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

  張甘猛地明白過來了。

  呼吸會加速時間的流逝！而時間對人類來說， 無異於生命！
  這些存在有無限的時間，可人的壽命太短了！
  他連忙抬手， 發現自己的手並沒有變枯黃， 這才安心下來，歎道：“王大萬，屏住呼吸。”

  王大萬：“啊？”

  “這裡人類不能呼吸。”張甘冷冷道， “你沒發現自己變老了嗎？如果不想死，別呼吸。”

  他可以不提示，但這人不能死在這兒。

  呼吸帝的世界裡盡管都是沙塵， 但很乾淨。

  這個惡臭的家夥不配死在這兒！
  王大萬回過神，發現了自己的老態，恐懼無比地驚叫了一聲，又戛然而止。他想起張甘的話，捂住了嘴， 默默跟在後邊。

  只是走著走著， 他又忍不住開始說話：“不行……不行，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嗚嗚嗚……”

  “人怎麽可能不呼吸啊！”他絕望喊道。

  好一會張甘才伸手， 不耐煩道：“愣什麽，進來。”

  那被卷入的人摔一下，也可能會沒命的。

  那是多久？張甘在這個問題上難住了。它們的時間觀念和人類完全不一樣。

  呼吸帝連忙道：“那你們得呼吸上萬次。”

  張甘驚訝道：“你說這些土，是你的生命？”

  張甘穿進了一個塵卷中， 他駭然愣在原地。

  張甘心想那時間很長，足夠準備了。

  他露出瘋狂的神色， 撲了過來，再次穿過了張甘。

  它現在是靜止的，沒有旋轉。

  張甘問：“你的域，范圍有多大？”

  張甘：“……”

  “你什麽時候開始？”

  “所以，你要讓他們躲起來。”呼吸帝提議。

  呼吸帝問：“你需要多長時間？一息，夠嗎？”

  “那我盡量輕一點呼吸，畢竟用力呼吸一下，對我來說流失那麽多生命之土也是個困擾。”呼吸帝說。

  “是啊。”它警惕道，“你不要想打主意啊。”

  王大萬不知他要幹嘛，但本來正憋著，也差不多到極限了，聽他這麽一說，連忙呼出濁氣，吸了一口。

  張甘忍不住道：“那樣的話，可能會把人類卷進來。”

  張甘奇怪道：“你為什麽不把人送出去呢？”

  “因為我一用力呼氣，生命之土就會跑出去。不用力，就沒法把人類送出去。”它苦惱地說。張甘覺得塵卷風對村子來說，確實是個災害，解決了也好，便答應道：“好，我需要一些時間組織他們躲起來。”

  張甘問：“下次還會有人被吸進來嗎？”

  求生的本能讓王大萬冷靜了下來， 他惡狠狠瞪了一眼， 憋起氣， 盡量減慢了呼吸節奏。

  張甘考慮了一會，道：“我們的世界有房子，可以躲在裡面，但是，如果你的生命之土散落在那邊村子裡……村裡建了很多房子，還鋪了路，你的土可能也成為了它們的一部分，或者被壓在地底，如果你要收回，會不會……把房子毀壞？”

  他在想要是整個追縣，那就麻煩了。全縣人口眾多，他也沒有可靠的理由能說服領導讓所有人避難。

  “沒關系，我呼的一下，他們就會又被吹出去了。”

  “那我要呼了，你最好閉上眼睛，不要說話。”它提醒道。

  呼吸帝又懊惱道：“我剛醒來的時候，就是打了一個大噴嚏，生命之土飛散到了許多世界。你的世界裡一定也有，所以才形成了域，只要我呼吸，就會影響到那邊的世界。所以我想把土收回。”

  王大萬連忙上前抓住，正疑惑著，就感覺自己身體輕了許多，穿過了厚厚的塵土！
  穿過塵土，到了空曠處，張甘才放開他。

  他轉頭對王大萬道：“呼吸一次。”

  “它們喜歡群居，大概如你所見，聚集在了一個小村裡。我可以慢一點吸氣，生命之土動起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讓人類躲好，不要出來，更不要跑進我的氣流裡。我會盡量縮小一點范圍。”

  “不會！”它自信道，“我的生命之土不可能被抓住！它們會逃逸！”

  它一邊說明，地面的塵土開始緩緩浮起。它們的顆粒細小，看起來就像霧氣一樣……

  張甘冷漠道：“我已經提醒過你別呼吸了，本來我不該提醒。”

  這裡是塵卷風的中心。

  “我不偷你的土。”張甘保證道。他的身體可以穿過任何物質，做到不帶走這裡的一粒灰塵。

  “憑什麽， 憑什麽我呼吸都是錯的，而你……”他猛然看到了張甘輕松自如的樣子，“為什麽你就沒有變！”

  張甘問：“你的一息，等於多少次人類呼吸？”

  王大萬看著巨大的塵卷，有點腿軟，說不出話來。

  張甘：“所以房子和路不會有事？”

  張甘仰望上空，道：“呼吸帝，開門吧。”

  “不會不會。 ”呼吸帝連連道，“但你一定要讓人類躲開。如果不小心吸入一個人類，我就隻好把他埋起來，免得被發現了。”

  “你回去之後，我馬上開始。”呼吸帝說，“你見過小氣旋了，如果它持續不散，開始變大，就知道我要準備吸氣了。”

  張甘點頭。“那就約好了。”

  他不能在這裡逗留太久，王大萬的頭髮開始白了。

  “那我開始了。”呼吸帝高興道。

  起風了，塵卷開始轉動，速度越來越快。王大萬死死抓住了張甘的背包，驚恐地看著變故。

  張甘抬頭仰望，看到了天空的光。那就是門……

  但風沒有把他們吹上天空，倒是卷起了更多沙塵，遮住了視線。風沙不會迷他的眼，他可以穿過，但張甘還是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睛。

  再睜眼時，四處一片明亮，遠處有人跑來，一邊嚷嚷：“找到了！”

  “小趙快來！人找到了！”

  張甘還沒回過神來，直到背上的少年被人放下。

  “王吾！王吾也回來了！”

  “這人誰？有點眼熟……”

  “小哥你沒事吧？”

  張甘剛才腦子空白了一下，記憶似乎停在了某一刻，又很快湧上。他知道這是穿過兩個世界的正常反應。他的記憶還在，但王大萬應該什麽也不記得了。

  此時村民圍著他，漸漸認了出來。

  “這是王大萬他爹？”

  “不是吧，我剛看到他爹坐了牛車出去呢。”

  “這身是王大萬的衣服吧？”

  王大萬不高興道：“你們在胡說什麽，幹嘛聚在我家門口！”

  他完全不記得自己變老了的事，不耐煩地推開人，沒推開，反而自己差點摔了一跤，才愣住了，看著自己皮膚滿是褶皺的手。

  “這這這怎麽回事！我的手……”

  他又摸了摸臉，終於意識到什麽，驚恐地往家跑去，不久後傳出嘶聲裂肺的哭喊。

  村民議論紛紛：“不會吧，真是大萬？”

  “那可不，他進門狗都沒咬他。”

  “可是，怎麽才幾天沒見，變得跟個老頭一樣了……”

  小趙把和老邢總算趕來，把王吾叫醒，問他發生了什麽。

  男孩一臉茫然，問什麽都說不知道，很快被送回家去，先讓家裡人安心再說。

  老邢過來準備疏散人群。

  張甘卻道：“等等，我還有事要說。”

  他和村民解釋，大家面面相覷，都看向了小趙。

  “塵卷風？”

  “避難？”

  “真的？咱這兒塵卷風年年有，不用那麽誇張的吧……”

  張甘努力強調：“是很大型的塵卷風，就這幾天，大家要麽不外出，要麽就出遠門，越遠越好，不要逗留在村裡。”

  小趙也莫名其妙。

  老邢抽著煙，道：“大夥這兩天先注意著點，回頭咱們再具體通知。”

  村民散了，他這才把人拉到一邊，劃拉兩下手機，杵到張甘眼前：“你失蹤五天了，曉得不？”

  張甘飛快回想，道：”還好。”

  他之前還擔心過，王大萬老那麽快，會不會影響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會不會回到這裡已經是幾十年後。

  五天真是太正常了，他失蹤一個月是家常便飯。

  老邢問：“你去哪了？”
    小趙還在茫然，“邢隊，這位是……”

  老邢吐了一口寂寞的煙，：“跟我們一塊來的，相關領域專家，張甘。”

  小趙一拍腦袋道：“啊！這名字我好像有點印象。”

  但他死活想不起來什麽時候，怎麽認識的了，回憶裡只有老邢和自己來了村子，第三人模模糊糊。

  張甘也有些詫異。

  他的消失會被世界抹去痕跡，所以老鄉和小趙會忘記他，很正常，但老邢是怎麽記得的……

  “我有寫日記的習慣，那天你一被卷走，我就感覺不對頭了，趕緊寫下。”老邢掐了煙，犀利的眼神盯著他，“說回剛才的事，你確定真有塵卷風？怎麽知道的？”

  張甘和他對視一會，抬頭望天道：“看天象。”

  老邢：“……”

  “我說你是專家也不能這樣糊弄老鄉啊！會露餡的知道不？”老邢低聲道，“你以為氣象專家好當呢？一會他們全都來問你下不下雨，你怎麽回答！”

  張甘還真看了一下天，道：“今天不下雨。”

  老邢：“……你認真的？”

  張甘：“不然呢？我沒事編個災害來折騰自己？”

  老邢：“那你說說，塵卷風什麽時候來？”

  “不知道，就這幾天吧。”

  “直徑多少？”

  “不知道。”

  “風速多大？”

  “不知道。”

  老邢頓時冒火：“你看你，一問三不知，怎麽扮專家？”

  張甘不緊不慢道：“老邢，這你就不知道了，塵卷風不比龍卷風和台風，突發性很強，就算真的氣象專家來，也預測不了。”

  老邢：“……”

  “那你怎麽確認？”小趙猶豫道，“如果真的有那當然要防備，沒有的話，咱們會受到質疑，以後在村裡很難開展工作的。”

  張甘想了想，道：“塵卷風不在今天就是明天，今天……可能沒那麽快，先讓他們天黑後別出門。”

  小趙便道：“這個容易，晚上大家都要睡覺。明天什麽說法，咱們再商量一下。”

  他們先回了王吾家，立即受到了熱情招待。

  張甘說：“晚上不要出門，怕有鬼打旋看不見。”

  王吾媽：“好好好！”

  張甘：“明後天說不定有大型塵卷風，也先別出門忙農事，不要晾曬谷物衣物……”

  王吾爸：“不忙不忙，咱就在屋裡擺席吃酒！好好謝謝你們！”

  盡管如此，張甘還是和老邢他們輪流值夜了。

  夜裡沒什麽動靜。

  張甘一早起來，卻覺得村裡怪怪的。

  老邢走了一圈回來納悶道：“沒人啊，說起來，老鄉平日就不愛出門溜達吧？我來那天，挨家挨戶敲門半天才有人開門。”

  小趙恍然道：“啊，因為村裡常有網紅來拍鬼打旋，來的人多了，大家厭煩得很，想趕人又怕被拍攝，壞了村裡形象，乾脆就關門避著了。”

  老邢不由好笑：“那咱們還操心啥。”

  小趙頭疼道：“村民沒啥，現在的情況是那些主播不肯走。”

  來村裡拍小視頻的多是些外地人，因為老鄉一直躲著，也找不到住處，他們就睡在車裡。

  老邢遲疑道：“塵卷風而已，刮不起汽車吧？”

  張甘沒法保證，他覺得還是把人勸離比較妥當。

  但小趙說的對，外鄉人很難勸離，而且一聽說這個消息，他們反而興奮得不行，更不願離開了。

  老邢氣死了。“這些人真是要往死裡作！”

  張甘問小趙：“所裡能調人過來維持秩序嗎？”

  他一點不敢疏忽。

  呼吸帝是個堪比星球的龐然大物，呼吸的體量再怎麽壓縮，恐怕也不小。它呼吸的產物，每一個都像巨型的煙囪一樣聳立天際。

  不知道它流落了塵土在這個小村。

  他做好了打算，看形勢不對就進去叫停它。

  小趙露出為難之色。

  老邢大手一揮道：“村裡有的是人，調什麽！”

  他今早串門打探，發現村民比他們想的好辦多了。

  王吾失蹤後，他們對鬼打旋更深信不疑了，所以嘴上將信將疑，行動上一點沒含糊的，還主動表示，有發現會報告他們。

  不僅如此，有個正在休息的主播吃東西扔了個包裝袋，就有個老頭出來開罵——

  “你們來就來吧，別搞什麽破壞，不然咱把你們也拍下來曝光！”

  老頭還拎著把柴刀，把主播嚇得唯唯諾諾，趕緊撿起。

  老邢左右看看道：“這村子是挺乾淨的，比縣裡還乾淨多了。小張，你說是不是？”

  小趙道：“這幾年不是倡導文明新風嘛，追縣申請旅遊城市的時候，特別狠抓了一把，給村裡都設了垃圾箱。”

  張甘沒聽見，他正觀察地面，猛地站起來道：“來了！去通知村民，鎖好門別出來，也別在院子裡晃悠。”

  小趙則趕緊去把主播帶村民家裡去。

  這會兒還沒正午，太陽已經升得老高了，熱得很，主播們也覺得屋裡避一會好，總算離開了。

  地面枯枝敗葉開始和沙塵移動起來，翻滾聚集，形成了一個巴掌大的小小旋風。

  張甘觀察了兩分鍾，沒有散，反而還變大了。直徑一米後，風力開始增強，把樹葉卷飛起來，形成了漏鬥狀。

  旋轉的速度很快，呼吸帝那個家夥，說好的會慢一點呢？

  但他很快又想到，那些家夥眼中的慢，可能和人不是一回事……

  旋風的漏鬥狀越來越明顯，下部變細，吸力似乎更強了，沙土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甚至一些細小的石子也滾來了。不到半分鍾功夫，塵卷變成了十幾米高 。

  一分鍾後，達到了二三十米高，塵卷再次變化，像是呼吸帝調整了節奏，基部變寬，中間變細，與此同時，轉速更快了。

  張甘頓時覺得自己讓村民躲起來是明智的。

  老邢打來了電話：“臥槽，這次是真來大的了，你趕緊回來，這哪裡是什麽塵卷風，怕不是龍卷風！”

  張甘道：“我沒事，你就照龍卷風說，讓村民關好門窗別出來。”

  老邢：“出個屁！那麽高的沙塵，在屋裡看著都害怕！這會我攆人都攆不出去！”

  旋風不斷吸入灰塵，揚起又甩出一些，道路彌漫起灰塵，匯成飄帶一樣，浩浩蕩蕩往旋風中心匯集。

  五分鍾後，這隻塵卷已經伸入雲端，只不過身形變得細小，直徑從十米縮回兩三米，看起來就像一條長龍掛在天地之間。

  張甘也沒敢太靠近，他知道這樣的大場面，屋裡一定有人在拍攝。

  他在遠處觀望，一抬頭，看到天上有各路灰塵，一道道灰的、白的、黃的，從遙遠的地方趕來，集結匯入。

  他仿佛看到了遠方的農田，開發的荒山，建築工地，河灘……細小的塵土浮起，隨風遷徙，急急忙忙，生怕被落下。

  這場旋風持續了足有半小時才落幕。

  結束時，整個村子灰塵彌漫，等到完全下來，無論路面房頂，樹葉車上，都蓋了一層薄土。

  又過了很久，人們才走出家門，開始一邊驚歎今天的見聞，一邊清掃衝洗道路。

  老邢跑過來，瞪大眼睛道：“張甘你，身上怎這麽乾淨？”

  張甘一聲不吭，還在看天，看得他緊張不已。

  “一會還有什麽大風之類的嗎？暴雨？”

  “沒有。”張甘看著猛烈的陽光。“只是……很熱。”

  小趙也緊張了：“怎麽？接下來有旱情嗎？”

  張甘哭笑不得。他們怎麽還把自己忽悠信了。

  “沒有，只是太熱了，我可能要先離開一段時間。王大萬的事情，你們處理吧。”

  剛剛還是沙塵漫天，此刻天空萬裡無雲，太陽像一隻灼熱的眼睛盯著人看。

  張甘看過去，就覺得太陽的輪廓越來越大，像是在睜大眼，在說：“看不清楚呀，看不清……”

  張甘：“……”

  他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