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薑搖並不意外在這裡看到陵天師, 他神色淡淡,陵天師望著他的神情,便知道這幾日兩人都是互相逢場作戲, 想必薑搖也知他是故意透露出康平帝陵墓的信息, 但還是來了。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道:“我真的很喜歡你,也很想要你做我的徒弟。”
薑搖冷笑了一聲:“可惜你要死了, 想活長一點, 沒有比我更適合拿來煉藥的人了。”從第一次在太清觀裡時,他就察覺到陵天師目的不純,堂堂道士協會的會長,太清觀的觀主,天師之境德高望重的陵天師,怎麽會為收一個徒弟伏低做小, 放出整個太清觀的資源誘惑, 還違背條例為他留下紅紅, 哪怕他是至陽之體,也絕不會讓對方做到這種地步。
現在這個社會和以前的濔朝已經大不相同, 如果說淵虛觀主是為了傳承這個執念百般手段要至陽之體, 陵天師的執念又是為了什麽呢?
陵天師並不是執著傳承的人。
恰巧他在趙家搜集關於紅紅的資料時看過一些東西——將至陽之體的人煉化成丹藥, 服下後可以增加一百年的壽命。
於是他明白了,對方是要把他作為藥人來養,口中的“只要你拜我為師, 等有一天你就可以進入康平帝陵墓為你的惡鬼報仇”是一句空談。
隻待他真的拜陵天師為師,下場身死道消無疑。
聽到他的話, 陵天師搖頭, 心平氣和道:“薑小道友, 我並非是為我自己, 我身上擔負著看守皇朝陵墓的重任,如果我死了,就再也沒有人可以擔負起這個職責了。”
“兩隻惡鬼一旦破開封印便會造成生靈塗炭,到時這個世界會變得一團糟,為了眾多生靈,我需要活得更長更久。”
他抬起手中的劍,眼神平靜,一如既往的溫和:“從這裡走出去後,等到明天的拜師禮舉行,發現你不在的太清觀弟子會以為你再次潛逃,他們信任於我不會懷疑什麽,就算是扶清觀找到太清觀,也是沒有半分道理的。”
想要至陽之體的薑搖無聲無息消失且太清觀不被懷疑,從一開始便要把太清觀的位置放在付出不平等的一方,只有如此,太清觀才能在此後的風波中撇清關系,便是有人懷疑,太清觀弟子真人的憤怒也能為他埋掉一切汙漬。
薑搖聽到這話覺得好沒道理,他道:“或許天師可以讓我先找出喚醒紅紅的辦法,等我把紅紅喚醒了,我們一起合作消滅掉這兩隻惡鬼,這樣你就能夠擺脫這個責任,也不用擔心之後這兩隻惡鬼會為禍人間了。”
陵天師笑:“這樣的交易可不可靠,現在我還能壓製你和你背後那隻惡鬼,康平帝和李貴妃在封印中也處於可控范圍裡,若等薑小道友能夠殺掉這兩隻惡鬼的時候,那你背後的惡鬼就不是我再可以壓製的了。”
說到這裡,薑搖已經徹底明白眼前的人無藥可救了,他懶得與這扯著旗幟為自己無恥行為的人辯駁,隻松開劍上的綁帶,冷冷說了句:“來吧。”
陵天師說:“你我之前劍術比試,薑小道友未傷我分毫。”
薑搖皮笑肉不笑:“我那時玩你呢,傻逼。”
要不是為了試探陵天師的深淺並且拖住他不讓他去陵墓做安排,自己閑的才天天去找陵天師陪他玩師徒情深的過家家。
陵天師的面色冷了下來,自進入太清觀被作為觀主培養之後,他從未遇到過對自己無禮的人,薑搖的態度已然點燃了他心中的怒氣。
他揮劍而來,薑搖提劍相擋,兵器交接,手中木劍未斷,反而將陵天師振退了兩步。
陵天師心中詫異,轉而想起薑搖手中木劍的來歷,這把木劍曾是師叔祖所用之年,早已不同尋常木劍,他明了過來,收回看著手中劍的目光:“薑小道友以為這樣就可以敵得過我了嗎?”
薑搖回:“那老不死的你也要太小瞧我了。”
陵天師額角狠狠跳了跳,眼中漫上冰冷戾氣:“看來沒有人教過薑小道友如何說話。”說罷提劍攻了上去。
薑搖迎他一劍,間隙空處譏笑:“總比沒有人教天師如何做人而不是做一隻牲畜的好。”
兩人用劍纏鬥起來,陵天師這才發現那日比試切磋薑搖藏了多少東西,他們太清觀最擅用劍,巔峰之時一劍斬千鬼的輝煌也不是沒有過,他的劍術雖不至於達到那種程度,卻也算爐火純青,而薑搖竟沒有遜色他多少。
如果讓薑搖逃走的話……想到可能的後果,他殺意更重。
薑搖豈能不知道陵天師現在對他的惡意如同毒蟲一般,與謝長邀差不了多少。
沉默無聲只有刀劍撞擊的聲音中,兩人身上各自負傷,薑搖余光注意到血腥氣的溢散讓那兩個棺材裡的黑氣流瀉得更快,知道這樣再打下去不妙。
他來此可不是為了和陵天師你死我活,而是為了找到喚醒紅紅的辦法,想到這裡,他果斷退後了幾步,捂住傷口。
“薑小道友是要認輸嗎?”陵天師即便負傷也十分從容不迫,他氣定神閑,認定薑搖無法逃離這裡。
薑搖唇瓣一掀:“天師或許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話?”
“遠方傳來風笛。”在陵天師略微疑惑的神色中,他無聲張口,說了一個字。
陵天師看懂了那個字,冷冷盯了他半響:“希望薑小道友全身血流而盡被挫骨揚灰時嘴巴也能保持這樣的骨氣。”
說著下一次的劍招更是狠戾,薑搖卻是轉身不再和他糾纏,而是喊了一句:“紅紅!拖住他!”
竹簍的蓋子被掀開,嫁衣惡鬼從裡面爬了出來,血線如海浪湧出,恐怖氣息降臨。
看著嫁衣惡鬼,陵天師意識到自己又被薑搖耍了一次,他將薑搖視為少年意氣有自我原則的良善之人,若不是這樣的人,怎麽能夠拒絕太清觀和陵天師這幾個字代表的誘惑,又怎麽能在面對謝長邀的陷阱時寧願被啃噬血肉也不願意對那些慘死厲鬼動手。
他以為薑搖能做到的最狡猾的程度也就是用拜師的借口來救那隻厲鬼,萬萬沒想到在這個過程中對方套路一套接一套,先是用比試切磋讓他生了輕敵之心,又在他問謝寧情況時一副惡鬼快不行無法清醒過來的表現令他不再精心準備對付謝寧的陣法。
畢竟布置對付惡鬼的陣法是一件十分耗費心力的事,為免其它不可控的意外,他選擇將體力儲存了下來。
惡鬼控制血線消解了陵天師的劍招,身處仇人之地感知到仇人氣息令祂的怨氣和詛咒瘋長,祂歪著腦袋猶疑不定,最後卻還是攔在了陵天師面前。
“可悲被人操控之物。”什麽情情愛愛,陵天師全然不信半分,在他看來,無非是操控謝寧的人由謝長安變成薑搖,兩者之間並沒有什麽區別。
他悲憫又淡漠望著眼前的惡鬼,口中道:“只有魂飛魄散才能保留你生前最後一點尊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