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細細想來，人是絕無可能做得到死而復生這件事的，除了技術高超的醫生，但若是醫生，道長大可以告訴告訴他們薑衡在哪裡接受治療，而不是遮遮掩掩不肯說。
　　楚雲秋告訴他：“二少爺身上背著一個竹簍，從不離身。”自己的秘書不是多話的人，一旦特意提及什麼一定有她的用意。
　　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
　　姜衡看向自己的父母，話到嘴邊悄無聲息隱了下去，畢竟真是他想的那樣的話，此刻說出來毫無疑問是一個糟糕的選擇，從秘書身上他已經領教過那個東西的邪性與惡毒。如果因他說出來而致使那東西生怒發難，絕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裡，薑衡打住提醒父母的念頭，只能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
　　“那……我讓她出來了？”姜搖還在小心翼翼試探。
　　薑母臉上帶著笑容：“可以啊。”就是要怎麼出來啊？難道他們做道士的真有電視劇裡那種可以意念傳送的能力嗎？“她現在在哪裡？”
　　姜搖：“……在我背後。”
　　“背……背後？”薑母疑惑的看了過去，只看到他身後背著的竹簍，她笑著說：“沒有啊。”
　　餐廳燈光突然熄滅，數不盡的黑暗如潮水湧上，這種黑暗並非尋常的黑暗——其幽深冰冷，仿佛一瞬間處在另外一個與世隔絕的黑暗空間，讓人不由得頭皮發麻，心生恐懼。
　　下一刻，血紅衣角從竹簍蓋著的衣服下滑了出來，一隻蒼白的手攀著竹筐邊緣，屋裡刮來一陣毛骨悚然的陰風。
　　薑母幾人再一睜眼，一道血紅的身影站在姜搖身邊，這道身影一出現，空氣變得冰冷陰森，透著空間的扭曲分割感，被不可描述龐然巨物凝視的驚悚感從身上每一處毛孔散發出來。
　　和人完全搭不上邊，過分美麗也過分恐怖的存在。
　　薑母后退著，險些摔倒在地上，姜衡與姜父就要去扶，一根血色紅線卻比他們快一步的纏在了薑母腰上，將薑母就要倒下去的身體拉了回來，望著纏在自己腰間那根仿佛有什麼東西流動著的紅線，姜母張了張嘴，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身子軟下來跪在地上。
　　紅線收了回去，謝寧退後了一步，就要回姜搖影子中去。
　　姜搖連忙抓住祂。
　　他知道父母肯定會被嚇到，但既然他已經決定要和紅紅在一起，父母就總是要知道紅紅的存在的，在某一方面，少年人的思想十分傳統。
　　他拉住謝寧，眼神求助的看向薑衡。
　　薑衡眼皮子跳了一下，強作出平靜的模樣和滿是恐懼的父親將母親扶了起來。
　　“別怕，媽，是小搖的＇女朋友＇”，只是他弟弟真的確定是……女朋友麼？
　　“女……女朋友。”薑母快哭了，她怎麼都沒想到她兒子的女朋友會是一隻兇神惡煞的鬼，只是做道士，也沒做好幾年，怎麼就和鬼搞上了，不是說道士不容許鬼的嗎？
　　姜搖熟稔的摸出蠟燭點上放在餐桌上，不自在道：“如爸媽和大哥你們所見，紅紅她……是一隻鬼，我們互相相愛，歷經生死。”他聲音不由得放輕，燭火搖曳不明的光下臉頰生出霞紅，握緊了謝寧的手：“我想，永遠和她在一起。”
　　姜母姜父沉默不語，他們神情呆滯，還沒從兒子的女朋友是一個死人的驚嚇中緩過神來。
　　薑衡扶著他們坐在椅子上，轉身不知是怎麼樣的心情去接了兩杯熱水放在父母手心。
　　抱著熱盞盞的水杯，好一會兒姜母姜父才感覺自己慢慢有了思維能力，兩人看都不敢看那道紅影，回想著過往，薑母顫抖著聲音道：“之前你爸問你有沒有女朋友，你說還不是，還在追求中……那時候……”
　　在姜搖啊啊啊啊不要說出來的羞恥表情裡，薑母住了口，神色茫然。
　　所以……她……兒子，是真喜歡上了一隻鬼？
　　她強忍著恐懼和顫抖看向那道靜靜站立的紅影，對方也在望她，眼皮微微下垂著，很美麗……很漂亮，像人偶一樣的恐怖鬼物。
　　“請……請坐。”
　　姜搖拉著謝寧坐了下來。
　　一陣死寂的沉默中，薑衡又去倒了兩杯水，一杯給自己的弟弟，一杯給弟弟旁邊的鬼物，本坐在椅子上的謝寧視線一偏，落在他的身上。
　　姜衡這輩子的理智都用在這個時候才不至於崩盤，微微笑著道：“歡迎。”
　　謝寧還在看他。
　　薑衡：……是不是下一刻我就要命喪於此了。
　　姜搖見此連忙伸手抱住謝寧臉頰想轉到自己面前，不想這一轉謝寧腦袋轉了個三百六十度，他嘴裡啊啊啊叫著對不起扭了回來，隨即把對方腦袋埋在自己肩膀上對薑衡道：“大哥，她就是覺得你膽子好大，想看看你膽子能大到哪裡去才盯你，沒別的意思的！”
　　薑衡：“……”
　　謝寧此時已經把自己腦袋從姜搖肩膀上抬了起來，伸出手抵住姜搖額頭挪開姜搖。
　　這一幕讓姜母姜父心驚膽跳，就害怕對方一不小心就嘎了他們兒子，好在他們兒子最後平安無事。
　　“你別嚇他們，紅紅。”姜搖戰戰兢兢道。他知道紅紅不會傷害他的家人，但是他的家人可能會被紅紅嚇死。
　　謝寧抬起袖子，慢騰騰遮住臉頰，祂袖子又長又寬，遮住臉頰後又放了下來，靜靜望著薑母。
　　這沒有意義的一個動作不知道怎麼的讓薑母忍不住笑了下，意識面前這人是恐怖的鬼物後神色害怕看去，卻見對方還是神色平靜望著她。
　　於是她恍恍惚惚信了兒子的話，這只鬼……好像真的沒有那麼可怕。
　　“你，你好。”
　　一根紅線悄無聲息勾住了薑母的手指。
　　薑母本有點被嚇著，不知道那紅線要把她怎麼樣，動都不敢動，可那根紅線只是勾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她才遲緩意識到對方是在回應她。
　　望著這一幕的姜搖神色忍不住幽怨起來：“……”
　　為什麼他覺得紅紅對待他的母親態度十分溫柔，比面對他還要好？
　　不可能，絕無可能，紅紅最喜歡他，一定是因為她愛屋及烏！
　　“你……是不是不能說話？”薑母又小心詢問道。
　　謝甯平靜點頭。
　　就算成為了鬼神，讓人保持神智死而復生這種逆天命的事也是要付出代價，祂與姜搖共用鬼神之力，若是姜搖受傷，祂也會一同受到反噬，此外還要受五百年口禁。
　　但祂本因姜搖的心臟複生，又被姜搖救出幻境，加上祂同樣愛著姜搖，這樣的代價對他而言只是尋常。
　　姜搖在旁立刻補充道：“紅紅是因為救我，才不能說話的。”
　　“原來是這樣……”
　　因為過往是紅紅痛苦的回憶，姜搖並未對父母提及，而是和父母家人分享了自己和謝寧的相愛過程。
　　聽到姜搖說幾年以前，自己驅鬼無意把謝寧放出還差點被謝寧殺了的時候，姜父姜母心就如坐過山車一般跌宕起伏。
　　這你後面都還能喜歡得上，兒子你的心得是多大啊！
　　又聽姜搖說把謝寧帶回扶清觀，結果師父讓他將謝寧帶回去渡化，帶回去第一天謝寧就掙脫了他的符咒囚困把房子毀得差不多，好不容易修好房子又不小心惹祂生氣房子第二次又塌掉，薑衡：“……”難怪楚雲秋回來那一段時間有點心不在焉，雖然早有猜測。
　　再聽姜搖細數兩人產生感情的過往，姜母姜父怎麼聽都怎麼覺得不對勁，兒子說紅紅很早就有喜歡他的苗頭，可是他們聽著怎麼覺得是兒子自己一頭熱呢？而且……怎麼想鬼都不可能那麼容易喜歡一個人吧？
　　“小搖你……確定你們那時候就喜歡上了？”薑母小心翼翼問。
　　姜搖斬釘截鐵道：“我確定我們那時候就喜歡上了！”說完他看向謝甯，見謝寧視線游離不看他，一副躲避的姿態，心中不可置信，語氣也變得猶豫：“紅紅，你那時……應該是喜歡我的吧？”
　　“是喜歡的吧？！”他追問道。
　　被追問的謝寧視線只好回到姜搖身上，對著姜搖萬分期待藏著自我懷疑的表情，半響後以十分小的弧度點了下頭。
　　祂自幻境醒來後便擁有了全部的記憶，包括對姜搖的，細細想來，那時候淺意識的自己肯讓姜搖碰，只是因為，很孤獨，很寂寞，有那麼一個人每天出去給祂找吃的，會與祂說話，會在祂面前表現出喜怒哀樂，祂感覺不到任何的惡意，唯一能夠感覺得到的，就是對方直白的情緒。
　　淺意識的祂對姜搖不再有攻擊性，不知不覺開始接受姜搖，或許那就是喜歡的開始。
　　得到回應姜搖露出笑容，對父母歡快道：“看！我們那時候是真的互相喜歡的！”
　　姜母姜父從未見過這樣的姜搖。
　　從對方回到姜家開始，他們看見的姜搖便是話很少，一副沉穩孤僻的模樣，他成績優異，有主見，自我生存能力很好……哪裡都好，就是不怎麼笑，和他們說話也透著明顯的不適應不自在。
　　從來……沒有露出這麼開心的笑容，說過這麼多的話，也沒有表現出……這樣少年氣的一面。
　　姜母薑父本對自己的兒子和一隻恐怖鬼物談戀愛的事多多少少還有些不太能接受，直到此時，他們無聲釋然。
　　就是……薑母不太確定的小心望著兒子身邊的鬼物。
　　小搖說紅紅是女朋友……為什麼她感覺……不太像呢？難道是她感覺錯了？
　　她找了個藉口去廚房，給薑衡偷偷摸摸使了一個眼色，薑衡隨即說去拿一瓶酒，來到了廚房悄無聲息關上門。
　　“阿衡啊。”薑母神色掙扎：“小搖說紅紅是他女朋友，為什麼我覺得……紅紅像男孩子。”就是，長得很漂亮清秀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