想法設法約下次， 腦子裡除了約會沒別的。劉延其轉性主動談生意的事，還真挺難得。

  雷鈞邢得意笑笑，招呼身邊幾個人跟上：“走，我們去會會這位慕小姐。”

  慕以安剛拿起一盤蘋果片，就聽見有人叫她。

  她轉身，見是雷鈞邢正對她笑。只是這笑太過油膩，讓她起雞皮疙瘩。

  見她怔住，雷鈞邢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故作瀟灑又帶了點居高臨下的傲氣：“慕小姐，你好啊。”

  慕以安知道雷鈞邢對蕭蓴的心思，也知道自己今晚身為工具人，最大的用途就是用來擋眼前這人。

  雖然蕭蓴不在身邊，但她也沒忘記自己的本分。

  慕以安扯出個禮貌的微笑，回他：“雷先生，你好。”

  雷鈞邢假裝意外，欣喜說：“你認識我？”

  慕以安想起蕭蓴在向她提前說明今晚酒會有哪些比較“麻煩”的人時，特意多提了兩句雷鈞邢，加上剛才這人一直盯著她們，她想不認識都不行。

  現在狗皮膏藥王主動上前，她豈有不認識的道理：“久聞大名。”

  本以為慕以安見到最大債主會慌亂或是自卑，沒想到她竟沒什麽特別反應。雷鈞邢暗想她到底是真認識自己還是假意附和？
  不該是這個反應啊……

  其他的人雖然跟了過來，但不敢靠太近，以免形成一群男人圍攻一個女人的場面。但兩人的對話，他們都聽得很清楚。

  馬玉庭見雷鈞邢不便開口，他便笑嘻嘻主動往前多走了兩步，站到他們身邊，裝作好意提醒慕以安：“雷少是雷氏的董事，之前和你家公司有過不少業務往來。”

  慕以安當然知道雷鈞邢和雷氏的關系，但今天又不是來處理債務官司的，她也不想多談這些。

  只是馬玉庭說了，她也不能當沒聽到，隻好裝作了然點點頭：“哦原來如此。”

  之後，又沒下文了。

  這下，不僅雷鈞邢奇怪，連馬玉庭也覺得怪。

  這人到底是怎麽想的？家裡都成這樣了，見到了雷氏的人，竟然這麽平靜？
  雷鈞邢笑了聲：“雖然我們兩家在生意上有摩攃，但不妨礙我們交個朋友。慕小姐和蕭蓴很熟？”

  “我們是好朋友。”慕以安把剛才蕭蓴對其他人的說法複述了一遍。

  “真巧，我和蕭蓴也是好朋友。”雷鈞邢把那個好字說得格外重，還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嘚瑟。

  慕以安隨意勾了勾唇，並不在意。
    雷鈞邢對慕以安愛搭不理的態度感到惱火，無論是債務問題還是和蕭蓴的關系，似乎都不能觸動她的情緒。

  “其實你家裡的事，我也感到很遺憾，可惜公司的事我一人說了不算。如果訴訟令你經濟情況惡化，我願意幫助你，以我私人的名義。”

  慕以安能感覺得到其他那幾個人眼裡看好戲的神態，也知道他們都清楚慕家的情況，更知道雷鈞邢這副惺惺作態是為了刺激甚至是奚落她。

  如果今天她隻作為慕以安而非蕭蓴的同伴出現在這裡，她很可能會把手裡的果汁潑在他臉上，然後丟給他一個不屑的冷笑轉身走人。

  但現在，她不能。

  她除了是慕以安，還有另一個身份。

  如果在酒會鬧這麽一出，蕭爺爺肯定會給蕭蓴施壓，她們的合作或許更難繼續。她收錢是為了幫蕭蓴，而不是給她製造困難。

  慕以安在心中反覆提醒著自己，盡可能把個人情緒抽離，就當雷鈞邢是瘋狗亂叫。她聽不懂狗語，自然也不必反咬惡犬一口。

  雷鈞邢見她沉默，像是終於被找到了痛處，便乘勝追擊，口無遮攔起來。

  他狂妄慣了，尤其是不給他面子的女人，他更是不留情面。

  “你要是真缺錢，蕭蓴能給的，我也可以給。”他微微轉頭，眼神從他那群狐朋狗友身上掃過，又轉回去對著慕以安意味深長地笑，“甚至我的這些朋友們，都給得起。”

  慕以安終於體會到蕭蓴說過的話。她說只要是個正常女人，都會在三五句話之後對雷鈞邢反感。

  慕以安不禁佩服起蕭蓴說這話時的冷靜理智，要是換做她，可能會是咬牙切齒。一想起蕭蓴，慕以安的思緒就有點發散，自然就忽略了眼前的雷鈞邢。

  雷鈞邢本以為羞辱了她，還等著看慕以安氣急敗壞的樣子。

  不管她生氣與否，他都爽了。

  她敢鬧，他就敢借題發揮把事情說大，反正附近都是他的人；她不鬧，憋著委屈的樣子也滿足了他一整晚被蕭蓴區別對待的冷落恥辱。

  打不了主人，打她的狗還不行嗎？

  雷鈞邢得意忘形，不屑道：“靠這個賺錢，也得看看自己值多少。”

  馬玉庭正在看熱鬧，忽然發現旁邊的人主動退開，接著蕭蓴的冷臉便出現在他面前。

  他剛要開口提醒雷鈞邢，就聽到了他那句不屑的譏諷。他閉了閉眼，怪自己太慢。

  “雷鈞邢，想喝酒嗎？”

  蕭蓴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清冷又誘人。雷鈞邢承認，哪怕她總是冷冰冰，也擁有足夠吸引力讓男人多看幾眼。

  雷鈞邢剛要轉身和她說話，臉上便覺一涼。

  他下意識閉了眼，可還是因為躲閃不急，眼裡和鼻孔裡都沾了不少酒。

  雷鈞邢低頭看著身上的一塌糊塗，怒意頓生，也顧不上在蕭蓴面前扮瀟灑，張嘴便是質問：“蕭蓴，你發什麽神經！”

  蕭蓴看著手裡的空杯，稍顯遺憾：“看來一杯你還不夠。”

  雷鈞邢本以為她是真心請他共飲，沒想到是當眾讓他出醜。

  “你別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麽樣。為了這麽個女人，值得？”

  雷鈞邢的背後是雷家，和蕭家雖然交情不深但也沒過節，兩家時不時還會合作一起賺錢，鬧僵對誰都沒好處。

  蕭蓴之前對他一直采取婉拒態度，不願意正面和他翻臉。但今晚他實在欺人太甚，明知道慕以安是她帶來的人還這樣羞辱，擺明就是不給她面子。況且她已經把慕以安帶回家，那麽雷鈞邢這個曾經的備選人就必須在蕭家人心裡徹底失去機會。

  蕭蓴對他的話毫不在意，徑直從他面前經過，走到慕以安身邊，上下打量了一番。

  見她衣著整齊，臉色也如常，看上去不像有什麽事，才緩和了點神色。

  慕以安朝她笑笑，用眼神示意自己沒事。兩人間的無聲交流，在別人眼裡實打實成了“眉目傳情”。

  馬玉庭被蕭蓴剛才的氣勢和隱隱壓著的怒氣震到，直到現在也隻敢給雷鈞邢送上一塊乾淨的帕子。插嘴勸架是絕對不敢的，蕭家或雷家都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雷鈞邢越看越心煩，這兩個女人當著他的面互相關心，加上蕭蓴潑的那杯酒，這事不可能就這樣算了！

  “蕭蓴，你難道不該跟我道個歉嗎？”雷鈞邢把臉擦了擦，但擦不掉他的火。

  蕭蓴轉過身，面對著雷鈞邢，順手把慕以安往自己身後推了推。

  “要說道歉，也應該你先說。你不是經常自詡最尊重女性，又最有風度嗎？剛才的話我如果沒聽錯的話，和你過去自我標榜的可是完全相反。”

  “你……！”

  蕭蓴眼底的奚落鄙夷之情越來越明顯。雷鈞邢怎麽可能道歉，但他不佔理也是事實，嘴裡那句髒話硬生生忍了下來。

  劉延其喪著臉也跟了過來，站在不遠處不敢靠太近，一看就是把事情辦砸了。

  馬玉庭走過去低聲問他：“怎麽回事，不是讓你拖住蕭蓴嗎？”

  劉延其一臉苦色：“我真盡力了！可是她對那些商業數據信手拈來，我跟不上啊！沒說幾句就露餡了，後來她逼我說實話，不然就要告訴我叔叔，說我意圖用公司名義騙取合作。”

  馬玉庭恨不得打他幾拳：“讓你辦點事就搞成這樣！”

  “下次換你去，你以為你能頂得住她那推敲質問的本事？”

  慕以安怕再鬧下去可能真收不了場了。蕭蓴今天替她出頭到這地步已經大大超出她意料，說不感動是假的。

  但現在，她更擔心蕭蓴因為她而得罪雷家。雷氏下狠手的風格她是領教過的，沒必要讓蕭蓴也遭受。

  她輕輕碰了一下蕭蓴的手背：“我們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