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從鳳玄微拿起劍的那一刻起， 他的道心瞬間恢復至完美無缺。

  魔氣與混沌死氣在無上的劍光裡，化作絲絲縷縷的雲煙，頃刻散去， 凜冽的劍氣穿過幻化出來的千千萬萬的異獸， 異獸發出一片詭異的叫聲，隨即便被劍氣撕裂。

  這場浩劫似乎終於結束。

  鳳玄微再睜開眼，他的四周雪白一片， 不見任何其他的色彩，這是天外之天，是真正跳出三界之外的所在。

  他垂眸看向自己手裡的劍， 輕輕喚了一聲：“阿慈……”

  【師父？】

  阿慈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還好，鳳玄微稍稍放下心，向前走去。

  前方飄浮著一團溫柔的白光， 這便是世界的本源， 也是眾人所說的天道。

  天道無情，天道無私， 可若真是無私無情， 又怎會出手遮蔽了天機。

  那時候，霜鹿島上的花也都會開。

  還有那一絲在蒼梧山下得以逃脫的魔氣，又是誰遮蔽了它的行蹤？

  “師父？師父？”他站在床邊叫道。

  他聽出來了，那是赫連錚的聲音。

  只是劍修與劍之間的感應同樣也是法則， 可在過去那麽長的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有察覺到阿慈與他的聯系。

  黑暗中浮現出許多的光點，在鳳玄微的眼前緩慢地浮遊，他隱約聽見有人在叫他，那聲音縹緲，忽遠忽近，過了好一會兒，才變得清晰。

  “赫連？”鳳玄微以為自己還在天外天上，然一睜開眼，便發現自己是回到了青州的小樓中，融融春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灑落進來，方桌上的銅爐上升著嫋嫋的白煙，房間裡的布置同他離去時沒有任何的區別，時間應當沒有過去太久。

  這世間一切都有法則，法則一旦制定， 便不會更改。是魔氣肆虐也好，還是蒼生罹難也罷， 千萬生靈的誕生與死亡，都不會影響到法則的運行。

  至此，自天地開辟後誕生出來的魔氣，終於盡數除去。

  他們會在此處沉睡，也許很快就會醒來，也許要等到千年萬年之後，才會再睜開眼來，一起去看溫柔青山，嫵媚綠水。

  仙君與修士們相視一笑，城池裡、鄉村中，千萬百姓的歡呼聲響徹天地，在那波光粼粼的大海上，鮫人們的歌聲清越悠揚，飄向遠方的塗山與酆都。

  萬丈金光噴薄而出，蕩平這世間的所有陰霾，雲銷雨霽，五色霓虹劃過天空。

  天機不可算盡， 算人不可算己，阿慈與他羈絆太深， 鳳玄微一直沒能算出他的來歷與將來， 也屬正常。

  鳳玄微坐起身，他的聲音微啞，問道：“阿慈呢？”

  鳳玄微雙手掐訣，將自身神力注入白光之中，尋找汙染了本源的魔氣，不知過了多少的日月，又或許只是彈指的一瞬，他終是找到那一縷至邪至惡之氣，拚盡所有神力，壓製住那魔氣，他清晰地感受到的識海在劇烈震顫，全身的骨頭碎裂發出喀喀的響聲，但鳳玄微毫不退讓，直到那魔氣開始退縮、躲避，最後消散。

  天外天上，鳳玄微的神力終於徹底耗盡，他倒在地上，謝慈的力量同樣所剩無幾，他用最後一點靈力恢復人形，枕在鳳玄微的胸膛上，聽著從他的胸腔裡傳來的心臟跳動的聲音，闔上了雙眸。

  赫連錚回答道：“阿慈比您醒的早些，他在換衣服呢，馬上就來。”

  阿慈要換什麽衣服？
  不過聽到他沒事，鳳玄微便放下心來，樓下不知在做什麽，有些吵鬧。他的神力在天外天上全部耗盡，靈體也受了傷，他以為要耗上一段很長的時間，才能再蘇醒過來，帶著阿慈離開天外天。但此時他查視自己的靈府，卻發現他的情況比預想中的好出太多。

  “為師是怎麽回來的？”他向赫連錚問道。
    赫連錚道：“是我帶著您和阿慈下來的。”

  鳳玄微蹙眉沉思道：“你的修為應當還到不了天外天。”

  他擔心赫連錚做出啥事，斷送仙途。

  “是的，”赫連錚忙給解釋道，“當時是眾仙君和眾道友合力送我上來的。”

  那一日，在發現鳳玄微與謝慈久久沒有下來後，眾人便猜到鳳玄微多半是出了事。他們合計一番，便決定將自己的修為渡入赫連錚的體內，赫連錚集了這萬萬人之力，去往天外之天，帶回他的師父和師弟。

  回到下界，眾人又輪流為他們兩個療傷護法，日夜不停，這樣堅持了整整一月，鳳玄微的情況好轉，他們才停了下來。

  淡淡的木香彌漫在房間中，窗上的樹影隨風微微顫動，鳳玄微認真聽著赫連錚說著這一段故事。

  說話間，謝慈將門推開一條窄窄的縫，小心從門後探出一個腦袋，望著鳳玄微發笑。

  他一過來，鳳玄微就察覺到了，轉頭看他，隨後跟他一起笑了起來，現在他知道阿慈是去換什麽衣服了。

  謝慈身上穿著大紅的喜服，他眉眼彎彎，眉心的那一點紅痣愈加生動明豔。

  見鳳玄微看到自己，謝慈從門外走進來，催促他說：“師父，你快點換衣服吧，我們要下去拜堂了。”

  說完又對赫連錚道：“師兄你也趕緊出去吧。”

  “啊？”赫連錚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別啊了，我要幫師父換衣服，你留在這裡幹什麽？”謝慈直接上手將他從房間內推了出去。

  鳳玄微從床上起身，走過來說：“阿慈，其實我可以自己穿的。”

  謝慈肯定道：“不，你不能。”

  也許他說的是對的，這身衣服穿起來的確費了些時間。

  到最後，鳳玄微點了點謝慈泛著水光的唇：“好了，我們真的該下去了。”

  不久前他們成親的那日，來的只有瀛洲的仙君和琢光派的掌門以及幾位長老，這一回卻是多出了許多來自五洲四海的道友。人多得院子裡已經站不下了，好在這小樓是建在青州的郊外，院子外面也都是空地，隨便找個地方就能坐下，再不然，坐在屋脊上也不是不可以，還能把一對新人看得更清楚一些。

  那一天的喜酒還沒有喝完，今天要在這裡續上。

  那些年錯過的時光，以後再不會辜負。

  謝慈和鳳玄微剛從樓上下來，院外立刻奏響歡快的喜樂，紅綢飄揚，花團錦簇，百花間有百碟翩飛，百蝶上有百鳥爭鳴，萬裡碧空，日光萬道，這實在是極好極好的一日。

  謝慈轉過頭去，同鳳玄微相視一笑。

  春風拂過，落英繽紛。

  再圓滿不過。

  (本章完)