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好機會!◎
玉蘭花苑裡, 寂悄悄的無聲。
秦蘭月和沈姑母雙雙呆若木雞。
沈姑母有些慌亂的收攏了衣衫,站起身來,喃喃的喚了聲:“月姐兒……”
慶明帝帶了酒意, 但基本的神智還是在的,在這過分凝滯古怪的氛圍下,他也循聲轉過頭,往秦蘭月所站的地方眺了一眼。
他似乎很奇怪她為什麽擺出這番情態, 狠皺了一下眉,直到大太監田林與他悄語了兩句,他才總算後知後覺的想起了這兩人的關系來。
若換了別人,面對這種場面,面對這樣的母女,再怎麽也會有點尷尬的, 但慶明帝的心房底線他超出常人, 他不,他沒有,他半點兒沒有。
這母女倆, 做娘的, 他當初伸點兒枝頭, 自己也有意搭上來,做女兒的專程到宮裡來扮相, 都不是他單方面強佔來的, 他們各取所需。
他有什麽好尷尬的?
慶明帝倚在亭子裡的美人靠上,因這些日子事事不順,有幾分頹唐之色, 堆了好幾道褶子的眼皮子一耷, 閑閑地對秦蘭月道:“貴妃怎麽來了?”
慶明帝這般無所謂的樣子, 讓秦蘭月顱內充血,白膩的臉面漲得通紅,一雙美目瞪得極大,氣惱憤怒和鋪天蓋地湧來的難為情,叫她渾身都發起了抖。
真端不住了。
秦蘭月雙肩打抖,泣下如雨。她道德不算高,但也沒有低到地底下去,這太難堪了!
他既早就有了她娘,他怎麽還能如此心安理得的和她在一起?
她如果知道、如果知道……她絕對不會進宮來!
那是她娘,是她娘啊!她的親娘啊!
她可以忍受姐妹成為母女,但她絕不能忍受母女變成這種姐妹!
這讓她感到無比惡心!
秦蘭月忍受不了這一點。
她一到亭子裡,慶明帝就在讓她在身旁坐下,而後便一邊看著她,一邊舉杯自酌。
大太監田林帶著一乾人等皆去了,只有沈萬川按田林的吩咐留了下來,照看貴妃和沈選侍。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下午,慶明帝醉酒回了紫宸殿去。
她氣得哆嗦,慶明帝卻是不悅的拉長了臉,幸芳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露出這種表情來!你為什麽到宮裡來的,你自己還不知道嗎?擺不清自己身份?
便喝她道:“你那是什麽表情,不許擺出這副樣子,不像了!”
她想啊,她多想母親啊。
這不能怪她,任誰面對這種場面,也控制不住啊!
慶明帝這才滿意的對她招了招手:“來,貴妃你來得正好,過來坐。”
而沈姑母則是糾結的捏攥著手,偷悄的打量女兒。
像你祖宗個腿兒!
秦蘭月腦子直嗡嗡,如果可以,她這會兒真想衝上去,衝著他那恬不知恥的老臉上扇上一耳刮子。
秦蘭月卻是如坐針氈,羞憤欲死。
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形勢比人強。在慶明帝不滿且危險的注視下,秦蘭月腦內拉響了警報,她深而沉的長吸了一口氣,艱難的冷住了臉。
沉滯許久,最後還是沈姑母先開了口:“月姐兒,你、你怎麽會在宮裡來呢?”
她在宮外受了多少委屈,又捱了多少難過的日子?她獨力支撐的那些時日,無時無刻不盼著親娘給她依靠。
但她想的不是這樣一個難堪的見面場景!
她確實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哪怕在心裡再怎麽默念替身的專業素養也沒用了。
沈姑母到現在都還是一頭霧水。她在宮裡消息不靈通,哪裡曉得外頭的天翻地覆?
親母在旁,秦蘭月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滾落了下來。
沈姑母和秦蘭月母女倆相對無言。
秦蘭月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過去。
他悠閑自若,沒有丁點兒的不自在。
沈姑母見此也是眼淚洗面,但她和秦蘭月的腦電波沒對上,她純粹是聽完秦蘭月宮外的生活後,心疼女兒的。
對慶明帝,她雖然老說什麽真愛真愛的,但其實說白了在她這兒就是一個工具人。
對兒女,沈姑母也不是傳統裡讚揚的那一類無微不至奉獻自己的母親,她沒有偉大的母愛,她平等的鄙視所有為別人要生要死的人,人活在世上,當然是先要為自己而活了。
但是如果拿工具人和兒女比起來,她當然還是偏向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尤其秦蘭月還是她第一個孩子。
沈姑母在某些方面的接收能力相當強,剛才的尷尬已經被她丟擲腦後,抱著女兒,狠罵了那衛智春幾句,又說起二女兒秦芙瑜如何如何不懂事之類的。
沈萬川不著痕跡的狠瞪了她一眼。雖說他現在一心報仇,沒什麽父女親情的可說,但芙瑜到底是他的女兒,沈傳茵為了秦蘭月指責他的女兒,他就不愛聽!
而秦蘭月被沈姑母半摟在懷裡後,卻是猛地將人掙開,伏在石桌邊,嘔吐了起來。
不行,想起剛才那事兒,她就覺得惡心,太惡心了。她受不了了!
沈姑母忙又幫她撫背。
秦蘭月非但沒好轉,吐得更厲害了。
沈萬川暗中哧笑。
這就是為什麽他要安排秦蘭月晚些過來,親見慶明帝和她娘在一起,而不是讓沈傳茵見證秦蘭月和慶明帝的事兒。
他以往覺得沈傳茵天真單純,後來才知道,那不是天真,更不是單純,他那好妹妹根本就是沒有任何的羞恥心。
無論什麽事兒到她那裡,一時的震驚過後,很快就能失去衝擊性。
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樣。
但秦蘭月不同。
他這個外甥女,心氣很高,而且對自己有很大的誤解,明明吧也不是多端正的人,偏總沒有這樣的自覺。
這絕對可以給到她無與倫比的震撼。
事情也確實如他預料的那樣,把秦蘭月給震住了。
沈萬川得意之余,收斂了神色,走到秦蘭月跟前,彎身正色道:“娘娘,可不敢這樣,傳到陛下耳目裡,可要不好了。”
秦蘭月聽得眉頭直擰,又乾嘔了好幾下,才喘著氣收住了,聲音澀然:“多謝公公提點。”
“看您這話說的。”沈萬川笑眯眯的道:“奴才可是一心盼您好的,您好了,我也才能好不是?”
秦蘭月勉強的露出一點點笑意。打她進宮沒多久,這個老太監就多次與她示好。
她打聽過了,這個姓仇的老太監原是從洛山行宮來的,在宮裡沒有根基,和其他宮妃也沒甚麽牽連,和她是正相合。
幾次之後,她也就收用了,放慶明帝跟前當個眼線。
“那娘娘,您看沈選侍額……該怎麽安排?是還送回冷宮那處去?”沈萬川問道。
沈姑母忙擺手:“不不不!”又拉住秦蘭月,“月姐兒,那處住不得人的。”
秦蘭月強吞下一口氣,沒有回應沈姑母,而是問沈萬川道:“我娘能出宮去嗎?”
沈萬川假笑:“娘娘可說笑呢。”
秦蘭月閉了閉眼:“那就另給安排個住處吧。”
沈萬川卻又說道:“娘娘,您可別怪奴才多嘴,宮裡頭多的是人盯著咱們承熙宮,她們雖不知沈選侍和您的關系,但咱們這頭一安排,必定會引起她們的關注的,只怕要把選侍當成您的人了。她們是動不了您,未必就動不了選侍,與其另尋地方住,不如稟了皇后娘娘,就讓沈選侍住在承熙宮裡,也好有個照應。正好承熙宮側殿也沒有住人。”
沈姑母連連高興的說:“這樣好,這樣好,我與月姐兒好久沒說過話了。”
秦蘭月:“……”好個屁,母女住一宮是吧。
秦蘭月心底是很不願的,但老太監的話說得有道理,她在宮裡的對頭不少,畢竟是她的娘,她不可能不管她的死活。
秦蘭月氣兒都虛了,一擺手,捂著翻騰的心口,無力的說:“住吧……住吧!隨你們!”
至此,沈姑母便住進了承熙宮去。
之後如何就沒有消息了,宮裡的熱鬧暫歇。
沈雲西則在家裡忙書鋪的新業務。京中權貴官家的八卦也不是天天有的,話本子的收益畢竟有限,還是要開拓開拓市場的。
眼界放開,她的事業不但可以面對這些世族,也可以面向老百姓的不是。
但如果是這樣,那全由她來寫話本子就不合適了,倒不如辦個報紙。
只是如此一來,事情就多了,具體的還得琢磨。
沈雲西托著臉,有一下沒一下的用筆頭點著下巴。
外間太陽透過窗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正出神,荷珠打外間急快的跑了進來,將珠簾子甩得啪啦響,糾纏在一起打成了死結:“小姐,出事兒了!”
沈雲西把筆一丟,站起來嚴肅的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說完,她把手指尖往杯盞裡一沾,點在眼角上,揉花了眼妝,再吃了兩個廚房剛送來的泡椒。
感覺到那刺激性上頭了,她把帕子往臉上一抹,斯哈斯哈的吸著氣,眼淚汪汪的往外頭去。走到一半,意猶未盡,又跑回來再吃了半截泡椒,這才腳步歡快的哭著跑出去了。
荷珠:“……”
沈雲西才急匆匆的跑到書房,就見那房裡面已經站了不少太醫了。
太醫們聽見聲響,忙都轉向來請安問好。
一聲低啞的免禮後,便是一陣快步,太醫們才一抬頭,就見洵王妃已經撲到床前去了,看著床上臉色蒼白奄奄一息的洵王,雙目通紅,淚珠子直往下滾,說是淚如泉湧也不為過,真是傷心悲切到了極致。
“這到底是怎麽了?!”
蔣院使哎了聲:“王妃切莫心急!王爺這是中毒了,這毒雖古怪,卻並非不能救的。”
你說這洵王也真倒霉,前頭那毒才解了沒多久呢,今兒又中毒了,這輩子就是跟毒過不去了?命裡犯毒吧這是。
不過……蔣院使又往深了裡尋思,洵王上次中毒和陛下有關,這回不會又是陛下乾的渾事兒吧?
蔣院使心頭一凜,別說,還真有這個可能。
都說虎毒不食子,但他們這老陛下是真毒啊。
這回慶明帝是真冤枉的。送走了太醫們,沈雲西一關上門,床上的衛邵的就醒了。
他坐起身來,抬手幫沈雲西擦了擦眼淚,瞧了半晌,有些後悔的歎了口氣說:“不該出這主意。”雖是做戲,卻也白叫他朝朝掉這麽多眼淚。
沈雲西把帕子一撤,露出紅彤彤的唇,衝他笑:“我演得好不好?”
見衛邵無奈的笑說了聲好,她才又把那瓶藥摸出來,好奇的看了看:“就吃了點兒這個,就把他們騙過去了?哪兒來的?”
衛邵:“關神醫回離國前,我尋她買的。”
沈雲西恍然,哦了聲,又不明白:“那咱們今天的這一出,到底是為什麽呢?”
衛邵摸了摸她的頭,笑說道:“當然是給宮裡騰出空兒來了。”
他和老三都出事兒了,剩下的皇子都是不起眼的,這麽好的時機,承熙宮裡該要忍不住了。
宮裡一團亂,他舒舒服服的在外面,由他們打吧。
秦蘭月確實忍不住了。
自沈姑母住進承熙宮來,母女變姐妹,她想刀了慶明帝的心思就越來越濃。她進宮本來就是奔著做太后去的,她要做太后,那皇帝就得死。
但想是這麽想,另一方面,她又很清楚,現在這個時候,她要真把慶明帝弄死了,不過是白白給衛邵三皇子他們兩個做嫁衣,哪裡輪得到她的十二皇子?
就算慶明帝給她的十二皇子親寫傳位旨意,他們也根本守不住皇位。
所以,她得等,至少要等到衛邵三皇子出事,或者她的十二皇子長成。等到一個合適的恰當的時機。
她原以為要等很久,卻沒想到這機會來得這麽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