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店員拿著海鮮走到收銀台後,開始打單子。老婦人見她是真聽不懂,輕歎了一口氣。
店員抬眼和她對視一瞬,被那雙黑沉沉的瞳仁看得皺了皺眉。
不得不說,她身上那種介於少女和老嫗之間難辨的氣質,說兩句話還行,相處的時間稍微長點,就說不出地讓人心底發毛。
“您用信用卡還是現金?”店員朝她示意了一下總價。
老婦人不疾不徐地從錢包裡拿出了幾張紙幣,遞給店員。店員接過,正準備放進收銀台的抽屜裡,手上的觸感就讓她一頓。
她翻過紙幣,心間猛地一跳——
最下面的那張紙幣,整面全是深紅的血色,它還沒有乾透,拿在手裡,有一種厚重的潮濕感。
科倫坡這邊的治安不好這是所有住在這裡的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但像是這個樣子的錢,店員也是第一次。她猶豫不決一會,最終還是將錢放進了抽屜裡。
“以後拿乾淨的錢來付帳啊。”她小聲嘟囔。
宋時清被謝司珩牽著,穿梭在高牆下的小巷裡。
再一次路過同一個燈塔狀的路燈後,宋時清心平氣和地側過頭,“謝司珩,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剛來了個奶奶,一起買走了。我看她樣子應該也是華國人,要的全是你們才吃的小海鮮。”
老板伸手撥扇貝,在心裡盤算了幾遍。
但與他們不同的是,老婦人完全將頭埋了下去,舊社會習以為常的禮儀帶著與這個時空格格不入的陳腐。
謝司珩捏他的手指,低聲下氣,“你信我,這條路肯定是對的。咱們再走一次就能出去。”
店員不知道老板在說什麽,神情疑惑。老板也沒跟她解釋,“以後人家要是再來,你送她兩包蝦乾。”
謝司珩誠懇,“你信我,沿著這條路往前,咱們很快就能出去。”
店員賠笑,心裡憋不住地嘀咕。好在老婦人並沒有要長聊下去的做派,拎起袋子,閑適地朝外走去。
“啊!”
這規矩現在已經沒幾個人還在遵循了,畢竟現在環境好,孕婦身體不像當年那麽弱。
“嚇到你了哈哈哈。”老板爽朗地拍她肩膀,蹲下來從收銀台底下拿了兩個厚塑料袋。
宋時清把手抽了回來,“我不相信你,再走下去腿要斷了。找個人問一下吧。”
“我那邊接了個飯局,有些魚少了,我過來拿點。”
小巷裡除了他們再沒別人,科倫坡這一片的地圖還全是亂的,宋時清和謝司珩已經在原地打了兩圈了。
“她是不是家裡有人懷孕啊。”
他這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宋時清還是第一次見,被氣笑了。
宋時清繃不住笑了起來,“二十分鍾前你就這麽說的,然後帶我在原地打了個圈。”
老婦人接過零錢,微微抬眼笑了一下,“小娘多擔待,家裡最近才解禁,容我們這些東西出來。庫裡的金子銀子啊,都還沒換成你們慣用的銀票,只能先收點下面人用不了的填補。這些雖然腥氣重了點,但上頭的晦氣,我可全給你拍掉了。”
能知道這做法,那位祖上在國內,搞不好和她的奶奶是老鄉。
她本來只是想看看老婦人接下來還要幹什麽,但也是巧,街角處的紅綠燈正好跳轉了一次。隨著人潮,兩個東方面孔的青年並肩走了過來。
“我幫您。”店員跟著過去。
什麽人啊,古古怪怪的。
按國內的說法,海鮮性涼,孕婦得少吃,身體弱的最好別吃。所以講究點的人家,當年就喜歡用老母雞、薑、當歸熬湯做底子,燙點不打緊的小東西給家裡的夫人嘗鮮味。
店員沒忍住,追隨她的的背影看向外面。
“——不行。”
雖然巷子裡沒人,但往遠處看,有些樓的前面,有幾個聚在一起的本地人,過去問個路應該可以。
店員聳聳肩,為自己莫名的緊繃感到沒趣。她轉頭——
薄殼也叫海瓜子,國內吃得多,鮮甜味美,愛得人能磕到手酸。但科倫坡這邊的人不喜歡,海灘上長一大片他們也當沒看見。店裡偶爾備的,也都是供在這裡的華人買。
謝司珩玩笑般,“我們要靠自己的努力走出去知不知道,這點小困難都克服不了,以後遇到更大的麻煩怎麽辦?”
她被身後人嚇得猛地蹦了一下,“老天,您站在這做什麽?”
要不是老板自己奶奶當年在國內家世特殊,懷孕時跟她提了好幾次,她也不會知道。
現在一大早的,老板還真沒想到它能缺貨。
這一塊的房子真就跟迷宮一樣,也不知道是什麽人設計的。
老婦人從善如流地朝旁邊讓開了兩步,隱進對面的陰影只能中。她雙手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上半身微微前傾鞠躬。那樣子有點像高級法餐廳裡朝客人行禮的侍應生。
說著,她指了指幾個格子。老板掃了眼,輕輕“咦”了一聲。
謝司珩找的漁場在另一個城區,離酒店那整整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建築特征和那邊的也不太相似,全是擠在一起的高樓。樓與樓中間的路,僅供兩人並肩。
老板一邊跟她嘮嗑,一邊走到水池子前,往薄殼的格子裡看了一眼,“嗯?怎麽就剩下這點?”
海鮮店的老板也是個亞洲面孔,具店員所知,她是華國那邊的溫州人,十多年前就來科倫坡做生意了。除了這家海鮮店,在城裡還有好幾個飯店。
店員當然不認識宋時清和謝司珩,只是這兩人無論是身高還是容貌,在人群中都太過顯眼了點,她下意識偏移了一瞬的目光。等再回過頭時,陰影處已經沒了那個老婦人。
而且,如果那位是嚴格按照老規矩的話,家裡的晚輩估計是才懷。真用心啊。
“行,我在這等著你。你找到路回來帶我。”
——等我走出這片巷子,回來哪還能找到你。
小傻子,看不出來咱們陷入鬼打牆了嗎。那些看似沒人的窗戶後面,擠滿了一雙雙盯著你的眼睛。
老人都說長久沒人住的屋子,容易被某些東西佔。科倫坡這邊海裡的水倀太多,聚陰。久而久之,城裡的東西也多了起來。雖然還沒成惡鬼,但沾染邪性,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了。
這一片是老城區的邊緣,早就搬得不剩幾個本地人了,還臨海,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個養蠱的地方嗎。
謝司珩歎了口氣,背對著宋時清蹲下來,“上來,我背你。”
“……不要。”
謝司珩回頭,宋時清朝後退了一步。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更何況,待會碰到人肯定都會看著他。
謝司珩戲謔地看著宋時清拘謹的樣子,“不好意思什麽,上來。”
“我自己走。”
說著宋時清就要繞開他朝前走去。謝司珩兩步跟上他拉住,摟著腰直接抱了起來。
“謝司珩!”宋時清抓他胳膊,但怎麽掙都掙不開,雙腿懸在空中,全靠謝司珩的力道穩住身形。
這樣比背著更丟人。
宋時清仰天歎了口氣,“你怎麽這樣啊。”
“我就這樣,要背還是抱?必須選一樣。”謝司珩
“……背背背。”
宋時清嘀嘀咕咕地小聲抱怨,終於被放到了地上。謝司珩好笑,正打算反駁什麽,宋時清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誰?”謝司珩站起身,將宋時清朝上顛了顛。
宋時清猝不及防,趕緊摟住了他,“陳——建安?”
謝司珩收回目光,背著宋時清朝前走去。
“喂?”
【咳,校花,我跟你說件事唄。】
宋時期才接通,那邊陳建安就急不可待地開了口。他其實是很大大咧咧的性格,但此時,語氣裡明顯透著猶疑。
宋時清莫名:“你說。”
【那個……】陳建安頓了頓,壓低聲,【剛我路過你家公司,看見兩個男的攔住了宋阿姨的車。宋阿姨降下車窗跟他倆談了幾句,接著就打開車門,放他倆上車了。】
宋時清愣了下,隨即不自覺緊張了起來,追問 ,“那兩人長什麽樣,其中有一個跛腳的嗎?”
宋時清還沒出生的時候,宋悅就和他的親生父親離了婚,雖然法律上,那位也有探望權,但宋悅當然有方法讓他遠離宋時清。
這麽多年來,宋時清只在初中的時候被那人堵了一次。那男人想借著他再糾纏糾纏宋悅要錢。時間太久,宋時清對他的印象只剩下一個貪婪一個跛腳,連長相都不太清楚。
【跛腳?沒有沒有,這倆肯定不是你爸,都好年輕,感覺二三十歲吧。】
陳建安咽了口唾沫,訕笑,【就,身高腿長皮膚白,那種……小男模你知道吧。】
宋時清表情一片空白。
什麽?什麽男模?
這觸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宋阿姨的車往前開了,我沒法跟上去,就跟你通個氣,萬一——臥槽!停了,校花你媽的車停在了咖啡店前面,他們仨下車了。臥槽這裡面是專櫃啊,阿姨不會是要給他倆買東西吧?!衣服包包啥的。】
國內。
說朋友還得看陳建安。眼見三人下車,他當即過了馬路,在咖啡店外面找了個能看見裡面的座位坐了下來,偷偷給宋時清拍了張照片。
他可不是專門挑事來的。
他自己媽媽是很傳統的貴婦人,只在家喝茶養花的那種傳統,和宋悅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女人。所以婚姻好幾次出現危險,弄得陳建安都對這些事心裡有數。現在是生怕宋時清因為不警醒,莫名其妙多出個弟弟妹妹來爭家產。
陳建安低下頭,全副心神都放在了照片上,“沒拍清楚啊……”
他太專心,沒注意到咖啡店裡,被他關注的兩人中的一人已然站了起來。
歷允拍了下顧青的肩,“我去和那邊的小朋友打個招呼。”
顧青沒理他。
這人來去本來就不用聽他的指揮,非要說這麽一句,不覺得可笑嗎。
歷允笑了下也不在意,朝外走去。
有些東西是沒辦法在陽光下出現的。比如說一開始在雨中觸碰宋時清的【謝司珩】,比如夜晚驚得大黑狂叫的狐鬼。
但歷允自如地走在陽光下,就連印在地上的影子也是完整無缺的人形。
他走到還低著頭的陳建安面前,手在桌上敲了下,“你好。”
“啊!”
陳建安一驚,“你幹嘛!”
歷允太高了,又背著光站在遮陽傘下,神情不太能看清。他大概是笑了下,指著陳建安的手機,“你剛剛在和宋時清打電話嗎?”
“……”陳建安也有點呆,“什麽意思?你和他認識啊?”
“我是謝司珩的朋友。”,歷允伸出手,示意陳建安把手機給他。
陳建安腦子在這一瞬間想的是——他不會拿了我的手機立刻跑吧。
第二個想法是——認識謝司珩的人來找宋阿姨幹嘛,這是騙子吧,是吧是吧?
這兩個念頭在陳建安的腦子裡轉了一圈,卻奇怪地沒有讓他警醒起來,他的手很自然地遞了出去。
歷允接過手機,彬彬有禮地,“謝謝。”
說的是謝謝,但他眼裡根本就沒有陳建安。比起謝司珩,他對活人的認同感似乎更低了一點。
科倫坡老城區的小巷中。
宋時清本以為陳建安會再給他打電話,卻不想再次想起來的手機卻是謝司珩的。
“誰?”謝司珩問道。
宋時清看了眼屏幕,也有點不解,“還是陳建安。”
謝司珩微微抬起頭,示意宋時清將手機放他耳邊。
他說要背著宋時清走,真就這麽走了十來分鍾。穩穩當當的,連呼吸都沒亂。
宋時清就算不重,也是一百多斤的人,這麽長時間,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他抿唇,而後趴在謝司珩肩上小聲,“你把我放下來吧,我不累了。”
一秒,兩秒……
謝司珩的手依舊卡在他的腿彎,半點沒動。
宋時清:……
他臉側微紅,隻得先接起電話。
“喂,我謝司珩。”謝司珩開口。
【——你好,我是歷允。】
手機傳過來的聲音隱約帶著電流聲,謝司珩笑了下。
“勞煩,帶著你的人,滾蛋。”
他真的是笑著說這句話的,聲線不帶一點威脅,以至於宋時清都以為他在跟對面的朋友開玩笑。
而國內,歷允臉上的神情沒變。但好幾秒間,有什麽東西冷得仿佛能凝出水來。
【——那麻煩你先把顧青身邊的那隻狐狸撤了吧。我忍它好幾天了。要不是想著這兒畢竟是你的地盤,早動手清乾淨了。】
“你直接吃了吧,那東西我這多的是。”
【行,多謝。】
對面的東西也不知道原先是什麽,涵養好得出奇。
兩邊大概都是第一次碰見這麽沉得住氣的同類。
謝司珩見對方沒再說話,正要讓宋時清掛電話,那邊歷允就來了個大喘氣。
【對了,作為前輩,我鬥膽提醒您一句。】
【別太自視甚高,活人的接受程度是有限度的。】
謝司珩垂眼,眼底一片深黑。
片刻後,他回頭,語調溫和對宋時清說,“掛了吧,一個誤會。去找宋阿姨的是我媽給她介紹的兩個推廣博主。”
國內。
顧青一個人坐在窗邊,宋悅才走,桌上的咖啡還帶著溫度。他抬眼,看向走回來的歷允。
“我估計你想護著的那個小朋友今晚就得受驚。”歷允笑,“那東西已經準備好了一切。”
他的話意味不明,但顧青每個字都明白。
他什麽都沒說,稍稍蹙了下眉。
“知道了。”
就像他很久之前和之前真正的歷允說的那樣,有些命,看得見,改不了。他自己是這樣,宋時清也是這樣。
百余年前就開始的糾纏,他們現在想查都難以查清,更遑論是更變。
“你再在這裡待下去,人就要趕客了……”
“我看你是在謝司珩那裡受了警告吧。”顧青朝後一靠,“怎麽,虎落平陽被犬欺?”
“……嗨,這不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嗎。”歷允笑得風輕雲淡。
“我雖然和他是同級,但人家這裡城隍不管,諸神不來,只要不是造大孽,和國家直接乾起來,基本沒有能威脅到他的。我就比較慘了,只能召個地動洪水禍害禍害沿江諸地,在深山老林裡養個鬼村。不比人家手段多,自然要夾著尾巴做人。”
漢語就是這樣,永遠都不能只看表面的意思。
顧青冷眼和歷允對視,後者依舊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模樣。
良久,顧青站起身,率先朝外面走去。
謝司珩:罵誰是狗呢?!
宋時清:什麽狗?
謝司珩:……嗚汪嗚汪!
我後面應該會開一本文寫顧青和他家攻之間的故事,本來想全塞這本裡的,但太長了,感覺會喧賓奪主。
以及,帶個新預收,種田遊戲的規則類怪談 《祂說這只是個農場經營遊戲》
顏祈一直覺得自己這輩子過得挺順,直到二十二歲那年,家族遺傳精神病找上門來,他開始看到“另一個世界”。
在醫生的建議下,他決定去國外投資的農場靜養。
不巧,飛機出事故了。他被拉進遊戲了。
不巧,這遊戲是個種田經營遊戲。開局借債十萬,想回家得還十個億。
顏祈:……
靜養是別想了,收拾收拾下地吧。好在作為農場主,他能去鎮子上雇傭人。
可不知道為什麽,來他農場的農民們總是說自己最近得了幻聽,會聽見骨骼被啃食的細響。
鎮子上的獵戶讓鎮民不要相信他,說農場的森林裡有他養殖的怪物。
被他撿回來的小黑貓能吃下糧倉裡所有的老鼠,顏祈偶爾會覺得,它好像不止四條腿兩隻眼睛。
【只要不影響乾活就好,年頭久的農場總有些特殊之處。你看,你最近賺了好多錢。】
黑色的人形彎下腰,在顏祈身邊笑著教唆,說話間,口腔中兩顆毒牙般的尖齒若隱若現。
顏祈側眸,“你說的特殊之處,還包括不要與鳥類對話、不可直視夜晚的天空、不得食用溪水中的魚類、最好不要在雨天出門等等這——”
他甩開一卷羊皮紙,紙卷骨碌碌地滾開,露出其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一千多條規則嗎?你們這遊戲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自稱是系統的東西慢條斯理地,【您多慮了,這只是個農場經營遊戲,請玩家盡情享受。】
農場生存手冊:
1.請勿直視夜空,那裡是■■
2.如果聽到鳥類,特別是烏鴉與您對話,請勿理睬。去找貓咪,它會驅趕烏鴉。
3.這是只是一個農場經營遊戲,除您以外,沒有人類。請放心地享受遊戲過程,我們的目標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