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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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甘回到家裡, 才想起自己又忘了問門牌的事。
當然,門牌是活的也沒關系。他比較在意的是那些透明人, 那些人為什麽要來這個世界, 他們真的不會擾亂這裡?畢竟看不到還能穿越障礙,實在太容易生事了。
張甘琢磨著,還是再去找莊園主打探一下。
然而第二天村裡下起了大雨, 道路不便。雨天人也憊懶了些,張甘就在屋裡待著。
雨水給夏日帶來了難得的清涼,泥土和青草味到處鑽。
雨停後, 樹葉、瓦片、泥土上全都留下濕漉漉的痕跡。
張甘在紅磚老房子裡收拾。這裡頭有不少舊物,太公、爺爺、爸爸,幾代人留下的東西,非常多。
紅磚房雖然結實一些,但是也漏雨。這是瓦房的通病。
張甘忙著檢查, 免得屋裡東西被打濕壞了也不知道。
不過還好, 自從上次回來捅了一次瓦片, 房子就沒再漏過了。
他看了看屋裡的雜物, 東西多是爸爸當年用的,因為媽媽舍不得扔。祖上留下的只有個紅木箱子。張甘記得裡邊是族譜和各種古抄本,他打開箱子, 檢查了一番,沒濕,也沒蟲蛀。
他正翻看著族譜, 猛地抬頭, 仰望屋頂。
上面有細細碎碎瓦片翻動的聲音。他出門去望, 又看不到什麽。
老鼠嗎, 還是貓?
可是下著雨, 小動物不會在房頂走動吧……
吃飯的時候那麽一說,媽媽就遲疑道:“你不在的時候,我偶爾也聽到過這種聲音,我也以為是野貓爬的來著。”
奶奶:“貓貓哦!”
張甘道:“興許吧。”
村裡的貓都是散養的,平日裡飛簷走壁走家竄戶,身手矯健,上個牆頭房頂那是再尋常不過。
媽媽還是有些犯嘀咕:“誰知道哦,我有天晚上進去找東西,就跟以前上你那兒住的那幾夜,天花板總有珠子掉落的聲音一樣,心裡可毛了。”
張甘笑道:“那是牆體熱脹冷縮。”
他決定把瓦房的照明線路也檢修一下,換上亮一些的燈泡。
觀察了兩天,確認沒什麽事,他就跑外婆家去了。
這次為了不讓媽媽擔心,他說出去耍耍兩天,沒確定哪天到外婆家,免得這兩頭不見人擔心。
不過這次,他沒在路上遇到那樣的陣雨,順利到了外婆家。
兩老高興地拉著他張羅好吃的。
張甘這才想起要進入莊園主的世界,也是有條件的——得等到下雨!還得是那奇怪的過雲雨。
這雨要是一直不來,或是一般的雨,他就進不去。
天氣晴朗,他一邊在夥房打下手,一邊跟兩老嘮嗑。
外婆說最近家裡有件怪事,院裡老有人亂丟瓜皮果核進來,不知是誰乾的,侄子們輪番蹲點,也沒看到人。
張甘便也說到家中瓦房頂上的奇怪事,外公道:“怕不是什麽小動物在瓦下做了窩?要麽是哪裡的木條朽了,瓦就跟著挪位了。”
張甘大略看過,覺得木條沒問題,有沒有動物就不知道了。那房頂極高,爬上去危險得很,一般人可不能隨便上。家裡也沒那麽高的梯子。
外公歎息道:“我倒是認識個不錯的泥瓦匠,他家翻瓦的活兒做得特別好,多高的房子都能上,可惜不做了。”
外婆道:“是徐鄉的吧,為啥不做了呀。”
外公直搖頭道:“年紀也大了,聽說還丟了個娃,一夜之間變癡呆了。”
“啊喲,娃怎丟的?”
“唉,說是沒看好,他砌牆的時候,娃在屋頭玩著,也沒見出門,就不見人了……”
徐鄉的泥瓦匠在附近小有名氣,但有了孫兒之後,正好年紀也大了,就不接活兒,帶孫子去了。萬沒想到那天給小院砌個圍牆,就不知孫子跑哪去了。
老人堅稱孫子沒出門,家人卻說一定是他沒留神,娃兒跑了也不知道,否則為什麽家裡哪哪都找不著人呢?但老徐向來也寶貝孫子,家人也不好怪他,雖然悲傷,這件事就那麽過去了。
可老人心中始終放不下,沒多久就病了,每天在院裡到處轉悠,念叨著找娃。
張甘到訪的時候,老人正在到處翻找,這屋那屋,米缸櫃子,還想上房揭瓦看看,被家人攔了下來。
家人聽說他來意,說老徐患了老年癡呆症,再也做不了活了。
可張甘看著老人身手分明還挺矯健,也不糊塗的樣子。
當然,他也不是特意來請人翻瓦的,只是覺得這家孩子丟得奇怪,借故過來問問。
“我沒病!”老徐氣呼呼地說,“我肯定能把超超找回來!他肯定又跟我玩兒捉迷藏呢!”
“是是是,唉這大熱的天,您老先歇歇成不?客人來了,先吃飯,吃完飯咱再找~”家人耐心哄著。
老人聽說張甘是外公介紹來的,和鎮來的人,睜大眼睛道:“我聽老輩人說,和鎮以前有神仙?”
張甘心想,他說的是廟台底下那位吧,便點頭:“以前的事了。”
老徐搓搓手:“哎呀,那我去上柱香,拜一拜,他能不能幫我找找孫子啊。”
張甘斟酌道:“這可能不大有用,聽我奶奶說,他隻管和鎮的事,出了地界,就是想管也管不著了。”
老徐鼻子一哼,抱怨道:“我們徐鄉怎麽就沒有個神仙管管事呢。”
家人也隻當他倆胡說呢,都沒搭這茬話,只是熱情地招呼張甘吃菜。
張甘用過了飯,就和老人一塊轉悠閑聊。
徐家建了小別墅,老徐就住在大兒子家,庭院裡乾乾淨淨,生活方便。他自己的老房子已經許久沒住,日久天長,倒了一面牆。
“我當時正在這兒砌牆呢。”老徐歎說。
孫子超超六歲,當時只有老人在家,所以家裡大門鎖著的,就是怕他到處亂跑丟了。唯一沒上鎖的小門,是通往老房子的。
那天他忙著,孫子無聊了,就說和他捉迷藏,自己跑這房,喊一嗓子,讓老徐猜他藏在哪兒。老徐對家裡了如指掌,閉著眼睛也能猜到,更不要說聽聲音了。
爺孫倆玩得不亦樂乎。
誰知漸漸的,孫子不知何時再也沒了聲音。
張甘看了看,老房子是比較可疑,雜物也比較多。
“沒有呐。”老徐歎道,“每個房間東西咱都搬開來看過了,沒找到。”
家裡就差沒有掘地三尺了。
老徐家還有條黃狗,一直跟著孫子的,忠心耿耿,孩子去哪都會帶上它。
自從孫子不見,黃狗也不出門了,只在家裡轉悠。
“就這個房子。”老徐道,“它天天來這兒轉悠,我看這兒一定有問題!說不準有人藏這兒把超超抱走了!”
這是個夥房,經年煙熏火燎,牆都黑了。但現在徐家人也不用了,因為瓦片破了好幾處,下雨就漏。
土坯房子,地面也是泥土,能看到地上有好幾處小小的凹坑,那是被漏下的雨水砸的。
以前老徐還時不時翻翻瓦,孫子丟了之後,完全沒了心思,那瓦片間的縫隙也就越來越大。
現在日光照下來,仰頭清晰可見好幾個窟窿,地面十幾片大大小小的光。
別說屋頂了,牆面也有好幾個指頭大的小窟窿,漏雨漏風又漏光,這房子便荒廢了,還長了草。
張甘拿出了鏡片,透過它,果然看到了殘敗的一片廢墟。
“我好幾次做惡夢,夢見房子塌啦,超超就被壓在下邊。”老徐擦了眼淚道。
所以他才執著地不肯推倒老房子。
張甘還在舉著鏡片看房頂。
鏡片後的世界,他在一個漏洞處看到了不一樣的光——天空是一片光海,有光點浮動。
等到出了那間老房子,天空又變了末日景象。
張甘進進出出,沒錯,就那間老房子的天空不一樣!
但是問題在哪呢?
張甘還是沒找著頭緒。
光海浮沉,有好幾個光點。
如果說這裡是某個世界的入口……
張甘放下鏡片,看看那屋頂漏處打下的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想要進入那些世界,只有等到身體變得透明。
可他前兩天才剛從白狐的空間出來。每一次進入那些空間,身體就會恢復正常,想要再次變透明,還得等一段時間。
不過,徐家早就不抱希望,全都搖頭:“都過去兩年了,不可能找到啦。”
他們也報了警,可找也找不到,又沒有任何證據表明孩子是被人拐走。
他們今年又有了孩子,現在精力全都放在了新生兒身上。那個丟失的孩子,沒人敢再提起,生怕孩子的母親悲傷,本就產後身體不好,傷心又傷身。
張甘也沒多說。
兩年的話,是有些麻煩了。
他告別了老徐,回到外婆家,給外公外婆說了說經過。
兩老直歎息。
張甘也沒再提翻瓦的事,不過,他要等著過雲雨,和莊園主會面,便給媽媽打了電話,說要在外婆家多留幾日。
他琢磨著等身體變透明,再去趟老徐家。如果那裡有個空間,他說不定能進去。
陽光極好,他在家中幫忙晾曬谷物。這幾天都沒下雨,烈日暴曬,谷物曬得極好。他的身體穿過陽光,也不怕熱曬,過得倒是愜意。
“下雨嘍——”
不知道誰喊了一嗓子,靜謐的小山村一下熱鬧起來。
張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陽還猛烈著呢,怎麽會下雨?他在樓頂張望,看各家各戶都在收,便不猶豫了,跟著收拾起來。
剛收完,果然嘩嘩的雨下來了。幸好幾個舅家的孩子都來幫忙,手腳利落,及時把收好的谷物收了進去。
孩子們開心地回頭準備邀功,卻沒找到人。
“咦,表叔呢?”
*
張甘擦了擦汗。
他一回頭就不見了表侄們,樓裡安安靜靜,樓外下著雨,一個人也沒有。
雨中的村莊安安靜靜。
張甘靠在欄杆邊,望著遠方熟悉的稻田和菜地,呼出一口氣,準備下樓打招呼。
莊園主的聲音先在腦海裡響了起來:“不要動,不要作聲,他們又來了,還沒走!”
張甘立即僵住了。
他放松了呼吸,仔細看下方。
沒有腳印,沒有人影。水井邊無人,轆轤卻自行搖了起來。廚房的位置也傳來隱約的翻動聲。
看來這次不止是一個人。
張甘眼睜睜看著井邊的水桶裡,憑空出現了西瓜、番茄、黃瓜……瓜果們自己翻滾,洗乾淨,然後又跳了出來——張甘的視線裡就是這樣一番詭異的場景。
再然後,西瓜自動裂開了——顯然是有人徒手劈開了。
然後西瓜被掰開小塊,一口兩口啃啊啃,直到只剩下瓜皮,飛到了牆邊的木瓜樹下。
張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