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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緣》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謝司珩一步上前,捂住了宋時清的眼睛。

  “別看。”

  宋時清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隨即被謝司珩牽住。他像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宋時清,自己就在他身邊。

  甲板上沒有人說話,就連那位抽塔羅的女士也是滿臉蒼白。

  正如牌面所指引的那樣,他們幸運地看到了又一種鯨魚。但誰都沒有想到,伴隨而來是這樣難以想象的恐怖。

  被海水泡了整整一天的屍體面朝上被礁石掛著,漂在海面上。

  魚群無數次的啄食,讓他的左臉完全失去了皮膚和肌肉,森白的牙齒裸露在外面,那弧度看起來居然像是一個過於猙獰的笑。

  一個年級挺大的老婦人震驚地捂著嘴,好半晌以後,緩緩後退。

  “上帝啊,我的上帝啊……”

  本能在意識深處提醒他,這片海的下面,藏著無數他想象不到的黑暗。

  海上意外事件還是挺多的,雖然浮屍看起來可怖,但還沒到嚇壞所有人的程度。

  她兒子也是驚魂未定,但理智還在,一手拉著女兒,一手護著妻子,“暴風雨夜翻船事件很常見,這應該是漁船的船員。我們報警吧。”

  “幹嘛,真怕了?”謝司珩伸手,把宋時清半環在自己和欄杆之間,笑著又要去捂他的眼睛。

  胖女人抱起手臂,沒好氣地,“報警了以後,你們得在這裡等著執法隊來。回去以後還要配合調查。”

  “海警電話是多少?”一個人問道。

  胖女人臉色也不太好看。

  黑白色的海洋捕食者躍出海面,在陽光下展示著三角狀的黑色魚鰭和光滑漂亮的脊背,長鳴一聲朝魚群衝去。

  原因其實很簡單,在某些人多年來鍥而不舍的“投喂”下,深海某處的屍塊和碎肉,偶爾會因為洋流作用被衝過來,又在這裡被礁石群擋住。

  “誰知道。”謝司珩若有若無地擋在了宋時清的右側,擋住了他看向船頭的視線,“別看了,你本來就怕這些東西。”

  宋時清還以為他是因為想不通,所以沒說話。皺眉有些不安地望向海面。

  宋時清本來只是在看風景,但看著看著,目光就不受控地被海面攥住了。

  宋時清朝後躲了一下,“我就是奇怪,為什麽一具屍體可以引來這麽多的魚群。”

  只是這艘快艇的男女主人因為是知情人,所以大概率不會過去。

  被吸引過來的魚群數量極為龐大,所以跟隨而來的虎鯨也不止一條,而是一整個家族。

  謝司珩淡笑不語。

  ——他在想,他的時清可真聰明。

  【你真好運啊……】

  說完他看向快艇的女主人。

  【下來……下來陪我們——】

  光是站在這裡,謝司珩都能聽到那些雜亂的拍打聲。

  宋時清說這裡的魚群龐大可說錯了,遠處魚更多,挨挨擠擠地,全在爭食呢。

  平心而論,這場面神奇又瑰麗。對於長期生活在城市裡的人來說,充滿了吸引力。

  旅客七嘴八舌地和她爭辯起來,胖女人拗不過他們,罵罵咧咧地拿出手機打了電話。

  ——海面下,無數仰著頭的,面無表情的怨鬼,正死死地盯著他。

  快艇側面,頻繁地被魚群撞擊,宋時清在這裡都能看見下方數不清的遊動黑影,可見它的密集程度。

  【下來——】

  “海上怎麽會有屍體啊,是暴雨導致的翻船嗎?”宋時清不由得問道。

  誰都聽出了她的不情願。

  【為什麽死的不是你呢……】

  “你不怕?那屍體都被吃出大腿骨了。”

  可只要想想這些魚群是衝著屍體來的,眾人心中就都蒙山了一層說不上來的異怪感。

  宋時清揉了下眼睛,想朝後面看,又忍下了自己的好奇心。要是記住了那個畫面,他晚上一定得做噩夢。

  謝司珩哼笑了一聲,按著他的肩膀轉了半個圈,放下手。

  宋時清微微仰頭,“我不往那邊看。”

  可這裡又不是深海魚的活動區域,它們怎麽會因為一具屍體聚集到這裡來?
  還引來了虎鯨。

  “……”宋時清在繼續別扭和親近謝司珩之間猶豫了一下,自以為不明顯地貼到了謝司珩身邊。

  他不知道自己的體質變化,只是下意識地覺得那裡不對勁,想搜尋什麽。而如果他仔細去看謝司珩的眼睛,或者拿一面鏡子觀察海面,就會在其中尋找到答案。

  宋時清隱約分別出她罵的是某些人,說他們經常給自己添麻煩,害她去海警局接受問詢什麽的。

  於是,那些在“人工飼料廠”裡大快朵頤的海魚便本能地追尋食物而來。

  臉上的手指溫熱,宋時清猶豫了一會,伸手扯了扯謝司珩,示意他松開。

  “——別看了。”謝司珩無奈,“我真怕你晚上做噩夢又哭起來。”

  宋時清收回目光,“胡說,我晚上從來沒有哭過。”

  謝司珩挑眉,淺淺表示了一下不信任,隨即陡然變臉,指著他身後,“那裡怎麽還有一個死人!”

  宋時清幾乎是跳著蹦進了謝司珩的懷裡。

  “什麽?”

  沒有回答,抱著他的謝司珩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裡,悶悶地笑。

  這人怎麽這麽壞啊。

  宋時清氣得想打人,謝司珩湊在他耳邊,笑著道歉。兩人一個生氣一個哄,氣氛微妙地透著股膩人的曖昧,任誰都看得出親密。

  不遠處想湊上來搭話的塔羅師也因此遲疑著停在了原地。

  塔羅牌會給她指引,但牌面不會主動告訴她真相,如何解讀還是得靠她自己。

  她也不知道那張一直藏在最下的惡魔牌,到底是暗指這具可怖屍體的悲慘命運,還是那一對年輕情人的未來。

  “啊!”塔羅師被撞得朝前一個踉蹌。

  她趕緊回頭,只見撞自己的是個從下層船艙裡跑上來的老頭。

  這人不僅冒冒失失,見塔羅師皺眉看向他,還極為陰鷙地瞪了她一眼,絲毫沒有要道歉的意思,直接大步朝前走去。

  這是和他們一起來的旅客嗎?自己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等塔羅師想清楚,老頭直接爬上船頭,進了駕駛艙。

  “你們敢報警?”

  胖女人早就受不了他們這些瘋子了,“甲板上那群旅客要我報的警,我能怎麽辦?我們還要生活!還有兩個小孩要養。”

  “更何況——”她煩躁地,“你們的船隊又不是第一次出這種事了,那些海上警察什麽時候處罰過你們了。”

  可如果讓那些人發現這兩個被主青睞的祭品,一定會搶走他們的!
  老頭神情暴怒癲狂。

  女主人和她丈夫卻不以為然。

  誰不知道科倫坡這邊的海上警察早就和這群瘋子是一夥的了。這群人經常在暴雨之前帶外國遊客出海,經常把人弄進海裡淹死。那群管他們管得極其嚴苛的海上警察卻從來沒有半點反應。

  反倒是他們會被影響生意。

  胖女人罵罵咧咧,擠到門口拉開駕駛室的門,叫老頭滾出去,別捧他們的東西。

  ——下一刻,所有站在甲板上的旅客都聽到了一聲可怖的撞擊聲響。

  胖女人的頭被狠狠按在玻璃上,按出了一片殷紅血跡。

  “婊子養的!”她丈夫大罵一聲,從座位上跳起,暴怒地衝向老頭。

  可他揮拳落下,卻聽到了自己骨骼的斷裂聲。

  是,如果不是被給予了完全不合常理的力量,信奉那尊黑鐵神像的人怎麽會瘋癲至此呢?

  甲板上的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老頭就已經啟動了船。沒人知道他要將這一船人帶到哪去,胖女人手拍在駕駛室的玻璃上,嘴裡不斷喊著“help!”

  宋時清腦中一片空白,他根本看不懂這是怎麽回事。

  但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個突然出現的老頭絕對不懷好意。

  靠近駕駛室的白人已經端起椅子凳子跑了過去,在自身生命遭遇危險的時候,誰都會自救,更何況搶船的還是個看起來不構成威脅的老年人。
    宋時清下意識看向甲板後側的消防栓。

  “別動。”

  他被人環住腰,朝後一拖。

  謝司珩透著點冷淡的聲線響在耳邊,“這種事你跟著摻和什麽?”

  “可是……”

  可是什麽呢?他為什麽就是覺得那些人會被一個年邁虛弱的老人殺掉啃食?到底是什麽讓他有了這樣的錯覺?

  “咚!”

  宋時清受驚一般看向船頭的駕駛室。

  那裡炸開了一片更大的血花。

  拿著椅子的白人男性整個僵住,臉上是被噴濺上的碎骨和血腦漿。

  任誰也沒能想到,剛才打趴船長夫婦的老頭,居然被他一椅子砸爛了腦袋,上半身僵硬地躺在駕駛台上,臉上還帶著輕蔑怨毒的笑。

  他在死前還在嘲笑面前人的找死行為。

  可真正死的人確實他自己。

  死寂。

  這下是真真正正的死寂。

  先是有一個人開始乾嘔,帶動了身邊幾個人也開始嘔吐起來。

  宋時清滿眼都是血紅,臉色蒼白,耳邊嗡鳴作響。

  他似乎聽到謝司珩歎了口氣。

  然後,他被青年按進了懷裡。

  他不知道謝司珩是不是也在害怕,但一直有隻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

  宋時清戰栗地抓住了他的前襟,唇形顫唞,勉強吐出了幾個字。

  “謝司珩……”

  “我在,我在這裡。”

  謝司珩心底懊惱不已,他就該提前捂住宋時清的眼睛,怎麽又讓他看見了這些東西。

  宋時清急促地呼吸。他的手環上了謝司珩的腰,更緊地抱住了他,完全將自己沉進了謝司珩的懷裡。

  讓他抱一會,他真的太害怕了。反正之前他被鬼纏著的時候,也是這樣抱著謝司珩的。而且謝司珩肯定也被嚇到了,他這樣,也安慰到了謝司珩不是嗎。

  宋時清鴕鳥一樣給自己依賴的行為找借口,在淺淺的草木氣息中,緩緩放松下來。

  還好有謝司珩。

  不遠處,那個救下所有人的男人哐當一下丟了椅子,後退到窗口,全身打哆嗦地看自己攤開的手。

  “天哪,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有接受能力良好的人在調整心情以後,擠出笑來安慰他,“沒關系,我們都會為你作證的,你這不是犯罪,放心吧。”

  “……對!我們可以聯系大使館,而且我一直在錄像。”

  謝司珩正在順宋時清發尾的軟毛,聽到這個詞,抬眼向人群投來一個目光。

  說話的是個打扮得五顏六色的年輕女性,看樣子就知道是油管博主。

  她驚魂未定,但語氣已經帶上了點炫耀的意味,朝眾人展現了一下她的手機,“我一直在拍虎鯨,剛才那段也錄進去了。完全能證明你無罪,放輕松,你可是我們所有人的英雄。”

  “……多謝。”男人勉強露出的一點笑意。

  謝司珩收回目光,手指輕輕蹭宋時清的耳後。

  在誰都看不見的地方,一隻四肢奇長,瘦骨嶙峋的惡鬼蹲在駕駛台上,貪婪地舔舐老頭的腦髓。

  這是水倀鬼。

  一只因為弄死了替身,今晚就能解脫的水倀鬼。

  惡鬼脾氣都不好,謝司珩也不是什麽寬容大度的人。只是礙於宋時清還在身邊,不得不披著張人皮而已。

  不長眼撞上來,可別怪他下手重。

  “謝司珩。”宋時清輕聲。

  謝司珩耐心地低頭“嗯?”了一聲。

  宋時清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我不想繼續待在這裡了。”

  這座城市簡直像是某些驚悚片裡才存在的地方,短短三天,宋時清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放松,反而被嚇得更狠了。

  謝司珩的唇角很輕地翹了一下,然後就被他自己壓了下來。

  他又好笑又心疼,“我定今天下午的機票好不好?我們去哪?”

  他對聽之任之的態度輕輕碰了碰宋時清的羞恥心,畢竟也是成年人了,出來玩被嚇成這樣,還要帶著他一起跑路,宋時清難免覺得有點難為情。

  宋時清默了會,小聲,“對不起。”

  小可憐,還跟他道歉。

  謝司珩心底軟成一片。

  宋時清幸好遇到的是他,要是遇到其他人,肯定會被吃的連骨頭都不剩的。怎麽這麽笨啊,這麽多年一點變化都沒有,還得讓他好好護著。

  所以說惡鬼就是這麽不講道理又絕不懂善良為何物的壞東西,謝司珩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宋時清的歉疚,在心裡過了幾個打算去玩的地方。

  他其實更想和宋時清單獨待在一起,沒這麽多人礙事的地方。

  謝司珩的手指輕柔,撥弄頭髮和撫摸他後頸的力道恰到好處,讓人很舒服。宋時清本來還有點抗拒,但過了會,就放任自己享受起來。

  就一小會,他只是被嚇到了才這樣親近謝司珩的,可不代表他答應了和謝司珩發展什麽關系。

  “我們找個地方學習吧。”宋時清說道。

  “定酒店的話,我們是住一間房,還是兩間房?”謝司珩仿佛真的在思考。

  懷裡的人不說話。

  海面依舊碧藍,虎鯨群吃飽了,又朝著遠處遊去。它們大概率不知道謝司珩是什麽,隻本能地有些好奇,朝這邊看來。

  在虎鯨的眼裡,宋時清正被一叢交疊在一起的龐大黑影所籠罩著。

  海域中漂浮著無數被吸引而來的,水母一樣的水鬼。

  它們看著他。

  也想擁有找替身的機會。

  謝司珩抱著宋時清晃了晃,像是幼稚地要將宋時清晃出答案一樣。

  “兩室一廳的套間不能定嗎?”宋時清輕聲嘴硬。

  “晚上害怕的話,你得穿過黑暗的走廊來找我了。”

  “……你可以在我房間門口打地鋪。”

  “我不。”謝司珩慢條斯理,“我就定那種兩個房間隔一個客廳的套間,而且最近不是旅遊季,我甚至可以定上下層的民宿,我睡一樓,讓你睡二層。”

  他就就是要逼宋時清自己提出要求。

  明明也沒有多大的好處,但他就偏要在這種小事上欺負一下不願意開口的愛人,惡劣得不行。誰還不知道最想和宋時清睡在一起的人就是他自己啊。

  “……我真討厭你,謝司珩。我煩死你了。”宋時清羞惱地碎碎念,掙扎著要推開他。

  謝司珩對他一點都不好,明知道他不好意思要求兩個人睡在一起,偏拿這點調侃他。

  宋時清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剛才的驚懼都顧不上了,咬牙反抗回去。

  謝司珩趕緊捂好他的眼睛,“好好好,我錯了。全是我的錯。”

  他也不全是怕宋時清看到血腥的場面,關鍵是那隻水倀鬼的存在太重了,他也不知道宋時清能不能“見”到它。

  遠處傳來海警快艇的轟鳴聲,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那個女博主查看視頻間,突然爆發出的尖叫。

  謝司珩笑意不減,低頭在宋時清額頭上親了一下。

  宋時清一僵,但抿唇,什麽都沒說,仿佛在裝什麽都沒有發生。

  嗷嗷嗷,快到我最愛的揭曉真相階段啦~蕪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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