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菟裘鳩舍不得馬匹,所有人也都舍不得。
沒有了馬,意味著接下來的路途他們要一點點走。
可菟裘鳩的理由也沒什麽問題,哪兒有逃難的平民還騎馬的呢?
東門竟戀戀不舍地看著四散跑開的馬,忍不住嘀咕說道:“我們也可以裝成是遊學的學子嘛。”
菟裘鳩看了他一眼:“穿成這樣的學子?”
他們沒有別的選擇,手上只有平民的衣服,怎麽裝成學子?這年頭能學習讀書的,家裡都有點家底。
東門竟果斷閉嘴,他看得出來菟裘鳩心情十分不美妙。
畢竟在趕走血焰的時候,血焰兩次三番都跑回來要跟著菟裘鳩,還是菟裘鳩最後拿著馬鞭將血焰打走的。
馬匹都被趕走之後,菟裘鳩他們就放了一把火將原本的衣物全部燒掉,身上留了一點點金銀,嗯,這個是真正的金銀,不過隨身配飾上的一些金珠銀珠罷了。
這東西算得上是硬通貨,不是錢卻能當錢用。
菟裘鳩淡定說道:“能保證我們手上的糧食不夠的時候讓你們不至於被餓死。”
“啊?”眾人大合唱:“要它幹嘛?”
狗尾草是小麥的祖先,要說吃也能吃,就是味道不好而已。
沒有糧食他們或許還能挖野菜之類的充饑,尤其如今是深秋,若是能找到山,山裡也有一些吃的。
不過不到萬不得已,菟裘鳩是不會選擇入山,這年頭猛獸太多,萬一進山遇到了什麽豺狼虎豹,那他們可能就交代在那了。
在趕路的時候,他忽然就有了一種剛穿過來時的那種感覺——不知前路,生死未卜。
他都開始思考是不是太平日子過多了,人也懈怠起來。
眾人走了一天,等到晚上的時候找了一條小溪邊上露營。
他在過去仔細看了看之後轉頭說道:“路上遇到這種草全部收起來。”
然而作為一支隊伍的主心骨,菟裘鳩不能暴露出任何迷茫和慌亂。
然而他們現在的情況,還挑剔什麽味道好不好,能活著就不錯了。
走了一天之後,等休息的時候大家發現雖然疲憊,但沒有一個人能入睡。
吃的可以湊活,但是水不能少。
他們在走的時候一直都在順著水源走。
在行進的時候,菟裘鳩看到了生長特別旺盛的狗尾草。
菟裘鳩知道東北方是齊國,但他並不知道需要走多久,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走到那裡。
那個時候他憋著一口氣想了許多辦法應對,如今卻滿心茫然。
小心翼翼藏好之後,他們轉頭開始繼續前進。
無論之前菟裘鳩強調多少次水要燒開喝,此時也都沒有了堅持,野外大家甚至能不生火就不生火,生怕被人發現。
就算到了齊國,到時候他們要怎麽辦也不知道。
累過頭是睡不著的,而且還提心吊膽,最主要的是腳疼!
這些人出生之後哪兒穿過草鞋啊,菟裘鳩的記憶之中,這具身體是穿過的。
但是他穿來之後貧苦的日子都沒過兩天就被菟裘閱接走好吃好喝的養著,後來跟嬴華璋“成親”之後,衣食住行更是被照顧得很好,早就不適應這玩意了。
所以他們幾乎所有人的腳底都磨出了血泡,就連章邯也一樣。
饒是章邯心志堅定,此時也不由得有些迷茫:他們真的能走到齊國嗎?
身上有傷很容易潰爛生瘡,因此而死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況他們在荒郊野外,身上帶著的藥材也不多。
就在章邯都覺得喪氣的時候,忽然聽到菟裘鳩說道:“這個東西,你們分了,嚼了之後敷在血泡上。”
章邯一抬頭就看到菟裘鳩正在分發一種黃白色還帶著泥土的……草?
章邯伸手接過來之後才發現應該是草根,他抬頭看向菟裘鳩,菟裘鳩一邊皺著眉頭嚼嚼嚼一邊含糊說道:“這是白茅根,應該有用。”
章邯還奇怪是什麽,其他人問都沒問只是擦了擦上面的泥土直接放嘴裡嚼。
從天之驕子的小郎君到泥土都不嫌棄也就一天的時間而已。
菟裘鳩將白茅根敷在腳上之後,躺在了乾草鋪就的地面上。
剛才他讓大家趁著天亮點火將露營的地方全都烤了一遍,將蟲子全部驅除之後才敢睡覺。
沒有汙染的時代,天空上的星星很清楚,他在鹹陽的時候好像從來沒有這樣看過星星。
鹹陽……也不知道那邊收沒收到消息,王賁會如實稟報嗎?
而就在他猜測的時候,鹹陽宮內依舊燈火通明。
偏殿之內嬴華璋第一次以公主的身份坐在那裡。
王賁的戰報已經發了過來,同時薛今離的失利也被他如實稟報。
菟裘鳩擔心的王賁甩鍋事件倒是沒有發生,或者說是王賁不敢這麽做。
因為菟裘鳩下落不明,如果找到了他的屍體倒是還能來個死無對證,可根據那些跑出來的士兵所說他們是分開跑的,而軍司空令為了大家帶兵將楚軍引走了。
按照正常思路而言,這種情況下菟裘鳩不可能活著,但王家一向謹慎,不敢在沒有結果之前就斷言。
更何況,他現在恨不得把薛今離大卸八塊,哪兒還可能護著他?
當初他讓菟裘鳩跟薛今離一起就是因為薛今離足夠穩重,不會貪功冒進,而且北邊相對而言比較好打,楚軍就算派援軍過去也不會太多。
結果沒想到還真出了事情,他多少能明白薛今離的想法,就是想把這尊大神留在後方別耽誤他,他也不虧待對方。
可你倒是把人護好了啊,隻留下一百多人,楚國俘虜都比士兵多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
王賁本來連奪數座城池的高興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就是冷汗淋漓,迅速將他知道的情況全部發到鹹陽。
他估計秦王不會現在臨陣換將,如果不是菟裘鳩身份特殊,有一路戰敗也不算太大影響,但……打完之後,只怕還是要算帳。
尤其是那位公主……王賁有些頭痛的想,華璋公主那才是真的不好惹。
王賁的如實匯報讓他在嬴華璋那裡的仇恨少了許多,在場的人不多,只有丞相、廷尉和王翦。
這些人都是很清楚菟裘鳩身上背負什麽命運的人。
王綰是其中最沉不住氣的一個,他偷偷看了一眼嬴政,也不敢埋怨大王讓菟裘鳩隨軍出征,只是說道:“這……不如先派人尋找。”
扶蘇果斷否定說道:“如此興師動眾,必然會引起楚國注意,屆時他們才是真的危險。”
嬴政垂眸說道:“讓王賁派人去將齧桑奪回來,順便派出小隊尋找,不要打草驚蛇。”
嬴華璋沒忍住說道:“父王,我……”
他還沒說出口,嬴政就仿佛知道他想說什麽一樣,打斷他的話說道:“你老老實實留在鹹陽。”
菟裘鳩已經下落不明,嬴政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再搭進去。
嬴華璋沉默下來,沒有說話,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等人都散了之後,嬴政看著東南方向眉頭緊皺,當天晚上,鹹陽宮的燈亮了一。夜。
第二天,一。夜未睡的嬴政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沉思半晌說道:“去把華璋接進宮來。”
他總覺得嬴華璋昨天聽話得有些蹊蹺,自己的兒子自己清楚,嬴華璋就是表面上看起來聽話,實際上做了決定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昨天他多少被菟裘鳩失蹤的消息擾亂了心神,是以此時才察覺出不對。
結果派出去的人撲了個空——公主府人去府空。
嬴政深吸口氣問道:“可有人知道公主去向?”
前去接人的小宦官跪在地上戰戰兢兢說道:“公主府的門房說,公主帶著護衛天不亮就走了。”
“胡鬧!他帶五百人能做什麽?王垂,命蒙椒帶人把他帶回來!”嬴政揉了揉太陽穴,一時之間覺得他那兩個年長的兒子都不省心。
蒙椒在聽說華璋公主帶著護衛就出發之後,忍不住怎舌,公主膽子也太大了一些。
他的那些護衛能做什麽?恐怕跑都跑不快。
然而讓蒙椒沒想到的是,他跑出去了兩百裡,愣是連對方的人影都沒撈到。
跑著跑著蒙椒一拍大。腿:“壞了,公主帶著人走的不是這條路!”
他說完又帶人去別的路線尋找,然而還是沒找到。
別說見到人,他甚至連一點蹤跡都沒看到。
一時之間蒙椒都有些懷疑,公主真的只是帶了護衛嗎?
嬴政收到消息之後,沒好氣地將消息扔在了案幾上。
扶蘇有些焦急問道:“父王,還沒尋到阿妹的下落嗎?”
嬴政有些疲憊地擺擺手:“怕是追不上。”
嬴華璋算得上是嬴政手把手教出來的,當年嬴政處理直指事物的時候,小小的嬴華璋就坐在他身邊安安靜靜地看。
在行軍布陣方面,嬴華璋絕對不是一張白紙,他最多也只是沒經驗而已。
蒙椒一開始輕視他,那自然是追不上了。
扶蘇皺眉說道:“他既然繞路必定快不了,不如沿途通知驛站,但凡發現先把他留住。”
嬴政說道:“他沒有驗傳,又如何會走驛站?”
扶蘇一時也頗覺棘手:“他……他怎麽這般任性,那些護衛又能頂什麽用?”
嬴政閉上眼睛說道:“那些護衛……可是被鳩兒訓過的,你說有沒有用。”
菟裘鳩訓練出來的……扶蘇瞬間啞口無言,他感覺今天晚上自己也要睡不著了,從擔心妹夫到擔心妹妹夫婦兩個人,雙倍的焦慮,還睡個什麽勁兒啊!
只是看著父親眉頭緊皺地模樣,扶蘇低聲勸慰說道:“父王不必太過擔憂,阿妹和阿鳩是天作之合,命定之人,說不定別人找不到阿鳩,阿妹就能找到呢?”
嬴政垂眸沒有說話,忽然說道:“你來幫寡人寫一道詔令給王賁,讓他即日起加快戰事,寡人要他在最短的時間內逼近壽春。”
扶蘇有些詫異地抬頭看向嬴政:“父王……這……這是不是太過為難王賁將軍?”
一開始的目的不是攻打壽春啊,只是為了削弱楚國實力罷了。
嬴政目光幽深平靜說道:“寫!”
他倒要看看壽春受到威脅的時候,楚軍是不是真的有魄力放棄國都也要追擊菟裘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