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藕花珠綴
一直到洗漱之後, 李仙芽都還在生氣。
他怎麽敢在夢裡這麽輕薄她?還是在她的夢裡!更生氣了。
晴眉緩步走進來,見公主坐在床邊上,臉頰氣鼓鼓的, 一雙彎眉耷拉著,免不得奇怪:公主一向好眠,向來沒有什麽起床氣,今日這麽怎麽了?
她琢磨著, 一眼看見搭在衣架上的淺松綠色的瀾袍, 才想起來昨夜答應公主,要用這件打樣,竟然給忘記了。
晴眉就把這件瀾袍搭在了手上, 過去服侍公主起身。
“您這是怎麽了?”她輕聲問了一句, 見公主還是不高興的樣子,這便轉開了話題,“沈指揮果然不在府中, 崔將軍派手下去通傳了,興許三五刻就回來了。”
又聽見了他的名字,無所不在的感覺。
李仙芽放棄了生氣, 由著晴眉為她穿上外衫, 正打算用膳的時候, 鹿夢就著急忙慌地走進來。
“……國主的車都駛進巷子了, 駙馬還沒來。”
都這個時候了,也不在意稱呼什麽的了。李仙芽抬頭看了看窗外亮白一片的天,再以睡懶覺為由頭不出臥房門,可就不太合適了。
“日上三竿不起床, 除了生病了還有什麽因由?”她苦惱地看向晴眉和鹿夢。
李靈均也跟隨著她矮下`身子去,悄摸的咬著牙說:“……你今日打扮的這麽英俊,還要偷窺嗎?就該光明正大地走在小鵝面前,讓她驚歎、遺憾、悔不當初——”
好在這裡是公主府,她與晴眉又是伴著公主一起長大的,權當是女兒家之間的悄悄話了。
李仙芽的眼下也顯出了一點兒微紅,她不是扭捏的性子,認可這個意見之後便點了點頭。
“然後改嫁給我,一起漂洋過海、閱盡海上風光,去曼度國做一對世外鴛鴦去?”一闡提憧憬著,不由地站直了身子。
李靈均無言地看著他撞南牆不回頭的神情,剛想勸說幾句,忽聽得遠處有脆生生的一聲問候。
昨日她與沈穆都覺得,一闡提一定是死了心了, 故而都放松了警惕,可誰曾想沈穆走的這麽徹底,回都不回來了。
果然人靠衣裝,一闡提換下了曼度國那身花裡胡哨的衣裳,穿了一身素淨天水藍的中原衣冠,顏值一瞬間就提升了。
這一頭,一闡提同李靈均一起乘車,來到了公主府裡,只因那間成衣鋪子沒能成功盤下,一闡提的眼神就有點悶悶不樂。
“他不來,只有待在房裡不出去,才能打消一闡提的疑心。至於一時他怎麽偷偷摸進來,叫他自己操心吧。”
“我先前也很白,後來渡海過來的時候,吹了三個月海風,就成這個鬼樣子了。”他一攤手,“我繼母阿娘倒是白的發光,只因她成日裡捂得像個粽子,我不愛學她。黑就黑了,顯得很有力量。”
這時候已經沒有時間生氣了,鹿夢覷著公主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公主與駙馬新婚燕爾,晨起時在房中駙馬纏磨一會兒,也是有的……”
晴眉和鹿夢聽見了,眼睛裡都冒起了光,點頭說好。
“小提啊,橫豎你不急著回國,屆時我必給你弄一船的好料子好成衣,別犯愁。”
“……叫二哥哥想法子引阿提到正院來……”她想到了一個可以勸退一闡提的法子,湊近了晴眉的耳朵,輕聲吩咐下去。
“我要看看沈賊是不是和小鵝一道起床,必經之路在哪裡?”
一闡提下了車,初升的日頭曬在他的身上,端的是一位俊俏好少年。
李靈均就停下來嘖嘖感歎,“小鵝說,你還是王子的時候,在曼度國也獲得過美男子的稱號,當時我還不信,這會兒倒是信了。你們那的郎君是不是都特別黑?”
一闡提說著話,看著前方是安靜的湖水,忽然想起來什麽,動作又鬼祟起來。
鹿夢說完這句話,臉就紅了,她與晴眉都是未嫁的女兒家,她的年紀還小一些,更是羞於啟齒。
雁過拔毛,李靈均又撈了一筆,難免得說好話寬慰他幾句。
晴眉說好,正要出去,李仙芽看著他手臂上搭著的瀾袍,忽然有了主意。
“國主安好,二大王安好。”
李靈均循聲望去,見是妹子身邊的婢女鹿夢,這便不動聲色地和她交換了一個眼神。
“公主可起身了?”
鹿夢搖搖頭,謙恭道:“公主與駙馬還在好眠,掌事姑姑知悉國主大駕光臨,請國主前往正院小坐一時,春日的日頭毒,免的再曬黑了。”
“小鵝還是關心我的……”一闡提的嘴角向下撇,眼底冒出了點點水汽,“那我就去坐坐吧——倒不是怕曬黑,只是坐著等,顯得文雅一些。”
是啊,還能曬黑到哪裡去?李靈均看了看一闡提的臉,感覺好像比前日剛接到他時,白了一星半點。
一闡提把背挺得筆直,一路跟著鹿夢往正院裡去,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才進了正院的門。
原以為要在正院的花園裡等,豈料鹿夢直接請他進了臥房窗外的小榭裡坐。
日光透過楹柱花窗,曬下了班駁的圓影,一闡提坐下來品茶,腳尖就在地上踩光影玩兒,踩著踩著一抬眼睛,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
“小鵝可真會賴床,日上三竿了,簾子還拉的嚴嚴實實的——”他翹首去看,眼巴巴的,“一時我要吹葫蘆絲給她聽。”
鹿夢在一旁靜立著,聽見他自語,笑著應聲道:“葫蘆絲悠揚婉轉,國主若有心,可以到公主的臥房門前吹奏一曲。也好喚公主起身。”
一闡提巴不得在公主面前展現自己的魅力,此刻聞言,有些心動了,從隨身的小包裡取出了自己的葫蘆絲,蠢蠢欲動。
李靈均鬧不明白眼下是怎麽一個狀況,想著自己也要去接應一番,便自告奮勇起來。
“本大王也去吹一曲嗩呐。”
“恕奴婢直言,嗩呐不太合適。”鹿夢矜持地拒絕了,轉身引著一闡提往臥房走去,臨走時給了李靈均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李靈均意會,松弛下心神,往靠背椅上躺了。
臥房裡靜悄悄的,外間遮光的簾幕也拉著,暗暗的,唯有簾幕與簾幕之間的縫隙裡透出了幾束光,其間有些微塵在漂浮遊蕩。
一闡提感受到了此間的靜謐,心也安靜下來,手指撫了撫葫蘆絲的把柄,凝神靜氣,打算吹一曲《迷仙引》。
可惜架子剛端起來,隻吹了第一句,便聽臥房的門吱呀一聲,一隻白生生的腳丫伸出來一半兒,小巧可愛的指頭落地時,微微向裡蜷了蜷,可愛的像一隻幼獸,接著有淺松綠的袍角落了地,一闡提看呆了,揉了揉眼睛,只見一個纖細而靈動的女兒家趴在門框上,微翹的睫毛眨一眨,看向了一闡提。
“是你啊,小提。”
是你啊,小提……
公主露了半邊兒肩頭,顯是剛起身的樣子,淺松綠的瀾袍拖在地上,肌骨如玉,笑眼如彎月,整個人猶如月中聚雪,美的不像凡人。
一闡提呆呆地看著她,心裡卻在呐喊:“仙女!仙女!仙女!”
一旁的鹿夢瞧他呆頭呆腦、可可愛愛的樣子,免不得掩嘴笑,隻上前攙了他一把,笑著說道:“……國主,公主喚您呢!”
一闡提一下子醒過了神,結結巴巴地說,“小鵝,你還記得《迷仙引》嗎?我吹給你聽啊。”
李仙芽歪著頭說好,“小時候我們一起去聽苗疆的巫師吹葫蘆絲,都覺得又婉轉又動聽,沒想到你竟這麽有毅力,都學會了。”
“是啊,不光是我,我的狗子也會吹……”一闡提隻覺心裡暖洋洋的,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出來聽啊?”
李仙芽應了一聲好,忽然笑著低頭看了看身上披著的衫子,面上就有些不好意思。
“你瞧,我還披著駙馬的衣裳——”她笑著指了指前窗外的小榭,同他溫聲商量,“你在那裡等我,好不好?”
那有什麽不好的?
那有什麽不好的!
一闡提沉浸在小鵝溫柔的嗓音裡,完全忽略了她說她穿著駙馬的衣裳這句話,腳下像踩了棉花,暈暈乎乎地轉身跟著鹿夢去了。
李仙芽扒在門框上,踮腳翹首地看著一闡提出了門,方才放下心來。
她特意讓他看到自己衣衫不整,還披著沈穆外衣的樣子,想必一闡提看到之後,能夠消解執念,不再執著了?
哎,可他方才的眼神,分明是放不下的樣子。
李仙芽歎了一口氣,轉過身回頭,卻一下子撞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李仙芽嚇了一跳,仰頭去看的同時,心口隨著喘熄,一起一伏。
眼前人胸口起伏著,呼吸聲輕而急促,他低頭看她,眼睛裡有急如火的匆忙。
李仙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開了的窗子,立時明白他是又翻窗而來了。
他的視線在與她撞上的那一刻,李仙芽立刻就想到了昨夜的那個夢,此時又見他的視線微偏,落在自己半露的肩頭,雖然一瞬便收回了,可還是令她惱羞成怒。
“你在喘什麽?”
然而他卻一手將她半落的衣衫拉回來,蓋住了她春雪般白皙柔嫩的肩頭,接著微微俯身,以令李仙芽猝不及防的速度,貼近了她的耳朵。
“難道不是公主喘熄在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