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是引起了整個班的注意。
宋時清耳邊吵吵嚷嚷,都是在問他怎麽摔了的。但他沒有分出心神去理睬他們,他只是本能地盯著謝司珩的臉,然後又有些慌亂地看向已經空無一物了的窗戶。
雨水劈劈啪啪地打在上面,玻璃倒映著教師裡的燈光和人影。
“你是不是沒吃早飯啊?”
身側突然傳來謝司珩的聲音,宋時清茫然。但不等他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半摟半抱地拉了起來。
“不用這麽熱愛學習的,吃了早飯再來啊。”謝司珩一邊嗶嗶一邊扶著他朝外走。
陳建安松了口氣,“低血糖啊,嚇死我了。謝哥,對面超市有賣巧克力的。”
“知道了。”謝司珩擺手。
宋時清就這麽被他扶著,等到被放在了休息區的長凳上,還有些呆呆地沒反應過來。
“我當然知道你吃了早飯。我剛才看你魂不守舍的,怕你有什麽在大家面前不好說,找個理由帶你出來而已。”
“我吃了早飯。”宋時清有點無措地喃喃
“剛才,”宋時清頓了下,才說出後半句,“我在窗戶上看見一個人影。”
謝司珩“嗯”了一聲,“你被他可愛到了是吧。”
宋時清耳尖一紅。
他們兩個之間的氣氛安靜了下來,謝司珩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宋時清的樣子,宋時清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下意識地沒有動。
謝司珩笑著跳開。
離放學還有半個小時,宋時清站起來,遲疑了一下。
“咱們班同學?”謝司珩好奇。
這人捏著他的下巴把他臉抬起來打量了一圈,“怎麽了?我怎麽感覺你是被嚇到了啊。”
“我……”
即使是現在,宋時清還是有一種背脊微微發冷的感覺。
謝司珩專注地盯著他,等他的下文。
宋時清搖頭,“一個這樣趴著,這樣歪頭的人。盯著我看。”
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謝司珩突然笑了。
但在謝司珩眼裡,他就是微微蹙著眉,抬起兩隻手又歪了下頭,自下而上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
直到現在,他才從那種仿佛被攝住心魂般的驚嚇中抽離出理智。
教學樓外還下著雨,休息區遠處的教室裡,普通高三班正鴉雀無聲地聽著老師講題。
他抬手捂住臉,手又被謝司珩拉開。
宋時清一時沒反應過來,兩秒後看著謝司珩那忍笑的樣子才反應過來這人的調侃,氣得踢他。
他一邊說一邊做出了相應的動作。
他在想要不要回去。
思索了一會以後,他看向謝司珩,“我這兩天……一直在做噩夢。”
謝司珩沒想到他話題跳得這麽快,“夢見什麽了?”
宋時清眼底露出一絲倦怠,“不知道,總覺得是很可怕的夢,跟剛才看錯的那個人影一樣。”
他現在想清楚了,覺得自己剛才應該是看錯了。
教室裡那麽多人,應該是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出現了異化。這麽簡單的道理剛才居然能把剛才的自己嚇成那個樣子,怎麽想都是這兩天晚上沒有睡好的鍋。
小時候的很多事情宋時清都記不住了,畢竟他那個時候身體算不上好。
但謝司珩總是經常以保護者的姿態跟在他身邊這點,分外清晰。雖然這人從小就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可不妨礙他早早地就在宋時清心裡佔了一塊。
現在,下意識地,宋時清就想跟他一起。
他放軟了點聲音,“下午我就要回去了,我不認識路也不認識那邊的人,我還沒有住過老家的房子,很可能接著做噩夢。”
謝司珩看著他,眼底透著股琢磨的意味,“所以?”
宋時清循循善誘,“叔叔阿姨應該也會帶你去參加葬禮的。但是如果你那個時候才去,咱們兩就又有三四天見不到面了。”
“懂了。”謝司珩了然,他張開手,“你想要哥哥給你一個抱抱。”
宋時清忍了忍,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笑著罵他,“神經病。”
好看的人笑起來只會更好看。
謝司珩攬著人肩往懷裡壓,“罵人,嗯?”
“松手。神經病。”宋時清掙扎。
謝司珩玩笑般把他抱起來。
“你想讓我跟你去你就直說唄,還在那給我找理由,你怎麽不乾脆代我說話呢。”
“那你都知道我想說什麽,幹嘛不直接說出來。”宋時清笑著爭辯,理不直但氣壯,頭髮被撲得亂翹還要堅持掙扎。
“哎呦喂,成我的錯了。”
兩個人朝外走,宋時清正打算打電話給自家司機師傅,手碰到手機的時候才想起來,這段時間他家忙,媽媽的司機此時應該在公司才對。
正想著,謝司珩就搭上了他的肩,“我打電話吧。”
謝司珩家這兩年的生意在朝東歐擴張,所以倆夫妻經常不在國內,索性就留了個專門給謝司珩的司機。
那邊接的很快。
“常叔叔,哦你就在家啊……那行,你跟阿姨說一聲,讓她把我行李箱收拾收拾……就換洗衣服,電腦平板,兩雙鞋,再加一套床上四件套,算了你把被子也帶上吧。”
他沒低頭,隻手指在宋時清肩頸處敲了敲,“有人睡不慣外面的床……對,是咱們宋小少爺。”
宋時清正在微信裡跟舅舅說自己要回去,聞言反手抓住謝司珩的手,扔了下去。
沒兩秒,那手又自己爬上了宋少爺的肩膀。
謝司珩掛了電話,“說你兩句還不樂意。你看你嬌氣的,一說睡不慣外面的床,誰都知道是你。嬌氣包。”
宋嬌氣包非常平靜,“你要是不宣傳,誰會知道我認床?”
謝司珩居然一時間無言以對。
仔細想想,家裡的保姆司機知道宋時清這認床的習慣,完全就是因為他閑著沒事乾和他們拉家常的時候經常說起宋時清。
宋時清乘勝追擊,“而且你肯定在背後說我壞話了,不然你家的司機不可能記得這麽清楚。我又不是他的老板,他為什麽要記我的喜好。”
每出去一次,回家路上必和司機叭叭宋時清小習慣的謝司珩:……
宋時清抱臂站在校門口的奶茶店門下,挑眉示意謝司珩可以開始狡辯了。
做了這麽多年的朋友,他要是還搞不清謝司珩那點伎倆,那他小時候肯定是燒壞了腦子。
“我去給你買杯奶茶。”謝司珩誠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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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蒙蒙的水汽吹在人臉上潮潮的,還挺舒服。
宋時清從小就喜歡這樣的天氣,此時就拿著杯才被謝司珩上供到他手裡的暴打檸檬茶看著外面發呆。
“哎。”
沒發一會呆,眼前就伸過來了一隻手撩了撩他的視線。
宋時清側眸。
謝司珩半坐在高腳木椅上。
這人腿是真的長,這樣坐著腳尖還能點到地面上。
“你真的一點都記不住噩夢的內容了?”
宋時清有些奇怪,“醒來就忘了,怎麽了?”
就和絕大多數人做夢一樣。宋時清只能記得夢境所帶來的,深入骨髓的恐懼,對那些暗紅光影所代表的具體事物卻是一點都記不住。
“就突然想起你小時候也經常做噩夢。就我剛撿到你那會,每天早上都是哭著醒來的,跟我說在夢裡看到我娶你。”
謝司珩換了隻手拿冰水,笑著抓住宋時清的手臂。隔著單薄的校服布料,他被冰染涼的手輪廓格外清晰。
“你就這麽抓著我,可憐巴巴地叫我哥哥,讓我放了你。”
就好像有人拿著錘子在宋時清的神經上敲了一下那樣。
難以形容的戰栗感突然襲上心頭。
【哥哥……】
【放了我……】
近乎絕望的啜泣和不知道從何而起的尖叫突然衝破某一處的桎梏在他腦中響起。
宋時清突然視線後仰。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謝司珩拉著他,頭髮已經被雨水打濕一般了。
“我……”
“你突然後退幹嘛?”謝司珩看起來也有點莫名,“你腳下有台階啊。”
宋時清眨了一下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不知道為什麽一步退出了奶茶店前擋棚的范圍,又沒注意店前台階和人行區的高度差,差一點點就仰摔過去了。
腦中有些東西又無聲無息地蒙上了一層遮擋探查的紗,宋時清抬頭任由謝司珩用紙擦他們兩個臉上的水。
“胡說。”宋時清突然開口。
“什麽?”
宋時清淡淡:“你撿到我那會也才五歲,當時發生的事情你能記得什麽?”
謝司珩一愣,隨即露出真切的委屈,“真的。”
宋時清拿過他手中的紙,自己擦手,“別做夢了弟弟。你比我小兩個月,是你該叫我哥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