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
六十一
兩天后, 唐湉帶著華陵回朝。
此次大獲全勝雖然有些損失,但也還在他們預計之內,只是沒想到謝眠山竟然真的敢謀反, 不過也算徹底讓他沒了翻身的機會, 勉強算因禍得福。
唐湉之前其實根本沒有底氣,畢竟他們手頭能調用的人手和謝眠山比起來差遠了, 好在他們還是贏了。
他掀起車簾, 看著仍舊同他齊肩騎著馬一路沉默的秦曜,眼底有些擔憂。
自從謝眠山被抓後,秦曜就一直是這個狀態,整個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狀態中。唐湉本以為謝眠山怎麽說也算是他最痛恨的仇人之一,現在他大仇得報, 眼看著秦家就要翻身吧, 按理說他應該高興才對。
唐湉沒有經歷過秦曜的生活,也無法想象背負了那麽深重仇怨的他這些年究竟是怎樣的心裡路程, 可他就是覺得這麽平靜的秦曜有些不太正常。
秦曜扭頭看過來,許是知道他心中所想, 對他抿唇一笑,似在安撫, 唐湉摸摸鼻子, 放下車簾坐回去。
不到天黑他們就回到了皇宮,唐湉安排幾個孩子各自跟著奶嬤嬤回他們母親身邊, 而他則帶了華陵吃完晚飯後洗漱一番, 上床哄他睡覺。
屋內燈火幽暗,唐湉輕拍著華陵的後背給他講故事。
“皇叔……”
華陵忽然輕聲念道, “我們以後是不是安全了?”
這次的事讓華陵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很多, 在親眼見到謝眠山反叛, 又見到那麽多人的屍體鮮血,這個本就早熟的孩子也被迫著往成長又走了一步。
唐湉停下故事,緩慢的說:“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
“但沒有完全安全。”
“我們在外面還有很多敵人,說不定哪天他們就會再次打過來。”
華陵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頂上的紗帳許久,忽然認真的說:“那朕從今日起就學著做一個好皇帝,不叫那些壞人欺負咱們!”
唐湉眉眼帶笑,親昵的蹭了蹭華陵的腦門,輕聲說:“我們華陵一定會是個好皇帝的。”
“朕不僅要保護國民,將來長大了,也要保護皇叔。”華陵的聲音雖稚嫩,卻透著一股巨大的勇氣。
唐湉不禁又笑了:“不會有人敢欺負我的。”
兩人依偎著說了很久的話,最終華陵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唐湉見他睡著,替他蓋好被子後披衣而起,輕手輕腳的下床,吹熄了燭火推門而出。屋外刮起一陣涼風,不算冷,卻依然讓他哆嗦了一下,抓緊了身上的披風。
他交代了殿外守著的侍衛們仔細看護,然後提了燈離開。
夜涼如水,月光灑在殿外的白玉磚石上反著微微亮光,唐湉往前走了幾步。秦曜獨自站在院中,月光映照在他臉上,仿佛罩了一層薄紗,看不清他的表情。
“陛下睡了?”秦曜抬頭看過來,輕聲問了一句。
唐湉點頭,抓緊披風緩緩走到他身邊,“這兒風大,怎麽一個人站這裡?”
“等你。”
秦曜今日本不當值,可他卻還是大半夜的選擇留守在光武殿外,為的就是等唐湉出來。
唐湉臉上紅了起來,好在在月光下也看不出什麽,他輕咳一聲,明知故問道:“等我幹什麽?”
“也沒什麽。”秦曜抬手替他把披風重新整理好,確保冷風不會順著空隙鑽進去吹到他,又說:“就是想看看你。”
他分明沒有說什麽曖昧肉麻的話,可唐湉還是不爭氣的臉上又熱了起來,總覺得秦曜的眼睛好像一團火似的,點哪哪著。
“我有什麽可看的?”他小聲嘀咕著。
秦曜聽到了,良久道:“我方才去見了謝眠山。”
“嗯?”唐湉沒料到他話題轉移的這麽快,差點沒跟上,回神後問道:“怎麽說?”
秦曜搖頭:“他什麽都不肯說,我打斷了他半根肋骨,拔了他的指甲。”
他雲淡風輕的說著審訊謝眠山時的事,唐湉卻無故後背發涼,盡管謝眠山咎由自取,但一想起他曾見過的刑訊室裡的那些工具,他就頭皮發麻不忍直視,更想不出秦曜原來對這些手段應用自如,完全不會有任何不適。
“我們行軍打仗的,什麽場面都見過。”秦曜看出他的恐懼,終是歎了口氣,解釋道:“前境戰亂,我們常會捉了幾個前來刺探軍情的俘虜進行審訊,探聽敵軍虛實。”
“既是審訊,難免總要有些手段,不然誰會平白告訴你?”
唐湉不住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我不是怕你,就是……沒見過而已。”
秦曜微微側頭看他,眼中似有什麽東西在湧動。
也許是夜間月色賦予了人不同的心境,很多白天不曾注意的東西會在這時注意到,唐湉就發現秦曜在月光下實在是好看極了。
和陽光下的清俊明朗不同,月色下的秦曜則多了幾分柔和,他的五官本就偏女性般精致,在月光下就更顯美麗,那雙幽深的黑瞳似乎能把人吸進去,而他整個人也比白天多了些危險的氣息,像個引人情動的精怪。
唐湉覺得自己應該是被蠱惑了,否則為什麽眼睜睜的看著秦曜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卻沒有半分掙扎,腳下動也不動。
直到唇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唐湉才確信,秦曜真的親了他。
因為在外頭站得時間過久,秦曜渾身上下都帶著深秋露重的涼氣,嘴巴也是冰冰涼涼的,頃刻間就攫取走了唐湉口中的溫暖。
活了二十四年,戀愛經歷空白,最多也就是在大學時牽過幾次手的唐湉,第一次和人接吻。
而且對象還是個男人。
怪不得那麽多小說電視總愛描寫情人間各種纏綿悱惻的吻戲,原來接吻這回事竟然真的如此令人沉迷。
唐湉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受,因為他的腦子現在亂得很,半邊身子都麻了,軟軟的靠在秦曜懷裡,任由他施為。
不知過了多久,秦曜才舍得松開他,埋首在他頸間來回蹭著,輕輕地舒了口氣。
“為什麽不推開我?”
唐湉腦子都懵了,半天找不回自己的神志。
他覺得這世界玄幻極了,前幾天他還覺得自己和秦曜就是妥妥的朋友,誰能想這才一個星期都不到就親上,放在哪本純愛小說都要被人刷‘這個感情進展簡直像是做了火箭,一點都不水到渠成’之類的負分評論。
而且他之前還信誓旦旦的拒絕了秦曜的告白,結果轉頭就跟人抱在一起,真是不能更打臉。
唐湉忍不住尷尬的捂住臉,也不知該往哪躲,磕磕巴巴的回道:“我、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剛才秦曜靠過來的時候他不躲,而且竟然還覺得這滋味不錯,就算秦曜這麽認真地問他,他也給不出回答。
我難道竟是個渣男?
唐湉糊裡糊塗的自省,深深懷疑他原來是這樣一個對感情不負責任的男人,前腳說不喜歡人家,後腳又想跟人親密,這不就是綠茶嗎?
對自己有了全新認知的唐湉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但其實真正有過感情經驗的人都知道,愛情從來也不是客觀題,它的主觀性太強了。也許這一刻的確是不喜歡的,但不代表以後人生的每一階段都不喜歡。
感情這回事是在時刻變化的,愛情更是如此。
沒有誰能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輩子隻愛一個人,同樣也沒有人能拍著胸脯說永遠不會不愛一個人,畢竟這些情感發生往往就在一瞬間。
可能是月夜給了唐湉發現自己對秦曜的另一種感情,又可能是他本來就迷戀著秦曜,只不過現在才剛剛發現而已。
可是無論是哪一種,他都沒辦法輕描淡寫的把這一頁揭過去,故作鎮定的告訴秦曜,剛才的那一吻是他腦袋被驢踢了。
真要這麽說的話,秦曜就算再好的脾氣,估摸著也得照他的腦子開一個瓢。
“那你討厭嗎?”秦曜換了個問法。
他這個問話的語氣簡直和審問犯人沒兩樣,因為他也是個沒經驗的情場菜雞,秦曜完全分不清情人間的交談和審問有什麽區別。
好在唐湉也不在意這些細節,羞恥著點頭承認:“還、還挺舒服。”
秦曜原本就隻想聽到一個“不算討厭”的回應,沒想到天降驚喜,唐湉腦子真的被狗啃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回答的問題超綱。
意識到唐湉話中暗藏的意思,秦曜的眼睛瞬間就亮了,連在謝眠山那裡的憋屈也煙消雲散,滿眼都只有唐湉害羞的模樣。
這時候如果不趁熱打鐵把關系定下來,秦曜就是隻豬,活該一輩子單身。
他果真得寸進尺,抱了人不撒手,語氣透著說不出的愉悅,在唐湉耳邊說:“既然如此,你不如……就跟了我吧?”
“我會待你好的。”
唐湉被他緊緊地抱著,呼吸間滿是來自於秦曜身上的氣息,擾得他心神俱亂。
第二次被強烈表白,唐湉卻不能像前幾天那樣肯定的拒絕。
所以他一開始掙扎個什麽啊!
他把臉埋進秦曜的懷裡,為自己的擰巴感到無奈。
不知過了多久,最後唐湉還是點了頭,跟著秦曜也挺好的,起碼人長得是真好看。
從他點頭那一刻起,秦曜嘴角的笑就沒收回來過。
得償所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