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竹馬
顧跡悶着聲音說:“你本來就是小狗。”
每次打賭言從逾用的都是這句話,早不知道輸過多少次了。
“……”言從逾啞了陣,無奈之下:“那你說我是什麽就是什麽,好不好?”
“不好。”顧跡顧跡分得清輕重,對口頭便宜一點也不上當,一想到兩人今後就要分開了,把被子一把扯走了,生悶氣:“不想跟你睡一個被子。”
言從逾愣了下,忍不住失笑。
顧跡難得生一次氣,發脾氣的方法還只是搶走了所有被子。
“那我不去了。”言從逾碰了碰顧跡的發絲,低聲哄道:“你就當我沒說,我們還是一起——”
話音未落,就被顧跡生氣打斷,“言從逾!”
言從逾愣住。
叫全名……是真的生氣了。
言從逾喉結滾了滾,一時無措。
顧跡憋着一股氣,房間太暗,他起身去開了燈,房間內燈光亮起,他回頭,看着言從逾坐在床上,眸光泛着不安的情緒。
“我沒有要跟你分開。”言從逾聲線略微染上緊張,急于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顧跡剛才情緒不太穩,慢慢平靜下來,撐在床頭看着言從逾,“我難道是因為這個不高興嗎?”
言從逾擡頭看着他。
“你有喜歡的事情,我也很開心。”顧跡的聲音溫和了幾分,俯下身子,伸手碰了下言從逾的眼睫,“喜歡就去,我說認真的。”
朝夕相處固然重要,但小逾的熱愛也同樣可貴。顧跡氣就氣在言從逾能把自己喜歡的事物随意收回,沒有一點決心。
言從逾成功察覺到了顧跡的情緒,猶豫了片刻,“可你不開心。”
“我哪有?”
言從逾擡手扶過顧跡泛紅的眼角,似乎還能看到剛才濕潤的淚痕,“你剛剛哭了。”
“我就不能…”顧跡微頓,偏了下頭,“一邊開心一邊難過嗎?”
人的情緒是複雜的。
他高興言從逾能有喜歡的事物,卻又難過他們以後可能會慢慢生疏。
言從逾抿着唇笑了下,一下摟住顧跡的脖頸,對方沒穩住身形,差點被這一下帶得栽倒,頭發也亂了些。
顧跡的手抵住言從逾的肩膀,沒反應過來,“怎麽了?”
言從逾直起身靠近顧跡的臉側,灼熱的呼吸交融,柔軟的唇瓣觸及臉頰,像是要落下一個吻。
以前顧跡和言從逾年齡小的時候,沒有太多界限,經常你吧唧我一口,我mua你一口。等到長大後逐漸變少了,偶爾一次也不算多意外。
顧跡微微側過頭,縱容了言從逾親吻頰邊的動作,卻沒想到對方直接咬了他一口。
“……”顧跡愣了下,推了推言從逾的肩膀,“你松嘴。”
言從逾用牙尖輕輕磨了磨顧跡臉上的軟肉,觸感甚好,低聲道:“就算我去了別的班,我們也會和現在一樣。”
他一開始搞錯了方向,關鍵并不是轉不轉班的問題,而是要讓顧跡知道,即便兩人不能在一個班,關系也絲毫不會受到影響。
簡而言之,要哄。
“你現在說得好聽。”顧跡低垂着眸,“以後的事情誰知道?”
“我知道。”言從逾語氣篤定,“除了上課不在一起,什麽都不會變。”
顧跡說:“你保證。”
言從逾半點沒猶豫:“我保證。”
顧跡像是松了口氣,坐在床邊,“小逾,我不想你因為我放棄自己的喜歡。”
言從逾笑了下,“我知道了。”
顧跡遲疑兩秒,又補充道:“但你也不能忽略我。”
“我不會。”言從逾聽了這句話比顧跡還反應劇烈,拉住顧跡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重複了一遍:“我不會。”
顧跡感受着手下的心跳聲,不輕不重地按了按,“信你了。”
在言從逾轉去藝術班的第一天。
顧跡一個人去上學,在路過言從逾家門口,抿着唇看了一眼,才轉身離開。
前面路口有個分叉,正好輪到了紅燈,顧跡停下腳步等待。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定在顧跡身旁,拽住了他的書包帶。
言從逾追了上來,呼吸尚帶急促,“……你今天怎麽不叫我?”
顧跡上學路上會路過言從逾家,從初中到高中,都是言從逾在家裏等着顧跡走到他門口,兩人再一起去上學。
學校上課時間不變的話,他們每天出發時間也不變,大多數時間言從逾會在門口等,有時會在屋裏,只要顧跡來了在外面叫他一聲就聽見了。
今天他起床稍微慢了點,一出門就看見顧跡的背影,走得毫無留戀。
顧跡頗為意外:“你怎麽在這裏?”
“我不在這裏——”言從逾問道:“那我應該在哪裏?”
“你們不是八點上課嗎?”顧跡歪了下頭,“你現在應該在床上?”
榮城一中裏藝術班和文化班的上課和放學時間也不一樣。藝術班早上的上課時間要晚半個小時。
“這是你不叫我的原因嗎?”言從逾沒想到誤會居然出在顧跡這邊,輕輕嘆了口氣道:“說了和以前一樣就一樣,哪裏都不會變。”
顧跡眨了下眼,“那你就要早起了。”
言從逾深深地看了顧跡一眼,無奈道:“半小時而已。”
只有顧跡這種起床困難戶才會每天對這幾十分鐘斤斤計較。
顧跡彎唇笑了笑,“那走吧。”
他一直擔心的都是兩人時間對不上,以後逐漸會生疏,但這下徹底打消了顧跡的擔憂。
就像言從逾所說的,什麽都不會變。即使不在一個班,平時上下樓串班找人也只是兩分鐘的事情。
周五的最後一節課。馬上放學,卷子還差一點沒講完,老師不想留到下周再講,便拖了一段時間的堂。
顧跡坐在教室裏,心不在焉地聽課,餘光瞥見門口閃過一道熟悉的衣衫,下意識偏頭想再看一眼。
“顧跡同學。”講臺上的老師卷起試卷敲了敲桌子,“你在看什麽,外面有什麽比老師吸引你的嗎?”
顧跡被迫收回了視線。
言從逾放學時間不太固定,由于經常要在畫室練習,通常會比顧跡晚一些。顧跡剛剛沒太看清外面的人影,只是看着一閃而過的衣服有些像言從逾的風格,卻沒法完全确定,再想多看的時候就被老師制止了。
老師幹脆地講完了剩下的題,交代了一下這周的作業後,宣布下課放學了。
那道熟悉的衣服還在門外,顧跡側頭看了過去,這次看清了,然後淡淡地扭開了視線。
不是言從逾。只是衣服相似而已。
不過也正常,對方近期似乎有個什麽模拟賽,忙得很。顧跡把作業收拾好,拎起書包準備去畫室找言從逾。
“下周見啊顧哥。”同桌揮了下手,熱情邀請道:“周末一起打游戲不?我和東子他們。”
“行,你在微信上叫我。”
“好勒。”同桌随口問道:“你又去找你的朋友嗎?”
顧跡嗯了聲。
同桌是分班之後認識的新同學,雖然不認識言從逾,但上課下課經常看見兩人待在一起,也慢慢眼熟起來。
“你們關系是真好。”同桌感嘆道:“不在一個班關系也這麽好,好像就沒有吵架的時候。”
顧跡笑了下。
也是有的。
只不過持續時間不長,他們有事一般都直說,有時候鬧別扭時會冷戰,但一般不超過十分鐘。兩人認識得時間太久,通常一個表情就知道對方什麽心情。
這或許就是一起長大的煩惱。
顧跡從教室後門出去,意外被人叫住,正是剛剛門口閃過的男生。穿着件淡藍色衛衣,顧跡記得言從逾也有一件顏色類似的。
“顧跡同學,你等一下。”
顧跡不認識這人,但對方叫出了他的名字。出于禮貌,顧跡還是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男生,“什麽事?”
男生擡頭看向顧跡,“我認識你很久了,你應該也見過我。我是美術班……”
顧跡皺了下眉,頭一回這種自來熟,不明白他的意圖。
直到聽見男生介紹了一堆後,在顧跡快要不耐煩時,最後說了句“我喜歡你。”
顧跡以為自己耳朵壞了,“什麽?”
對面的男生仰起頭,“我喜歡你,你想跟我試試嗎?”
“我是男生。”顧跡沒好氣道:“哥們兒,看清楚行嗎?”
顧跡從來不是脾氣好的性格,對待身邊人和陌生人完全是兩個态度。尤其是面對眼前這種莫名其妙又冒犯的人。
“我知道。”男生走近了半步,“所以,要試試嗎?”
“試個鬼。”
顧跡皺緊了眉,只覺得這人約莫精神有問題。
“你不知道,男生之間也可以談戀愛嗎?”男生攔在了顧跡面前,不知怎麽的,眼中有一種胸有成竹的自信,“你不喜歡女生吧,我能看出來。”
顧跡笑了聲,唇角彎起時眉眼如墨,“是啊。”
正當男生以為有希望時,顧跡徑直繞開他,話音遠去,冷淡中夾着嗤笑,“那跟你有什麽關系?”
前往畫室的路上,顧跡有些心不在焉。
剛才莫名其妙表白的男生早已被他忘到了腦後,到底是烏龍亦或者惡作劇并不重要。只不過有句話留在了顧跡的心中。
男生之間也可以談戀愛。顧跡當然知道,卻很少去考慮這些事情。也許是覺得跟他不沾邊,也許是無所謂。
可今天是第一次有人把這個問題擺到明面上,讓顧跡不得不把問題過了遍腦子,心中仿佛有不一樣的觸動。
可能是明天周末的原因,今天學校畫室這一整層樓都沒什麽人。顧跡走到言從逾所在的畫室,一眼就看見坐在窗邊的男生,側臉專注地看着眼前畫紙,時不時添兩筆顏料。
畫室裏沒有別人,顧跡輕手輕腳地從後門進去,動作熟稔地從背後捂住言從逾的眼睛,“猜猜?”
言從逾早聽見聲音,向後靠了靠,卸了力氣歪在顧跡懷裏,“…阿跡。”
畫畫并不容易,尤其對于言從逾總是會忘了時間,長時間專心一個姿勢不動,再反應過來時肌肉經常已經酸痛。
“還差一點。”言從逾捏了下顧跡的手腕,“你等我一會兒。”
顧跡收回了手,因為站着而垂下眸子看着對方,忽然開口:“小逾……”
“我覺得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嗯?”言從逾從旁邊拽了把椅子,讓顧跡坐下,随口問道:“哪裏不一樣?”
顧跡認真看着言從逾,瞳孔裏映出了對方的模樣,“你今天更好看。”
言從逾一怔,随即無奈笑了笑,“你在哪兒學的好聽話?”
“不是學的。”顧跡捧住言從逾的臉,“真心的。”
言從逾抿着唇笑,別管顧跡是不是在哪兒現學的花言巧語,反正被哄得很開心。
“你繼續畫吧。”顧跡道:“待會我們去書店看看。”
言從逾疑惑:“……書店?怎麽想着去那?”
“老師說讓買資料。”顧跡說到這個,從書包裏摸出一張清單來,洋洋灑灑一長串,語氣焉了吧唧,“學校發的都做不完,還要買額外的。”
言從逾接過那張資料清單,簡單掃了一眼,一下沒忍住笑出聲來。
這張教輔資料清單應該是老師說書名,顧跡手寫下來的。看這潦草的字跡,能猜到顧跡當時應該在犯困,歪歪扭扭還有錯別字。
“你笑什麽?”顧跡湊過去揪他的臉。
言從逾偏頭靠了過去,很近的距離,額頭幾乎抵着額頭。他有時候也會後悔選了美術,不然他就可以更近的陪伴顧跡,也不會錯過一些事情。
但終究沒有十全十美的選擇。
“沒笑。”言從逾繃緊了唇線,深知不能讓顧跡發現自己在笑話他的字。
顧跡:“……”
笑就笑吧。
等言從逾把畫的最後一點收尾後,兩人去了學校附近的一家書店。
顧跡瞌睡時寫下的草書,不僅有錯別字,還缺字,自己都認不出來。言從逾拿着那張清單,挨個和書架上的資料書比對書名,一番下來極其費勁。
言從逾揉了揉眉心,差不多把資料書找齊後,想讓顧跡确認一遍時,發現人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明明是顧跡的作業,不出份力就算了,連人都不在就過分了。
放學的時間點書店人多,言從逾剛才專心找書,一時也沒注意顧跡往哪邊走了。
言從逾所站的地方是教輔資料區,左手邊大多是各種名着,右手邊是漫畫區域。沒多考慮,他轉向右邊。
漫畫區域內,三兩小孩坐在一起看書,言從逾轉了一圈,沒看見顧跡的身影。他疑惑之餘,遲疑地向反方向找過去。
另一邊都是正經的大塊頭書,這邊的人明顯少多了,連經過的讀者都不多。言從逾壓根沒指望顧跡會來這裏,象征性地掃了一眼便打算離開。
身後悄然響起腳步聲,即便是經過刻意放輕,在相對安靜的書店裏仍然明顯。
言從逾聽出是顧跡,轉過身的時候,卻驀然對上了一小束淡紫色的滿天星,小小的花朵星星點點,帶着鮮活的生命力。
花好看,拿着花的顧跡卻更讓言從逾移不開眼,眼眸中帶着深深的笑意。他慢半拍地接了過來,“送給我嗎?”
顧跡嗯了聲,沒說原因,言從逾也沒問。
今天并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言從逾甚至連小學畢業紀念日都想過,最終遺憾得出今天只是普通的一天。
從書店出來的時候,言從逾才忍不住問道:“你剛才去買花了嗎?”
顧跡單手摟住言從逾的肩膀,往懷裏攬了攬,“嗯。”
兩人原本一直差不多高,但自從上了高中,不知從何時開始,顧跡往高蹿了不少,漸漸開始比言從逾高了小半個腦袋。
言從逾第一次反應過來顧跡比他高時還不相信,小咕叽又挑食還不喜歡喝奶,怎麽會比他長得高?
顧跡笑意盈盈回答道:“因為你不運動。”
但不管是後天還是先天,顧跡比言從逾高已經是既定的事實。
言從逾在同齡男生中已經算高,他只是接受不了小咕叽會比他高,當時為此還失落了幾天。
從那天收到滿天星後,這幾天,言從逾覺得顧小跡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來哪裏怪。
顧跡忽然很粘他。
雖然以前也很粘,但明顯這幾天更粘了,還會經常送他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比如苦得不行的高純度黑巧克力。言從逾嘗第一口的時候差點沒吐出來,只不過在顧跡亮亮的視線下,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晚上睡覺前,顧跡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拿着吹風機去找言從逾幫他吹頭發。
“顧粘粘。”言從逾指尖穿過濕漉漉的發絲,輕柔的暖風傾瀉而出,他輕聲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不然他實在想不出來顧跡這麽黏人的原因。
顧跡搖搖頭,“沒有呀。”
“那你…”言從逾又問道:“是有什麽想要的嗎?”
顧跡又是搖搖頭。
“最近不對勁。”吹風機聲音大,言從逾稍微拿遠了,靠近顧跡的耳畔,随便舉了個例子,“你以前好像不喜歡花。”
但這段時間顧跡經常會買花,從滿天星到百合向日葵,各種花應有盡有,連仙人掌花都買回來過。
想了想這些日子顧跡的反常行為,言從逾心中一沉,擔心他不會是有什麽情況,別是看上了哪個同學,他平息下心中情緒,聲音引誘着問道:“買花是要幹什麽?”
顧跡仰了下頭,脆弱的喉結暴露在空氣中,“我在追你。”
吹風機的噪音驟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