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一次從夢中驚醒，寧溪感覺天絲枕巾濕漉漉的，手摸到臉上，才發現自己又哭了。夢裡心臟沉甸甸的，壓得她喘不過來氣，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坐起身大口喘氣呼吸。

  屋子裡很安靜。

  顧筱和明輕已經走了。

  給她留了一盞小夜燈，讓寧溪不至於醒來之後獨自面對黑暗。

  她在跟霍準分開之後，就習慣晚上睡覺的時候留一盞小夜燈，仿佛只有這樣，她才不至於在噩夢驚醒後那麽難過。

  寧溪雙手撐在臉上，在床上坐了一會才掀開天絲薄被起身。

  夢裡一直在哭，醒來就覺得很渴，像是在沙漠裡走了三天三夜。

  她打開客廳的主燈，去廚房找水喝。

  即熱飲水機裡的水被她固定在55°，不算太燙的水給寧溪還在起伏不定的心有了一個緩衝，連著喝了好幾口，等到心臟慢慢平複下來，寧溪拿著水杯去找手機。

  她上本漫畫結束到現在已經有幾個月了。

  Fay也還沒睡，幾乎是她回復後沒多久就給她來消息了。

  寧溪是個夜貓子又剛睡了一場，不困，她繼續躺在沙發刷手機。

  有幾條工作消息，下午剛看到那會，寧溪沒心情回，後來顧筱和明輕來了，又沒時間回，她現在一一回復並附帶抱歉。

  至於條約、承諾這些，她也找了相熟的律師谘詢，確定沒問題才簽了下來。

  大部分都來自她們三個人的小群，一個小時前，顧筱和明輕先後報了平安到家的消息，還約定過陣子等明輕休息，三個人一起去海灣泡溫泉。

  這兩年，Fay的確跟她最初的承諾一樣對她沒有過多干涉，只要保證漫畫一直在連載中，其余網上她無論是畫別的插畫還是摸魚偷閑從來不會管她，私下兩個人也時常見面吃飯，相處得倒是越來越像朋友了。

  寧溪這才跟他們簽約。

  今天以前，她還沒有什麽想法，還想過過陣子要不要出去采個風找找靈感，但在見到霍準之後，她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時間顯示23:10。

  寧溪最開始畫畫只是興趣。

  還是在陽台角落找到的手機。

  微信消息一大堆。

  屏幕就有顯示。

  兩年前。

  她答應Fay，一方面是因為這位主編姐姐的確耐心、態度也很真誠，和其他那些畫大餅的人不一樣，還有一方面是因為顧筱和明輕的建議。

  那個時候寧溪已經小有名氣，她在微博連載的一本漫畫被一個大出版社看中，除了出版之外還有合作邀約。

  沒有人回。

  如果真的有這方面的意向選擇這家出版社是最好的。

  其中有一條是她主編Fay的消息。

  她輕輕抿唇，還是先回Fay【暫時還沒有。】

  還有其余影視、動漫一系列版權也得由他們進行操作。

  但寧溪從來沒抱過這方面的期待。

  只不過這個念頭……

  客廳沒有。

  這幾年由漫畫、遊戲衍生的影視並不在少數。

  寧溪開始並不想參與進這種事情，她畫畫向來隨心所欲，怕有了束縛和條律之後反而畫不好，可聯系她的主編Fay很耐心，也跟她保證了不會對她有任何規定束縛，她想畫什麽就畫什麽，只有一點，她的漫畫必須在他們出版社出版。

  這個點估計兩人也差不多睡了。

  那個時候特地跑到離H市很遠的M市，就是想著離霍準遠點，那樣就不會那麽難過了，但在M市，她就像是把自己包裹起來的刺蝟，既不願意參與社團活動，也不想處理一些人際往來。

  顧筱這幾年跟娛樂圈有接觸，托人了解了下，知道這家出版社原本就背靠一家娛樂公司，在業內口碑也不錯。

  Fay這次過來問她對後面的創作有沒有什麽想法。

  寧溪把水杯放到中古玻璃茶幾上就靠到了沙發上。

  寧溪記得自己昏睡過去的時候差不多是九點的樣子，睡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但渾身就跟被車子壓過一樣，很難受，不過這會她也已經沒什麽困意了。

  寧溪其實最近也一直在想這個事。

  她這幾年一直在微博畫畫，從最開始的無人問津到現在也有幾十萬粉絲，甚至還有超話、後援會。

  除了跟一個寢室的幾個室友關系好點，寧溪對其他人向來都是禮貌而疏遠。

  初秋的夜已經有些涼了，寧溪穿著睡裙，就這會功夫，裸露在外的手臂就起了雞皮疙瘩，她拿過一旁的毛絨毯子裹在身上，然後蜷著腿陷在沙發裡面回復消息。

  寧溪習慣通知顯示消息詳情。

  她以前最怕孤獨，那時卻十分享受孤獨，一個人的時間多了，就想到了畫畫。寧溪開始只是一個人在本子上畫畫，想畫什麽就畫什麽，後來室友李雪看到後建議她把畫po到網上。

  簽約到現在也有兩年的時間了。

  寧溪這才開了微博。

  【沒事，好好休息。】

  Fay倒是挺能理解寧溪的，搞創作的總需要靈感，隨便湊數畫畫還不如不畫，這也是她為什麽喜歡寧溪的緣故。

  寧溪的畫有靈氣，故事也生動，從來不隨波逐流。

  寧溪臉上露了個笑，給人回了一個貓貓握爪的表情包，又讓人早些休息。

  Fay沒說晚安，而是問：【這麽喜歡貓，怎麽不養一個？】

  寧溪的表情包幾乎都是貓，朋友圈也總發貓的照片，就連微博頭像也是自己畫的貓咪，甚至還開過一個貓擬人的系列。

  自己卻沒養貓。

  寧溪看著這個問題，微怔。
    這些年不是沒人問過，她都是笑著說不了。

  Fay：【我公司正好有一隻布偶生了寶寶，[附圖][附圖][附圖]，喜歡的話，我周末給你送過來。】

  看著屏幕上的消息，剛出生的小貓崽縮在一起，十分可愛，旁邊的貓爸貓媽顏值也很高，一看就知道小貓之後的顏值不會差。

  可寧溪還是拒絕了。

  用的還是老借口：【不啦，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就不讓他們跟著我受罪啦。】

  借口是真。

  卻不是最絕對的理由。

  貓貓跟狗不一樣，不需要太費心，她只是不想再養別的貓了。

  Fay見她拒絕也就沒多說，約定了過陣子有空碰面，兩人就互相道了晚安。

  寧溪沒有去睡。

  她依舊躺在沙發上，軟乎乎的毛毛蟲毯子包裹著她，旁邊落地燈依舊照著，她握著手機回到微信界面，拉到已經到底下的空白頭像那邊。

  手指幾次想伸出去點開那個頭像，最後還是收回。

  其實不是沒有話聊，她能找許多借口和理由。

  問夏天、問林外婆……

  他們之間的回憶那麽多，總能找到一個開場白的。

  可問了又怎麽樣？
  他就算回答了又能代表什麽呢？

  寧溪垂眸，直到手機屏幕轉滅，她輕輕歎了口氣。

  夜深了。

  寧溪躺在沙發上放空，腦海中那個念頭卻越來越深、越來越深，最後還是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坐到工作區。

  畫畫的方法有很多種，本子、數位板、ipad……寧溪這幾年習慣用板子，但偶爾出去的時候還是喜歡畫在本子上面。

  這次她猶豫了下，還是找出一本空白畫本。

  腦中其實什麽都沒想，又仿佛什麽都在記憶中，無需去想就能落筆，她開始伏在桌前畫畫。

  *
  就在寧溪畫畫的時候。

  霍準那邊，許川也已經準備離開了。

  許川來的時候是抱著八卦的心來的，自己的發小幾年如一日跟寺裡的高僧一樣，就差戴串佛珠立地成佛了，難得又開始有點人樣，他當然得過來打聽下情況。

  可聽霍準說完那句話之後，他倒是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

  桌上的吃的沒怎麽動，酒倒是都喝完了。

  還是他一個人喝的。

  霍準永遠冷靜。

  即便傷心的時候也不會拿酒精麻痹自己。

  以前許川問過他，他說不想喝醉。

  抽煙是他這幾年唯一的改變，不過現在連煙也不抽了。

  一晚上。

  他就拿著水杯。

  許川喝酒，他喝水。

  許川酒量好，何況喝得又是啤酒，走前，他看著霍準，躑躅許久，還是開口：“你後面打算怎麽辦？”

  霍準站在門邊，他知道許川問的是什麽，他垂著眼簾，淡聲道：“慢慢來吧。”

  這要擱以前，許川肯定嘲笑他，這次倒是罕見地一句都沒說，抬手拍了拍霍準的胳膊：“有事就跟我說，走了。”

  霍準嗯一聲。

  手機屏幕亮起，他看了眼消息：“代駕到樓下了。”

  許川笑了下，轉身揮手。

  霍準目送他走進電梯才關門。

  夏天已經睡了，躺在軟乎乎的貓窩裡，聽到動靜，眯開一條眼縫看了眼，看到是自己的主人又繼續閉上眼睡了。

  霍準過去收拾東西。

  他不喜歡東西堆在一起，還有很強的領地意識，不喜歡不熟悉的人進自己的房子。

  東西一大堆。

  他收拾完，把垃圾放在門口的垃圾桶裡，明天會有管家過來收拾。

  又去洗了手。

  等所有事都弄完，他才上床。

  看了眼時間。

  已經快十二點了，手機還是沒有一條消息。

  霍準抿唇。

  打開微信界面，點開置頂的某人頭像。

  修長的手指輕敲被子，霍準看著手機，快黑了就按一下，不知道敲了幾次，他終於輕敲鍵盤，打出去一串字。

  等了一會，沒等到消息。

  他拿起旁邊的眼鏡和書，看了半小時還是沒消息，猜測寧溪已經睡了，他也沒再等，摘下眼鏡放到床頭櫃，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