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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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甘在樹林中走來走去， 身體不冷反熱。他知道這和運動沒關系，是因為粒子活躍起來了。

  如果實在沒有線索， 只有碰碰運氣了。看看身體透明後， 能不能進入李禩去的那個世界。

  張甘轉悠了幾天一無所獲，隻好暫時回到村子過夜，等第二天再去打探。

  老人家邀請他到家裡住。

  “不打擾不打擾， 家裡許久都沒人，你來咯，同我說說話， 我高興得很呐。”鑲了一顆金牙的大爺樂呵呵說。

  張甘也發現了，李大爺一人在家，兒女們給他修了房子，就是……

  “都不回來咯。”李大爺抽著煙，還給他遞過。

  張甘謝絕了， 問村裡最近可有什麽怪事。

  他想著李禩如果真被拖進了異世界空間， 那人想必盯他很久了， 不知道有沒有來過這裡。

  大爺說沒有。

  但張甘一進村就注意到了。李禩這村子， 人少得特別誇張，沒有孩子，年輕人一隻手就能數出來， 村裡住著的大都是老人家。

  雖說現在農村人口向城市流動，村中常住人數減少，但這村子有些誇張。

  張甘疑惑道：“村裡人這麽少？”

  “在外頭忙呢， 一年到頭忙， 都不回來啦。”李大爺嘮叨道， “咱們村都一個宗祠的， 你要找的李禩， 也得叫我一聲三爺爺，他一家算是回的勤快啦，一年兩三次，每次回來都給我捎東西。”

  張甘看了看李三爺家的紅磚小樓，再看看隔壁家的豪華別墅，還有來時路上見過的行將倒塌的黃泥房子，似乎荒廢很久了。

  但無論什麽樣的房子，都一樣的冷清。

  他想著這是個複雜的社會變遷現象，然而李大爺的回答出乎意料——

  “因為祖訓，他們都不回來了。”

  張甘詫異道：“祖訓？”

  “對，以前啊，這裡的年輕人16歲後，都得離開村子。”三爺敲了敲煙鬥，“很多人年輕輕就去了外頭打拚，後來乾脆在城市安家了。現在麽，沒什麽人記得了，不過城裡安逸，住習慣了，就不回來了。”

  張甘不解地問：“為什麽16歲要離開村子？”

  “那就不知道了，我也是聽我爺爺說的，我爺爺也是聽他爺爺的。我16歲就被趕出去了，但是混得不好，就又回來了。”李三爺咧嘴一笑。

  “如果不出去呢？”張甘好奇道，“會有什麽後果嗎？”

  “有啊，我爺爺說，從前這裡有個大妖怪，每年會從十六歲的人裡抓走一個。”老三爺神秘地說。

  “三爺爺又說瞎話呢，我今年十六，還有幾天就快十七了，在村裡不也好好的。”一旁的小青年嗤鼻道。

  李三爺翻白眼道：“你這叫好？好吃懶做的混兒！”

  “我、我哪裡懶，這不是身體不好嘛！”小青年面紅耳赤道。

  小青年叫李又才，是李大爺的堂孫，因為患有腎病，是個藥罐子，做不了什麽活，就沒外出，在村裡閑著種點東西，拍拍視頻，勉強度日。

  “三爺爺不知道吧，建國後不能成精了，哪來的妖怪。”李又才道。

  “那是古時就有的妖怪！”李三爺哼道，“你是不曉得那大妖怪的厲害，我爺爺的爺爺，也就是你祖祖祖爺爺說，它一隻手就能托起我們整個村子！”

  “那怕是佛祖不是什麽妖怪吧……哎喲！”

  “哼，我看你是皮癢了！”

  張甘則問：“抓走，做什麽？”

  “誰知道呢，反正被抓走的人很多年後才回來。”

  “還能回來？”

  “是啊。”

  “那他們沒說自己被抓去做了什麽嗎？”

  “說是不記得了。”

  凡是被帶走的少年，再次出現時，已經過去三五年，有時甚至十年過去了，什麽也不記得。不記得自己的過去，也不記得去了哪。

  原本村民也不當回事，因為孩子只是離開一陣，人生空白了幾年，並沒有受到其他傷害。只是後來要讀書的，要養家的糊口的，就會在十六歲這年暫時離開村子。畢竟人消失三五年，會耽擱很多事。

  “最後一個失蹤了二十年，回來的時候，大家都快不認得啦。”老大爺吐著煙霧，“從那時候起，大家就有些害怕，自覺離開村子了。”

  恰巧舊時代故去，新時代到來，繁華城市吸引了大批村民入城。時代更迭後，就更沒人願意守在村裡了。

  “那妖怪，沒人來收嗎？”李又才好奇道。

  “沒有。”三爺抽著悶煙。

  李又才：“那我去找個道公來……哎喲！怎麽又打我！”

  “你該回去做飯了，別想在我這兒蹭飯偷懶！”

  “……”

  老大爺一陣罵罵咧咧輸出，李又才敗下陣來，回家去了。

  三爺還在嘮叨：“這小子啊從小就不安分！父母給的名兒都不要，非得自己改了，當初叫有財，多好的名兒，非得自己改了個莫名其妙的，把他爸媽氣的不管他了，外地打工去了。”

  張甘：“……”

  “結果吧，他兩個一走，娃就查出病來了，都說這病好不了了，得吃一輩子的藥，吃了藥也是渾身沒勁，乾不了活。還好他讀書少，什麽也不知道，整日嘻嘻哈哈的，沒煩沒惱也挺好……”老人念叨著，一邊做飯，還不讓張甘搭手。

  李又才的父母隻回來了一次，給兒子看了病，就又打工去了，為了給他掙錢治病。

  老人正說著往事，門外有人高喊：“三叔！”

  李三爺應了一聲，五十多歲的男人自顧進門來，道：“不好了，李並家的婆婆摔了沒起來，我看你家門口停了輛小車，能幫忙送醫院不？”

  張甘便急匆匆跟著出去，送人上醫院了。

  等他回來，大爺不在家，說是西家的土牆忽然倒了，壓了人。

  張甘又跟著去忙了一晚上，李大爺直道不好意思。

  張甘沒什麽，這一村子老弱，沒人幫忙的話，真不容易。

  “村裡是誰在管事？”他問。

  “村裡沒人使喚，村長一個人也管不成啥啊。”李三爺道，“不過嘛，以前從沒出過這些事。光景再差的時候，村子也好得很，不知道怎回事，漸漸地就開始有人生病啦，和人發生口角打架啦……”

  這不是很常見的事？

  張甘很驚訝，聽李三爺說起來，這小李村，以前人人健康長壽，沒病沒痛，鄰裡和睦，沒災沒禍。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他念叨著，“對了，可不就是從那個失蹤20年的家夥回來之後。”

  失蹤20年的16歲少年，回來時同齡人的孩子都已經上學了，而他因為完全與時代脫節，沒什麽技能，選擇了留在家鄉務農，然後……當了村長。後來他結婚生子，孩子因為上學，早在16歲之前就離開了村子。

  而那條離奇的祖訓，漸漸被淡忘，沒人再提起。

  從那時候起，村子裡不再有16歲的人，失蹤那種事情也就不再發生了。

  張甘沉思著。

  “如果是過路的人呢？”

  “哦，那不礙事。要不怎麽說是祖訓呢？那妖怪隻對咱村的人感興趣。”

  這太可疑了。

  張甘忽然想起，拿出手機，翻看相冊，找到了李禩編的那本失蹤檔案。

  幸虧他之前拍照留存，留了個電子備份。

  果然，他在記錄裡找到了小李村的失蹤事件。或許因為人最後都回來了，李禩把這一頁打上了已閱的字樣，表示無需調查。

  張甘卻忽然有了個想法。

  李禩的失蹤，不一定就和之前的小樹林事件相關，或許，他和那些少年一樣被帶走了呢？

  李三爺疑惑道：“可是小禩都二十多歲了呀，為啥不帶走有財，卻帶了小禩，還帶了他一家。”
    這也有道理。

  難道是因為李又才身體有病？

  李三爺搖頭道：“沒有那個道理，我爺爺可沒說生病了就不會被抓走。”

  張甘想了一夜，沒想通，一早起來就決定去找李又才。

  村裡今年唯一的十六歲少年，和李禩是堂兄弟。李禩每次回來，基本村裡都會走一遍，也會找他說說話。

  “他過年回來有沒有說什麽奇怪的話……？”李又才撓頭回憶。

  李禩過年回來確實和他說了些話，只是家常問候，沒什麽怪異之處。

  “不過，他回來之後，家裡總鬧大仙。”他小聲說，“車胎被人放氣啦，開車忽然刹車失靈啦，莫名其妙丟東西啦，沒人在家門卻自己反鎖啦，走路上平平坦坦的，還會摔跤。我感覺……”

  李又才說到這，吞吞吐吐地，警惕起來。

  張甘問：“怎麽？”

  李又才猶豫一陣，湊到他耳邊說：“我總感覺有人在跟蹤他。”

  張甘驚訝道：“你看到了？”

  “沒，我猜的。”李又才縮了縮頭， “如果世上沒有妖怪，那只有可能是人乾的吧。”

  這世上有沒有妖怪，張甘不知道，但他知道那些異族人可以做到那些事。看不見的人要暗中使絆子，太容易了。

  異族人的能力，並不只是能穿牆入室。

  那異族女子和劍客，氣力都非比尋常，劍客還擁有令人遺忘某些事件的本領。假如所有的異族人都有這個能力，那麽暗中做點什麽，根本沒人知道。

  雖說他這幾天在村子裡調查，並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

  “或許，妖怪是有的吧。”李又才刨著地，停下擦了把汗。

  他因為身體不好，念完初中就不讀書了。盡管父母沒有把他帶在身邊照顧，他也沒有怨言的樣子。

  “我爺爺說，以前曾經有個跛子被帶走了，他是爬樹摔下來的，因為折了一條腿，出去也沒什麽謀生辦法，留村裡了。後來他十六歲的時候，就被帶走了。可是啊……”他兩眼放光道，“你知道嗎，三年後他回來，腿已經好了，能和正常人一樣走路！如果我被帶走，說不定病也能好……”

  張甘沉吟道：“那它不像妖怪，倒像是你們這兒的保護神。”

  李又才愣了一下。

  “你這麽說確實……”

  村子除了每年會帶走一個十六歲的人，從沒發生過什麽不好的事。

  只是大夥想到對方要一個人，就仿佛古時活人祭祀一般，便傳著傳著……傳成妖怪了？

  張甘已經大約有了猜測。

  這村子，極有可能供奉著一位存在。

  沒錯，帶走十六歲少年的不是妖怪，恐怕是白狐一夥的某位存在。

  供奉的條件——要一個人類。

  十六歲少年被帶走後，數年才回來——那邊的時間流速可能和這裡不一樣。

  回來後毫發無損——很簡單，八成只是被叫去做什麽事了，比如白狐想找個人一起吃飯，咆哮帝需要請人清理牙縫。

  這一切的一切，實在太貼合那些存在的作為了……

  只是距離上一次它帶走人類，已經有二十年了，不知如今是否還在。

  張甘看著自己的手，已經看不見了，如果這次透明後能夠進入這裡的空間，或許就能找到李禩。

  但如果李禩並沒有被帶走呢？

  張甘決定到他家裡看看，轉悠一陣，等到天黑，便趁著沒人看見，穿牆而入。

  李禩家裡各處都收拾整齊，沒有近期回來生活過的樣子，也沒有人來過的痕跡。

  他就在人家客廳沙發上睡了一晚上，也沒發生什麽事。

  第六天了，在小李村依然毫無頭緒，他怕真真擔心，就給她打了個電話，又約了七天之期，然後問劍客的事。

  “在在，他每天都在那兒討錢呢。”真真說，“我怕他走了，每天去給他扔個五塊十塊的。哦對了，他還學會買東西了，就是不會認錢，昨天還被小販坑了。但是他沒拔刀打人哦，還挺守規矩的。”

  張甘：“……”

  劍客看起來在融入這邊的社會，沒什麽問題。

  李禩的事也不像和他有關的樣子，因為根據真真調查，劍客在那兒乞討有些日子了。

  兩人正通話著，真真忽然“啊”地驚叫了一聲。

  張甘連忙問：“怎麽了？”

  十字路口，真真回頭望了一眼等候紅綠燈的人群，身後兩個騎著電動車的男子疑惑看著她，左邊帶著孩子的老人道：“小妹妹，不要闖紅燈啊，剛才多危險。”

  右邊是個提了大包小包的中年婦女，也正是她即時放下東西拉了自己一把，才……

  這時綠燈亮起，人群開始流動起來了。

  她和人道了謝，過馬路找了個店坐下，點了杯東西，左看右看後，小聲道：“嚇死我了，我剛才過馬路，等紅綠燈呢，不知道誰推了我一把，害我差點摔出去被車撞了。”

  張甘皺眉道：“那人呢？”

  真真壓根沒看到有可疑對象，但是……

  她猶豫著，掛了電話，轉而發起了信息：“我這幾天有點倒霉，我懷疑……有人跟蹤我。”

  張甘：“誰？”

  真真：“……我沒看到人，只是有這種感覺。”

  她昨天下樓，電梯故障了，不得不走樓梯，然後就崴了腳，差點從樓上滾下來。

  晚上睡覺，總覺得半夜家裡有人走動，問了爸媽，又說他們沒有起夜，也沒聽見什麽響動。

  走在路上，冷不丁被東西砸。

  騎電動車，差點跟人撞了……

  這一切看起來就像再尋常不過的倒霉的一天，但真真就是覺得不對勁。

  張甘道：“李禩失蹤之前也是這樣，你這幾天找人陪著，小心一點，我馬上回去。”

  真真愣了一下，原來她到小李村時，李又才恰好去了醫院複查，她並沒有交談過，不知道李禩那些倒霉的事。

  她悄悄觀察著四周，想了想回復道：“不，你不用過來，我自有辦法對付他。”

  張甘：？？

  對方可是看不見的！

  真真道：“放心，他這麽偷偷摸摸的，一定是不敢光天化日下害人，大不了我去局裡待幾天，看他怎樣。”

  張甘還不大放心。

  真真又道：“我相信你能把李禩給我找回來，你也要相信我，對付壞人，我可是很有經驗的！我爸教了我擒拿的，你還未必打得過我呢。”

  張甘：“……”

  他沒見過真真的身手，不過上次李禩臥底傳銷是她配合救出來的。

  她還問：“你那邊需要人嗎？我可以和局裡申請調人過去。”

  張甘連忙說不用。

  既然真真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強求，暫時按照她的計劃來好了。

  而他則要盡快找到李禩。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完全透明應該就在這兩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