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地圖與渾水
【舉頭三尺或許沒有神明, 但始終高懸律法之劍。】
推開樓上的門,和他們預想中的陰氣森森不一樣,房間很溫馨, 到處都能看見生活的痕跡。
就連放著牌位和照片的香案都隻讓人心生難過,卻生不起絲毫的避諱與忌憚。
余孟陽走到香案前頓住了腳步,從案台上拿起了三根香借著長明的燭台點燃。雙手捏著香,余孟陽的目光透過蜿蜒而上的三縷青煙看著那靠著牆擺的照片。
照片用的不是常見的黑白照, 而是彩色的合照。
照片是在迪士尼拍的, 照片裡的盧瑞鑫背著陳雪, 陳雪的手中還抓著氣球, 鏡頭捕捉到了陳雪跳上盧瑞鑫背上的一瞬間, 兩人笑得都很開心。
“我甚至連他的墓地在哪裡都不知道,只能這樣陪著他了。”陳雪站在余孟陽身邊看著照片, 嘴角掛著淺淡的微笑, 就像是陷入了一段童話般的綺夢之中,半晌道, “我不介意的,你拜吧。如果真有鬼神之說, 那楊奎天早就該被千刀萬剮了。”
余孟陽鞠了三躬後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香插進了香爐裡。
看著盧瑞鑫臉上的笑容, 余孟陽暗暗地想, 世間沒有鬼神之說, 但是他, 他們,還有許許多多的同事戰友絕不會放過楊奎天這樣的的魑魅魍魎。
“不過我那會兒也沒有往心裡去,是前兩天在往回倒之前的事的時候想起來的。鑫哥曾經問過我關於東郊工地跳樓的事,我當時說幫他打聽打聽,他說不用,但是隔了幾天后他突然特別嚴肅地跟我說任何人問起工地的事都要說不知道。”陳雪苦笑,“我那會兒就是個戀愛腦,腦海裡每天沒幾樣正經事,根本沒往心裡去。”她頓了頓繼續道,“後來是許傑無意中說漏了嘴,說出事前楊奎天經常帶著鑫哥跑東郊,我才將這兩件事聯系在一起的。”
余孟陽有些聽不下去了,這人真是禽獸不如。
“你查到了當年那個紅衣女孩為什麽跳樓嗎?”溫少言開口道。
舉頭三尺或許沒有神明, 但始終高懸律法之劍。
陳雪招呼他們坐下轉身進屋找手機, 但余孟陽和溫少言誰也沒有坐, 余孟陽在上完香後就退回到了玄關處。
溫少言看了半天沒看出什麽名堂,轉手遞給了余孟陽。余孟陽倒是比他們耐心都好,應該說他的職業習慣就要求他們檢查證據時事無巨細。
“竟然真的有關系。”陳雪不由自主地低喃道。
大概了解了前因後果,余孟陽也無意再刨根問底,將話題轉回了紅衣姑娘的身上:“為什麽這麽肯定跳樓的事跟楊奎天有關系?”
就見余孟陽手指著搜索記錄。
余孟陽點頭,將手機遞了過去,陳雪也湊了過來。
“這事說來話長……”陳雪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東郊工地當時有個女孩跳樓導致工地停工,當時我和楊奎天的關系已經非常冷淡了,關於這件事他也不讓我打聽。那會兒陣仗弄的很大,又是請大師看風水又是做法事。我之所以知道女孩穿紅裙子也是因為那段時間我有一次去公司時穿了紅裙子,楊奎天大發雷霆上手直接把我的裙子撕了,讓我去換一條。”
“我們其實一直想問,你們下午為什麽會去東郊,那個紅衣女人是你假扮的吧?”余孟陽開口道,其實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但是他看出來陳雪一直想支走凌薇,這才按捺到現在。
直到余孟陽打開地圖後,眼睛微微瞪大。
一個個軟件點過去,一無所獲。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陳雪搖了搖頭:“沒有,但多半跟楊奎天有關系。所以我才想去詐一詐楊奎天,阿薇玩社團的時候學過一點特效化妝,所以我讓她幫我畫了那個妝。她不肯讓我一個人去,剛巧我也需要一個人接應,於是就開了她的車和她一起去了東郊。沒想到楊奎天盯她盯太緊,發現她把保鏢甩開後大發雷霆。”陳雪苦笑,“楊奎天這個人就是這樣的,你好的時候你怎麽樣都行,不好的時候就都是錯的。他見我和阿薇在一起,覺得是我故意挑撥他倆關系,這才有了你們看見的事”
一直盯著他瞧著的溫少言迅速反應了過來:“有發現?”
就連照片都像是從口袋裡掏手機時不小心拍到的照片。
盧瑞鑫留下的手機果然如陳雪所說的一樣, 非常空,不像是一部常用機。
“楊奎天年年都找大師做法,理由是那個女孩是至陰命格,我跟許傑要了女孩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找了兩個大師算了,根本就不是。”陳雪見余孟陽和溫少言疑惑的目光,又多解釋了一句,“楊奎天請的大師在A市都很有名氣,應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而大師不可能給他算出這樣的命格,那就說明這是他找的借口,既然是借口,那背後一定有貓膩。我不太信這些,但是楊奎天非常非常的信,他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而記錄顯示的最近的地址正是他們白天去過的東郊工地。
誰也不願意破壞這個女人僅剩的一點獨屬於他們的美好回憶。
余孟陽恍然:“楊奎天有請大師不得不做法的理由,而這個理由還不能告訴其他人。”
陳雪點頭,是這個道理。
溫少言也有些明白了,只有以楊奎天的角度思考他們才能明白楊奎天行動背後的邏輯。
既然他迷信,那麽他們就得從迷信的角度去考慮這件事。
思及此,溫少言突然想起了什麽事,眉心狠狠地擰在了一起,打從挑明心意後心情就非常好的眼眸突然暗沉了下來。
余孟陽似有所感地抬起頭,輕聲道:“怎麽了?”
直到他問了第二聲,溫少言才回過神,看著余孟陽擔憂的目光,“沒事”兩個字咽了回去:“之後跟你說。”
“睡前說。”余孟陽得寸進尺地提了時間條件。
“嗯。”
“你倆估計今天是不用睡了。”陳雪打了個哈欠,這會兒都已經凌晨四點了,外面的夜色已由濃轉淡。
“這不還有雪姐陪著我們嗎?”余孟陽笑眯眯道。
陳雪搖頭:“我就是一個人也失眠。”
茶幾上一瓶瓶空酒瓶似乎昭示著此間的主人平日裡是如何入眠的。
余孟陽啞然,安慰的話最終沒能出口,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他沒有失去過愛人,自然也無從寬慰,訥訥半晌才低聲道:“我們會還他以公道的。”
“不止他。”陳雪眯起她那雙已沾染上歲月痕跡卻依舊漂亮的上挑杏眼,“還有很多人,凌薇也好,我也好,還有王燃。”
聽到這個名字,余孟陽一個激靈,他突然想起了他們還有個沒有解出來的答案:“王燃的生辰你給我一下。”
“這沒問題。”陳雪順手拿了包煙,從來抖出一根煙後示意余孟陽和溫少言,“要嗎?”
見余孟陽和溫少言齊齊地搖頭,陳雪微挑唇角:“好男人啊。”
這話說得兩人莫名地心虛,他們倒不是不抽煙,只是兩人很巧的都只是拿煙提神,可此刻他們倆誰都不困,恨不得案件問題解決後回家抵足長談,哪裡有什麽困意。
陳雪咬著煙從角落裡翻出個本子,攤開,見余孟陽好奇:“我被楊奎天監視慣了,不放心電子產品,喏,這是她的生辰。”
余孟陽看過去和自己手機裡案卷資料一對,意外地發現,王悅的出生日期和陳雪記下來的生辰是一樣的。
怎麽會這樣……
難道是楊奎天搞錯了姓名?
“楊奎天的是對的,應該是警方弄錯了。”溫少言突然開口道,“他既然迷信,就不可能在做法的事情上弄虛作假,所以其他地方的資料都可能有問題,唯獨王燃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絕對不會有錯。”
陳雪頷首:“許傑藏了一張大師當時寫的符卦,他拿給我看了,不會有錯。”
“所以死的是王燃,從小跳芭蕾的王燃,而不是王悅。”余孟陽喃喃道,“那王悅的父母為什麽要認屍呢……”
“因為是假的。”溫少言已經明白了,難怪有那麽多說不通的地方,就是因為這底下的水太混,“王富貴忌諱我們,就是因為他知道死的不是王悅!”
余孟陽渾身一顫,脊背上浮起了一層冷汗:“……那五十萬不是買命錢,是封口費!楊奎天給死者找了對不會鬧事的父母,用五十萬讓他們去認了屍,認可了警方的鑒定結果,也給死者找了個身份。”
“什麽五十萬?”陳雪忍不住問道。
余孟陽簡單地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陳雪微微抽了口冷氣:“難怪……原來許傑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導致了殺身之禍。”
隨後陳雪把她那天聽見的說了出來,時間是他們開大會的那天下午。溫少言和楊奎天不歡而散後將許傑留在了辦公室裡,等許傑也出了辦公室後,陳雪不放心於是去找了楊奎天,剛巧就聽見楊奎天跟人打電話,說“這人敢拿這三十萬明天就敢去舉報老子”,之後見她進來就草草說了兩句把電話給掛了。
陳雪本就懷疑這會不會跟許傑的死有關,這會兒全部都串聯在了一起。
帳目上記了八十萬,五十萬給了王悅的父母,三十萬被許傑吞了。
暫且不論這件事為什麽現在敗露了,許傑既然當初敢吞這筆錢就證明他當初有信心這件事不會穿幫。
思及此,余孟陽和溫少言不禁對視了一眼,許傑沒跟他們說實話。
那麽……
許傑現在真的還在他們給他安排的“安全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