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六章
在張良有意宣傳之下,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西域,自然也包括正在車師國研究葡萄的菟裘鳩。
菟裘鳩得知的時候捧著葡萄跟身邊的水生面面相覷,一時之間竟然頗有幾分無語凝噎。
他人好好的在這裡,怎麽搖身一變就成了韓王呢?
不僅如此,張良甚至還給他編造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身份,什麽出身貴族(這是真的),幼年聰慧三歲便可出口成章,後來經家國覆滅之痛,不得不臥薪嘗膽十幾年,為的就是報仇雪恨,推翻暴君統治,還天下貴族富戶一個自由。
如今終於讓他得到機會,以夏郡為前哨,盤踞西域進攻大秦,遂招有識之士共同抗秦。
哦,張良不僅散播傳言,他甚至還寫了一份檄書。
菟裘鳩看完檄書之後,坐在那裡沉思半晌。
蒙椒有些擔憂地看著他:“左庶長?此人妖言惑眾,陛下必然不會相信。”
菟裘鳩抬頭嚴肅地看著蒙椒問道:“你說,我在張良眼裡是不是特別沒用?”
蒙椒一臉茫然:“啊?”
不說歸不說,菟裘鳩還是很生氣。
他覺得張良這個人是真的深諳謊言需要九真一假的道理,這些謠言的開頭都是真的,正因為是真,所以很多人就會下意識的相信後續也是真的。
嬴華璋對他有傾慕之心也是真的。
當然,他也很清楚,張良編的這些東西並不是真的給天下人聽得,對方的根本在於想要離間嬴政和菟裘鳩君臣。
林林總總下來,哪怕是一眼能夠看穿的離間之計也足夠讓菟裘鳩喝一壺的。
因為一旦太強就要擔心這些人會不會反。
尤其是菟裘鳩還是一郡郡尉,手上有軍權,他在軍中的威望還不低,到現在楚國那邊還有百姓念著他的好。
他出身韓國貴族是真的,自小聰穎……如果十四歲也算是小的話,那麽也是真的。
當然即使如此,菟裘鳩也得寫奏疏自辯,搞不好還得回鹹陽去自證清白,在這個所謂的“韓國”被滅掉,張良被抓到之前,他或許都很難離開鹹陽。
不希望封疆大吏太廢物,但也不希望他們太強。
所以現在很多人都以為他是菟裘閱的親生兒子,壓根就不知道菟裘鳩這輩子都不可能為韓國和他那個所謂的家族復仇。
哦,他苦心孤詣臥薪嘗膽十幾年,最後就收攏了這麽幾萬士兵,跑到西域來抵抗大秦?
他連在中原都沒個落腳的地方,這十幾年是喂狗了嗎?
當然這話不能說,真說出口有心人士肯定會借機生事。
而他的謠言還沒有結束,第一步是編造菟裘鳩自立為王,第二步就是編造嬴華璋傾慕菟裘鳩已久,甘願對其俯首稱臣,而菟裘鳩則承諾大業若成,便封他為秦王,依舊治理秦地——當然是最原始的那個秦國。
他真要有反心,別的不敢說,佔據長江以南跟大秦搞個對峙還是有可能的——反正大秦現在也沒把南邊徹底拿下來。
可真是讓他玩明白了。
若是由此能夠在嬴政的心裡種下一枚懷疑的種子,想必用不了多久,那枚種子就能生根發芽。
第二波謠言過來的時候,菟裘鳩已經心情很平和了。
張良從小可是作為丞相被培養的,他很清楚皇帝或者中樞對於封疆大吏的各種看法。
要不是張良覺得他沒用,怎麽編的出這麽垃圾的劇本?
可惜啊,張良還是沒來得及搞清楚他的身世。
不過也是,他的過去真正知道的人並不多,無論是嬴政還是李斯,乃至於菟裘閱或者是樊家都守口如瓶,生怕有人提及過去會讓他傷心,或者說是有人用過去的事情來傷害他。
然而菟裘鳩拿著筆生平第一次覺得寫奏疏也很難,這讓他怎麽寫啊?說自己沒打算自立為王?問題是這要怎麽證明?
想要證明一個人有反心很容易,但是想要證明一個人的忠心……怕不是只能“剖腹取粉”。
菟裘鳩一生氣把筆往旁邊一摔,寫屁寫,根本沒辦法寫。
他索性也不寫了,轉頭把蒙椒喊過來說道:“在朝廷派人來之前,你辛苦一點,看住了樓蘭和車師,別讓這兩個地方反水炸營就行。”
蒙椒一臉茫然:“好,可是……左庶長要去哪裡?”
菟裘鳩袖子一挽,咬牙切齒,表情頗有幾分猙獰說道:“去殺張良。”
這是最好的證明方法,只要他把對方打敗乾掉,所謂的自立為王這種謠言不攻自破。
蒙椒手一抖連忙攔著他:“你別衝動,敵人那麽狡猾,手上又有精兵強將……”
菟裘鳩看了他一眼:“烏合之眾而已,這也敢說是精兵強將?放心吧,楚王都不是我對手,他一個張良難道就是我的對手了嗎?”
蒙椒聽後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人可是滅楚的頭號功臣,可不知道為什麽他一直以來也沒把菟裘鳩算到武將那個行列裡去,也是奇了怪了。
菟裘鳩雖然嘴上這麽說,但還是很謹慎,張良此人計謀頻出,菟裘鳩自認為在這方面比不過對方,但張良也有劣勢。
首先就是張良對手下的士兵未必了解,而他手下的那些兵也未必會為了他賣命。
更何況他還有嬴華璋作為後援,論勝算,居然還是他多一點。
菟裘鳩安排人查明張良帶著人躲藏到了於闐城中。
如今於闐尚未有實力建國,不過是依附於更加強大的國家,於闐並沒有真正變成某個國家的附屬國,而是左右逢源,張良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佔據了那裡。
或許也不需要手段,於闐城人口不多,他帶著幾萬人馬完全可以直接碾壓過去將城池奪過。
菟裘鳩沒有帶太多人,畢竟大部分兵力都被嬴華璋他們帶走,只不過五千人而已。
不過五千人也沒關系,他帶夠了黑火藥的量。
等到了那裡之後,他看了一眼於闐城周圍的地形。
於闐地處昆侖山腳下,距離昆侖山很近,因為有山上的泉水流過,所以這個地方植物繁茂,氣候也還不錯。
於闐城的旁邊就是於闐河,這條河是整個於闐城的水源。
菟裘鳩選擇在距離於闐城十裡左右的地方開始安營扎寨,而就在他安營扎寨的過程中,張良就派出了一隊人進行偷襲,似乎想要干擾菟裘鳩建設營地的進程。
來的人並不多,對方顯然也沒打算直接跟他決一死戰,畢竟於闐城是有城郭的,雖然不高,但城牆上卻已經做了許多防護。
雖然沒有弓箭手,但上面已經放置著許多大石,但凡菟裘鳩要派人攻城,那些大石就會直接砸下來,將試圖攀登城牆的敵人砸死。
菟裘鳩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卻沒有直接硬碰硬的攻城,雖然用手下校尉的話說就是:扔過去幾個火藥球,就不信他們能扛得住。
只是菟裘鳩又不太想要那麽簡單粗暴,主要是這裡打下來之後大秦肯定要治理的,治理就需要有人,把原住民都乾掉了難道要從中原遷人過來嗎?
且不說長途跋涉的遷移會死多少人,就算真的遷移過來了,能夠適應這裡氣候食物的人可能也不多,哪怕遷過來的都是刑徒,那些刑徒讓他們去做什麽不好,沒必要把勞動力浪費在這裡。
但是想要在保存人口的情況下打勝仗也不容易,菟裘鳩十分冷靜的觀察著地形地貌,看能不能利用上。
而就在他觀察的時候,張良竟然還敢派使者過來。
最主要的是這個使者還是個啞奴,他的作用就是送來張良寫的一封信。
張良手上沒有紙筆,這東西到如今也只有大秦有,就連大秦都沒有普及到普通人都能買得起的地步,西域這邊自然也無法得到。
所以他用的是一塊木板做信紙,上面洋洋灑灑寫了許多。
別的不說,張良的文采是真的好,菟裘鳩自認為拍馬都趕不上的好,只不過是一封勸降信而已,對方愣是寫成了一篇賦。
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加上他用自己的學識預測大秦未來的發展,在否定大秦的整體制度之後便邀請菟裘鳩跟他一同抗秦,他甚至願意如同檄書上所說一般尊菟裘鳩為韓王,他能為一相國便足以。
不得不說,這封信從頭到尾邏輯融洽,如果真的順著他的思路走是真能認同他的想法的。
然而他的預測從根本上就站不住腳——因為他的消息已經太過落後,軍功爵制度如今已經形同虛設,如今正一點點代替軍功爵制度支撐大秦的是科舉。
只不過科舉這個東西跟平民沒關系,所以民間可能壓根就沒注意,知道的人也不多。
菟裘鳩將木板扔到一邊,忍不住感慨,張良要是不造反,去搞傳銷估計也很有前途。
至少在看信的時候,菟裘鳩都差點被他的思路給帶走了,要不是他心意堅定,說不定還真的會對大秦的未來產生懷疑。
不過,兩軍對壘之時張良居然還試圖勸降他,對方可能真的沒那麽想殺他。
既然如此,他不如送給張良一個大禮包吧——他讓人帶著黑火藥去了選定的地點,直接炸出一條河道,然後再將於闐河原本的河道炸毀堵塞,人為引導原本穿城而過的於闐河繞了一個彎。
搞完這些之後,他又安排人將城門守住,也不攻城,但凡有人出來就直接打回去,不給對方任何出來汲取水源的機會。
在西域這樣的地方,沒有水源,城內能堅持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