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侍女與未婚妻◎
晴空白雪裡, 儀門內外,衛芩含怒的罵聲回蕩。
衛五小姐正在氣頭上,端的是口不擇言, 前因後果說的也不明不白的。還是追了一路的原二夫人哎喲喚了兩聲老天,氣喘籲籲地在旁填補,沈雲西這才聽明白原由來。
因衛智春的緣故,衛家提前摘了國公府的牌子, 領了侯爵,衛智春爛名聲在外,又得了皇帝厭棄,衛家看起來好像大不如前,但衛大和衛二都是有真本事的,衛邵對衛老太太依舊待如親祖母, 不顯疏離, 京裡頭的人看碟子下菜,影響倒也不太大。
衛芩的未來夫家永城侯府,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麽抗拒, 婚期照舊。
衛芩對自己的這門親事也是頂滿意的。
永城侯夫人待她尤為親和熱切, 她還沒過門兒呢, 就已經拿她當自家人了,未婚夫莊晟性子雖冷, 但人看著挺端正, 又在戶部領職,官位是不高,可人也還年輕呢, 未來可期不是?
這半個月, 衛芩專心在家中備嫁, 眼看後天就是大好的日子了,哪曉得今日一早睜開眼,就見燕兒連滾帶爬地跑進屋來,說是永城侯府的小公子親自上門來退親了!
衛芩從床上爬起來,還當是在做夢呢,直到燕兒又重複了一遍。
晴天一聲震響。
永城侯府的莊晟,她只見過兩面,她連對方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要她寫,她也寫不出來呀。
奇恥大辱,簡直奇恥大辱!
京裡兩家退親鬧掰的常有,但隔兩天就要拜堂了,卻被人上門來退親的,她衛芩是頭一個!
“我還怎麽出去見人!”幾人從儀門到了中堂,衛芩趴在桌幾上,哭個不停。
衛芩眼一瞪,也不哭了,拎起裙子就跑了:“我這就去!”她查不出來沒關系,她呂姐可是梁京女神探!
你這是來退親的?你這是來戲辱他們,下他們姑娘臉子的!是半點兒都沒把他們一家子放在眼裡!
衛芩含淚哽咽,對沈雲西說:“他肯定有鬼!三嫂,你寫他,你就寫他!我就咽不下這口氣!”
當下唯一能寫的,也就一個退親了。可這根本就不消她寫,過不多半天一天的估計就要傳得滿京皆知了。
你再不願,也有私下解決的辦法,非要鬧成這樣。
原二夫人哎呀地說:“五妹,快別哭了,為他費眼淚可不值當。這事當然不能就這麽算了,你且等著,我們安侯府的人還沒死絕呢,可不能由他們這麽欺負!那永城侯兩口子不給個理兒,那可說不過去。”
衛芩的這門親事是她和大夫人妯娌倆一起相看的,原以為那莊晟是個好的,知禮的,哪曉得臨了臨了,乾這麽一出!
你早幹什麽去?快要成親了,一聲知會都沒有,大剌剌地就上門兒來退親了,一副要劃清界限的樣子,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躺在床上,衛邵卻沒什麽睡意。
衛芩一時也嗌住了。她哇地哭出來,邊哭邊抹眼睛:“那怎麽辦,難不成就這麽算了嗎?!”
二夫人也是氣的。
不過從某方面來說,原二夫人其實挺慶幸的,他莊晟今天能乾出這麽不地道的事兒,就證明他壓根兒就不是個多端正的人,退親了也是好,就衛芩這豬腦子,要真是嫁過去,怕是要被吃得骨頭都不剩!
可說是這麽說,這股氣再怎麽說也平不下去!
“怎麽就不能見人了,誰還敢笑話你,我先扒他的臉皮!”原二夫人拍案喝聲,如白玉盤的臉上厲色滿滿。
話說得挺像那麽回事兒,但你這乾的就不是個人事兒!不合適不會早說嗎?從前又是送禮又是出遊的,你也沒說不合適啊!
等她簡單梳洗,急匆匆地到了前堂,正好便聽見那永城侯小公子,她的未婚夫莊晟冷著臉向長兄衛大爺說道:“並無其他緣故,只是我與五小姐實在性子不合,與其婚後做成怨偶,倒不如就此作罷。”
沈雲西想了想,亦說:“你既覺得他有鬼,不如私下裡去查一查,真查出來動靜,我肯定給你寫。”
“聽風就是雨的。”原二夫人沒好氣的衝她一擺手,急得和沈雲西衛邵說了兩句,就又匆忙回府去和大夫人商量對策了。
要不是燕兒攔著,衛芩險些連外衫都沒穿,就衝出去了。
送走了她們,沈雲西和衛邵便回了房裡去。她把衛邵往床上拽了拽。
沈雲西唔了唔:“可我該寫什麽?”
沈雲西伏在他的胸膛上,見他眼簾半遮,看出他心情不太好。
她思考了一下,想起阮何適叫她和離跟他去盛州,他說阮何適誘拐良家婦女的話,她挺高興的彎彎眼,把臉挨過去,下巴擱在他肩頭上:“他是說笑的,你別和他生氣。”
衛邵被她貼貼蹭蹭的,到底抵不住,環手攬過人來,親了親她的唇,又去親吻她微燙的臉頰,沉聲說:“他很是無禮。”
沈雲西一歪腦袋,想想阮何適一個妙齡郎君的打扮,又是牽她手,又是讓她一起走的,放這裡是挺登徒子行為的……
“我和他是好朋友,我們好久沒見了,他有點激動,太高興了。他平常不那樣的。”
衛邵聽後半支起身,垂睫望向她:“那朝朝見到他也高興嗎?”
沈雲西嗯嗯地點了點頭。阮何適是她最好的朋友,雖然她剛剛轉頭就把他丟下了。
想到這裡,沈雲西慢吞吞地側了一下頭,伸手去輕摸了摸他的心口:“不是不舒服嗎,多睡一會兒。”
衛邵舒了舒眉,挨挨她的額角,沒再言語。直過了好半天,他才幽幽叫了一句:“小太陽……”
沈雲西:“……”
她鼓了鼓臉:“不許叫我太陽!”她每次聽見這個稱呼都頭皮發麻。
衛邵笑染上眉梢,從善如流的改了回來:“朝朝……”
沈雲西這才埋在他衣襟裡輕輕嗯了一聲,過了好久,她故意咳了咳嗓子,做出清冷的音調來,叫道:“衛師兄……”
又一邊揪他的衣裳邊緣,一邊嘟囔了喚道:“竇師妹。”
衛邵驚奇地看向她,再止不住笑了。他攬著人,好一會兒,才表情古怪地說道:“竇錯玉,我都忘了,你還不認得呢。”
沈雲西反駁:“我認得。”原主認識,大才女呢。
衛邵笑搖頭:“正好,過段時間叫他來,幫我們畫張像,你再認認看。”聽宋修文說,他們那邊成親都是要用相機照相的,他這邊沒得照,就用畫的好了,一樣能留影子。
沈雲西:“啊?”
二人靠在床被裡說話,過了個懶散的下午。
而那頭阮何適和沈雲西分開後,忙得腳不沾地,他三年才回京來一趟,家裡家外盡都是事兒,還有官場交際,一時著實抽不出空來見面敘舊。
沈雲西便暫時把心思目光多放了幾分在那位永城侯小公子莊晟身上。
莊晟親自往衛家退親的事,本來就沒有遮掩,沒多久就傳開了。
因是莊晟主動且很突然的退了親,還選這麽一個不恰當的時間點,他又是男子,世情對他格外寬容。
他這一行徑,只有少部分人覺得他做的不厚道,更多的則是聯想猜怪到作為另一位主角兒的衛芩身上來。
那衛家的五小姐自身肯定有極不妥之處,怕不是有什麽隱疾缺陷,亦或者哪裡不清白,叫人知道了。要不然好好兒的,男方能平白無故的趕在成親前這個當口上門去退親,這麽不給臉面?
一派風言風語,煞有介事的,刺耳得很,氣得衛芩哭了好幾回,天天在家裡做桌面清理大師。
沈雲西和莊晟實在沒有什麽可交集接觸的地方,明面上打聽來的東西有限,不外乎就是什麽潔身自好,為人冷峻,不好女色之類的空泛之言。
倒是衛邵,他手下人多,叫人暗查了一番後,帶來了一段出乎意料的消息。
“一年前他大病了一場,是為他身邊一個侍女。”衛邵將舀好湯的青瓷湯碗放在沈雲西手邊。
沈雲西一手托臉,一手攪了攪杓子,靜聽他說。
原來那永城侯的小公子對外確實不近女色,對內卻和自己的貼身侍女有一段親近關系。
侍女名喚方吟兒,性子強,心氣高,生得漂亮。
據永城侯府裡的下人私下說,莊晟打知人事起就把人收作了通房,他尤為寵愛這方吟兒,府裡人都知道,只等小公子正式成了婚,正房夫人入了府,方吟兒就要扶作姨娘的。
哪曾想,計劃趕不上變化,一次意外,方吟兒當著莊晟的面失足跌落長河,就這麽人沒了,連屍骨念想都沒留下。
莊晟因而大受刺激,痛心傷臆,嘔心抽腸,是才大病不起,渾渾噩噩消沉了大半年。之後才有了和衛芩說親的事。
沈雲西聽完這段前塵,關注點卻在那個侍女的名字上,她抿了兩口湯,想了想,又抿了兩口湯,把杓子一放,說道:“方吟兒這個名字好熟悉,我好像在哪裡聽見過。”
“廚房裡頭柳鎮要找的未婚妻不就叫方吟兒嗎?”竹珍應聲說道。
沈雲西恍然:“是了。”許久沒有消息,她都忘了。
柳鎮那個在鄴州被人擄走的未婚妻就叫方吟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